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她的发丝早有些乱,脸上还溅上了一点泥点子,但凑到姜玺身前,以姜玺的视角只见她饱满额头下鼻梁挺拔,垂下的眼睫长而密,一扇一扇的。
姜玺的呼吸不自觉停顿了,心跳如雷。
唐久安看来看去,只见不过是枚普通铜钱,遂道:“把线拆了,一样能用。”
她已经拆了好多枚了。
身边的姜玺没反应,她抬头,就见姜玺脸涨得通红,似在屏着气。
“……殿下?”他不会是想憋死自己吧?
唐久安一面说,一面来拿铜钱。
姜玺总算反应过来,大口呼吸。
铜钱却是没松手。
“放过这一枚吧。”姜玺道,“但愿水中真的有灵,保佑这一对有情人。”
唐久安道:“殿下,您还是让臣拆了吧,这东西给别人发现怕是要完蛋。”
宫人有私情乃是犯禁,皇帝样样宽宏,但对于这一条格外严苛,真被发现这枚铜钱的主人肯定活不了。
这两人也着实大胆,居然敢把自己名字刻上面,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
“你看这丝绦都烂成什么样了,这枚铜钱在这池底大约已经埋了十几二十年,铜钱的主人大约早已经出宫去了吧?说不定孙子都抱上了。”
姜玺说着,把铜钱放回原位。
想了想,又找了块石头来压着,以免被清淤的宫人清走。
两人都没有再去在意这枚铜钱,它继续躺在池底,连同它自身的秘密一起重新被掩埋。
人们总说用竹篮打水一场空,但对唐久安来说不是的。
姜玺处处都安排好了,唯有一条没想好,那就是唐久安捞了太多。
最后一名御膳房的宫人拎着菜篮子路过,于是菜篮子被征用了。
唐久安一样一样把自己的收获往里装,欢欣喜悦不亚于老农丰收。
姜玺看她笑得眉眼弯弯:“高兴吗?”
“高兴,特别高兴。”
唐久安痛痛快快地道。
不知道自己上一次这样高兴是什么时候,或者她根本没有这样高兴的时候。
即使是小时候好像也没有过这样纯粹彻底的快乐。
于是姜玺笑了。
他本来就是生得好看,又笑得这样灿烂,容光夺目。
唐久安认认真真地看着姜玺。
目光过于专注,让姜玺情不自禁开始结巴:“看……看什么?”
他觉得定是有泥点子溅到了脸上,于是开始拿袖子满脸蹭。
唐久安拿袖子卷着手,帮姜玺把额角一点泥痕擦掉。
她的动作很轻柔,目光一直定定地看着姜玺。
姜玺一直觉得“神酥骨醉”四个字纯属文人夸张,但光是这样被她看着,他就觉得骨头都快酥了。
尤其还靠得这么近,几乎是息息相闻。
他再度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比任何一次都要大,都要响。
“臣想记住殿下的脸。”唐久安认认真真地看着他,“这样等臣哪年回来,看见殿下还能认得出来。”
“!!!”
姜玺震住了,“好你个唐久安,你有没有良心?!”
唐久安也很惭愧:“臣不大会记人的脸。”
姜玺:“你就算是看在这一篮子东西的面上也该记得我啊!”
“是的是的,还有元宝的面上。”唐久安连忙道,“所以臣要多看看,以防将来忘记。”
想到将来再见,自己在这货眼中就是一个陌生人,姜玺悲愤欲绝。
他开始抢篮子:“不给你了,还我!”
唐久安哪里肯让?并且头一回后悔自己的老实:“记得记得记得,臣一定记得!”
“不记住这些东西你给我原封不动奉还,再加两分、不,三分息!”姜玺恶狠狠道,“还有元宝,到时候元宝也给我一并还回来!”
唐久安牢牢地护着篮子:“是是是,臣一定记得,一定记得。”
姜玺还是不放心,将唐久安带到东宫内,写下一纸文书,让唐久安签字画押。
唐久安不认人的毛病自小有之,身边的人都非常善良,多半是无奈笑笑,再自报家门。
——当然也有认为她目中无人的,但唐久安目中都无人了,自然也不会知道这波人的想法。
总之她一直觉得这个毛病虽然不大好,但好像也无伤大雅。
此时拿着笔,看着白纸黑字的三分利钱,被交子铺支配的恐惧涌上心头,唐久安第一次后悔自己居然有这毛病。
她苦着脸:“……臣能不签吗?”
“不能。”姜玺板着脸,“不签什么也不能带走。”
唐久安试图讲道理:“殿下说过捞上什么都是臣的,为什么臣不能带走?”
姜玺:“你连我的脸都记不得,好意思带我的东西走?”
“给了臣便是臣,臣要带走的是自己的东西,不是殿下的东西。”
姜玺气:“唐久安,你厚颜无耻!”
刹那间,仿佛被启动了某种开关,檐下的鹦鹉们开始传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