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我要去寻他
都秧顿住,眼里蓦然含满了泪水,本来还在挣扎的手上力气一松,整个身躯无力地往地上一倒:“不、不可能……”
“……对,对,他这么厉害,不可能!你骗我!”都秧泪水模糊了双眼,她猛然抓住都蓉的双腿,“你骗我对不对……”
“树妖最怕火了,你不知道吗?一个树妖,他怎么可能斗得过我?!”
都蓉一脚踢开她,依旧那副冷心冷情的模样,她轻易地打开手中黑漆漆的罐子,露出来里面装着的灰状物质。
接着她上前几步,捏着都秧的脖子,往里面灌去,眼睛睁得老大,瞬间癫狂得不成样:“不是想见他吗,我让你们融为一体,这样就生死不离了!多好啊!是不是?”
“啊啊啊啊啊!”都秧声嘶力竭地喊叫着,这一次却再也没有人出来拯救她。
不要啊……
“你吃啊!吃啊!”都蓉脚上更加用力,她一手掐紧都秧的下颚,另一手不停地往她喉咙里倒,硬生生逼她吞咽下去。
她挣扎着、猛烈咳嗽着,咳出来的血混着骨灰一块往喉咙滚下,眉眼被泥土和泪水黏糊着,狼狈不堪,手里无力地抖动着,不经意间眼眸寒凉地往旁边的小屋上瞥,泪水滚落了一地。
“好吃吗?”骨灰倒完了,都蓉松开手,居高临下地看着倒在地上半死不活的都秧,盛气凌人,丝毫不觉得有何不妥,她拍拍手,狞笑道,“我的姐姐啊,你该感到荣幸,这可是本小姐……亲手烧的。”
都秧整个人倒在被人践踏的地上,模样比当初被绑去的时候还要凄惨十分,她僵硬地张着嘴,手无力地垂在边上,红裙凌乱,分不清是衣衫的颜色还是血染的痕迹。
她眼底全然模糊,神经紧绷得让她头疼欲裂,她听不清都蓉的声音,勉勉强强地睁开眼睛盯着她的嘴型,辨认出来最后几个字——
亲手烧的……
“啊啊啊……”她心脏窒息,再也忍不住地发出低哑的声音,双手拼命往都蓉身上抓去,不知在喊着什么,已经完全辨不出原来的声音了。
一旁的顾清柠恍然,原来她之前在树底听到的那声轻喃,不是她故意弄出来的,而是她死前就被人硬生生地弄成了这副便辨别不出音色的嗓子。
“谁让你那夫君傻呢?区区一个妖怪也敢与吾等谈条件,他有什么资格?倒是你,享受了这么多年,都大小姐也该轮着让我做了吧?”
都蓉冷笑一声,猛地狠狠踹了半躺在地上的都秧一脚,直把她喉间的血给逼了出来。
都秧疼得闷哼一声,红裙再次如风筝落地一般往后倒去,只是这一回她再也爬不起来了,嘴唇轻动,鲜红血液从唇瓣溢出,染了满唇,殷红得很是瘆人。
她半阖眼帘,气息渐弱,想说,早知如此,如果可以,我也不想姓都……
早知如此——可惜啊,这世上,从来就没有早知二字。
“瞧你这副模样,可真是狼狈啊,你猜猜还有谁会把你当做当初那高不可攀的大小姐?你也就只配嫁这么一个废物妖怪了!”
都蓉厌恶地用都秧衣服蹬了几脚,嫌脏似的擦了擦绣花鞋,“就跟妖怪一样令人厌恶。”
都秧眼皮耷拉着,额角的血迹滴落眉角,模糊一片,让她几乎看不清楚,可她心底清楚地明白,妖怪有什么好怕的,怕的是眼前心比魔鬼还要恶毒可怕十倍的人。
“各位,看了这么久的好戏,满意吗,也该动手了吧?”都蓉冷冷地打量地上疼得蜷缩的人,回首睨了一眼其他一直站在原地看着的几十号人,冷声道。
“是是是。”几人完全被都蓉的手段吓呆了,回过神来,连忙点头,他们也不敢低头去看都秧的脸,只是纷纷别开脸颤抖着手将都秧塞进麻袋里面,在都蓉的注视下快速往外走去。
都秧迎来了她这悲剧的一生中最后的结局——
沉塘。
他们往袋子里塞了好几块大石头,然后绑紧绳带,像扔垃圾一样将整个袋子往池塘抛去。
嘴里被涌上来的池水灌得满盈,她越沉越下,手上一直在挣扎,她瞪大眼睛,眼里半是痛苦半是不甘。
这世上真的没有那么多的奇迹。
命运没有给她半分怜悯,眼睑慢慢阖上,手无力顺着水流往下沉去,眼里渐渐无神,她张了张嘴,嘶哑的声音在只吐得出一个字:“恨……”
我好恨……
恨这世道不公,恨这苍天无眼,恨这众生没有半分怜悯!
这一生,竟是如此凄凉。
倏然回顾间,春闺一梦罢。
“世间俗物皆不留,你我生死到白头。”
顾清柠站在树下,目视旁侧的陵园,这里有千千万万个灵魂,却始终没有她想见的那一个。
故事看完了,不知藏匿在何处的姑娘在风中轻声问她,带着悲哀,带着祈求,“你可以帮我找到他吗?”
“曾经我同他说,若是我先走一步,在地府害怕怎么办?他说,奈何桥上等三年,待我们重聚时,我会再次保护你。”
“可如今,已经三百年过去,我再没见过他。难道因为他先我而去,或者因我之故害他失了性命,他怨我,而不愿见我?”
“在沉塘之后,你并没有死去对吗?”顾清柠轻轻抚摸从树上落下的叶子,仰头看着蓬勃的树荫,问道,“你现在寄生的地方,是许序的真身吗?然而,为何它充满了人血的味道?”
都秧道:“我的确并非死于溺水。”
在她失去意识后,那些被都蓉指使的其中一人,许是良心有愧,又折返回来将她救了上来,且给她指了一条路,让她远走,再不要回头。
“他是个好人,我答应了她。”都秧说,“但在他走之后,我重新回到我和序的院子里,那棵树已经被砍了,树干枯黄,已经了无生机。”
“我实在不甘心,曾有古老的传闻说,以血入药可治百病,我想,既然人如此,妖又何尝不可,因此,我割破了血管,试图放血救它。”
可是并没有用处,直到她失血过多,倒在树前,静悄悄死去,也再无人发现。
后来,她的魂魄附在了树上,肉体则腐烂成土,作为肥料被树根吸收。
她成为了他,却再也不是他。
每一个路过这里的人,若是愿意倾听,她便讲述给他们听,来来往往三百年,却始终没有人替她找到他。
顾清柠收回了手,她道:“我知道他在哪。”
都秧:“他在哪?!”
“他已经去投胎了。”顾清柠道,“你在人世流连太久,他在奈何桥上等你多年,你未去找,他也无法来寻,三年期满,他已然入轮回不知多少世。”
“都秧,你也该去了。”
都秧有点不敢相信:“竟是如此?”
顾清柠只道:“你要入轮回吗?我可以助你。”
“我要去寻他。”
树叶一瞬间落了满地,顾清柠被满天落叶扑了满身,一颗绿色的星星落在她手中。
她凝视半晌,慨叹:“是生机啊。”
可惜——妖是不入轮回的。
待顾清柠转身而去时,恰逢一人长身玉立,举伞踏叶而来,伞帘下的容颜精致如玉,贵气满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