第169章
“周涛,你是三朝老臣,当知此诏真伪!”侯云集高声道,“若不奉诏,视同叛逆,人人得而诛之!”
这是一封血诏。
上面所说,与檄文完全相符——皇帝自言身损于关山关月之手,时日无多,命见此血诏者听从太子姜珏号令,出兵勤王。
血迹已经变得暗红,皇帝那枚私印却是鲜红欲滴,朱砂印迹鲜明,丝毫无伪。
一如那日将周涛调往西山故院的纸条。
“这是假的,系人伪造!”
侯云集冷声:“若真是假的,不妨请陛下亲至,亲口对我等说。陛下只要现身,我等投身谢罪!”
周涛:“竖子无礼,想见陛下,当卸甲弃兵,三跪九叩入殿,哪有唤陛下来见你的道理?”
“看来陛下是真的不行了……”侯云集沉声道,“老将军若要一意孤行,休怪我等不客气了!”
侯云集的枪尖指向城头,方才退下去的攻势以数倍之势卷土重来。
姜玺冲进宫中,却被羽林卫拦下:“陛下有令,任何人不得入内。”
“?!”都什么时候了下这种禁令?
有人推开寝殿大门:“陛下有令,让太子殿下进来。”
那是个相貌十分普通的中年人,扔进人堆都见不着的那种。
姜玺从未见过他:“你谁?”
“小人段其忠,为陛下打点得意楼。”
姜玺一面往里去,一面点头:“原来你便是段掌柜。”
段其忠欠身:“正是小人。”
“父皇,外头现在乱得不成样子,叛军竟然用人假冒了三哥,用三哥之名——”姜玺迈过门槛,忽然闻得一股浓重的药味。
明黄帘幕低垂,关月守在床畔流泪,皇帝仰躺在床上,双眼闭合,无知无觉。
十几名太医上上下下忙碌,每个人都是满头大汗。
“……父皇这是怎么了?”
“你父皇听闻叛军攻城,当场呕血,至今不醒。”
关月泪流满面,“我不敢对外走漏消息,可是太医说……太医说……”
姜玺盯住常典:“父皇到底怎么了?”
常典一向笑眯眯的脸煞白:“陛下急怒攻心,痰迷心窍,不知何时才能清醒……”
“若是不能清醒呢?”
“最多……能撑五天。”
殿中一片死寂,只有关月的哭声。
姜玺走向龙床。
皇帝看上去像是睡着了,只是眉头紧皱,眼下青黑。
姜玺第一次看见父亲的睡颜。
原来皇帝也是会老、会累,会死的。
“父皇,我在城下看到了三哥……”
姜玺喃喃道,“我以为他不是。”
我以为我大声嚷嚷着他不是,他便不是。
他便永远是那个温柔的兄长。
他是那个温柔的兄长,我便还是可以散漫快活时刻想着把太子之位还给他的姜玺。
何其天真。
三万威武营的加入,让原本就是左支右绌的城内守军雪上加霜。
城中已经知道威武营叛变的消息,人心惶惶。
天色渐渐暗下来,鏖战了一天的守城兵士筋疲力尽,敌人的攻势也渐渐缓下来。
京城太平日久,战乱仿佛已经是传说中的事,百姓们惊惧不安,身上背着行囊细软,手里拖儿带女,试图寻找更安全的地方,街面上一片混乱。
贵胄们也纷纷前往皇宫,那里才是守卫最森严的所在。
“怎么这么慢?干什么吃的?!若是不能入宫,我要你小命!”
清远郡主被困在人流中,进退不得,心急如焚,烦躁地催促车夫。
向来乖顺不敢回一句嘴的车夫却骤然回过头,狠狠盯着她。
清远郡主从未见过那样凶狠的眼神,像是有野兽撕开人皮从里面挤出来。
她意识到不对,可惜已经晚了。
造成街面混乱的不单纯是因为拥堵,更因为战争与恐惧激发出了人心深处的恶与贪婪,光天化日之下,有人开始公然抢夺,有抢钱的,亦有抢人的,整座城池濒临失控。
车夫进入车内。
丫环试图挡在清远郡主身前,被车夫一把推出车外。
清远郡主尖叫。
一声巨响,车内如纸片般纷飞,一把长刀洞穿车夫的胸前,出现在清远郡主眼前的是一截血色的刀尖。
刀尖后面,是唐久安的面孔。
不再是清远郡主平日里最讨厌的懒洋洋放空的模样,而是平静得近乎冷漠。
血迹溅在唐久安的脸上,但唐久安整个人已经像是从血水里捞出来似的,眼睛也没有多眨一下,刀身一甩,车夫的尸体摔在街头。
混乱的人们中发出一阵惊呼,腾出了一道圈子。
唐久安翻身站在马车顶上,视线一一扫过所有人。
“所有人听着,偷盗、抢劫、□□诸等之罪,按大雍律,平日里判三到二十年,但如今是战时,一律按鼓动人心里通外敌论处,立斩不赦!”
将沉的暮色将最后一丝光线投注于她身上,暗金色的铠甲混着血色,隐隐闪着辉煌的光,似乎能问上天借来无限威慑,镇压住无数蠢蠢欲动的心中凶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