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从山上一路走到停车场, 先看到伊凡的路虎车，她往外抽了抽手，这一次，齐鸣终于放开了。
她的两只手, 一只被他捏得发烫, 另一只还是冰凉的。
就像她的灵魂, 一边悸动、发烫，叫嚣着少女怀·春的美好。而另一边克制, 冷静，提醒自己不属于这个世界。
她面颊发烫，脱下衣服想要还给齐鸣。
齐鸣按住她的手, “穿回去吧, 我明天去拿。”
江萍看着他俩个在车外磨磨唧唧，难舍难分的模样, 对方老头说，“方叔叔，要不您来开车, 让小凡跟齐鸣一个车吧。”
方老头闭着眼睛，仰头靠在宽大的座椅上，跟没听到她说话似的。
在僵持中, 伊凡终于坐回了车上, 她掐了掐发烫的脸，轻轻地吁了一口气，才发动了汽车。
车子停在食百味门口，放下江萍直接去店里，伊凡开车把其它人送回去，顺便回去换一件衣服。
换好一件加绒的卫衣出来, 白雪正要去培训学校训练，从身后看，白雪的身形好看了许多。
她骨架本来就大，运动之前看起来是有点圆润的，现在肌肉变紧致了，穿着一套黑色紧身运动服，看上去还挺飒美的。
伊凡唤了她一声，“白雪。”
白雪回头，原本圆润的下巴不见了，下巴到耳根一条清晰利落的下颚线。
伊凡笑着恭维了两句，“出门啊？一起走，我上食百味。你最近不错啊，身材这么好，下颚线都出来了，肌肉也不错啊。”
“是吧？”白雪憨憨的一笑，她一笑，之前那个圆润少女的娇憨又回来了，“我最近精力可充沛了，跟打了鸡血似的，果然还是运动有瘾。”
“你这么飒，有没有男生追你啊？”伊凡套着话。
白雪故作妩媚地一笑，“这是当然没有的！”
“啊？为什么？”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没有就是没有呗，我不跟你似的总想着谈恋爱。”
伊凡被她噎了一下，生硬地转回话题，“那个，白雪，我问你一件事，如果两个人牵手是不是就算是谈恋爱了？”
“那你可真算是找对人问了。”白雪咧着嘴笑得不行，两只原本不小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这我还真知道。”
“牵手，有两种情况，一种是朋友间的亲密接触，就像我和同桌小黑胖，有时候就会勾肩搭背，碰一下手也没啥。而另一种情况，则是恋人间的互相吸引，据言情小说描述，这一类牵手会脸红心跳，呼吸急促，严重的甚至想把唇直接递给对方。”
伊凡还在傻乎乎地回想自己是属于哪种情况。
白雪话锋一转，“我认为你和齐老板属于是第三种情况，既不是朋友，又没到把唇递给对方的程度，至于算不算恋爱嘛，这个言情小说没写，我也不知道。”
伊凡，“？”我还真是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
刚好走到了分叉路口，伊凡冲白雪不耐烦地挥挥手，“赶紧走吧你，四肢发达头脑简单！”
白雪，“我刚才还说我肌肉好看！”
这会儿还不到中午12点，食百味里的食客已经排起了长队。
徐晶晶把制作“燕鱼迎春”这道菜的视频传上网后，食客们蜂拥而至，有想应景吃一道迎春菜的，也有想品一品这神仙味道的“月牙肉”到底是个什么味道。
她穿过人潮走到后厨，麻辣烫店的三个厨师，切配、打荷井井有条，小胖师傅和冯力是大师傅，负责上灶。
伊凡取过围裙系上，看了一眼面前的上菜单，小胖师傅和冯力分工合作，外面等位的客人虽然多，但上菜速度也很快。
小胖师傅扭头对伊凡说，“师傅，你做几个我们自己吃的菜吧，忙活到现在还没吃饭，饿了。”
“行！”伊凡答应了一声，走到保鲜柜那边去取菜。
透过透明的保鲜柜，伊凡看到柜子里放着一大串槐花，槐花上结着一串串小铃铛似的花苞。
推开冰箱的推拉门，槐花素雅的清香迎面扑来，香味沁人心脾。
江萍走进厨房，一眼看到伊凡手里拿着那串槐花，笑着说，“一大早刘记的老板娘送来的，说是早上在市场买的，让我们蒸点槐花饭吃应个景儿。”
“好，那就蒸碗槐花饭吧。”
伊凡拿过一个大盆，先将花苞全部摘下来，这种将开未开的花苞用来蒸槐花饭是最香的，香气都笼在花蕊里，等花开繁了，反而香味就散了。
洗干净的槐花苞清洗干净，用棉纱布吸干水分，撒上一点面粉拌匀。
笼屉里垫上纱布，等蒸锅上汽后，将槐花饭倒入蒸锅，大火蒸个八分钟。
槐花饭蒸熟后，满屋的花香，那香味浓郁而又清雅，伊凡不仅感叹，大自然的馈赠是多少高级香水都比不上的。
蒸好的槐花饭晾凉以后，用蒜蓉、辣椒和少量盐炒一炒，顿时又添了一层烟火气的香味。
炒好的槐花饭清香甘甜，还能清热解毒，凉血润肺，也算是清明前后的应景美食。
等大厅里的客人散得差不多了，小胖师傅和冯力两人才吃上饭。
他们今天刚做完员工餐，就陆续有客人上桌，俩人放下饭碗，又转头进了厨房，这一忙活，就一直到了下午三点多。
伊凡蒸了槐花饭，又做了焦溜丸子和地三鲜两道家常菜，在员工餐厅摆好，让他们赶紧吃。
小胖师傅饿得想吃人，看到一碗饭也没看清楚是什么，端起来就往嘴里扒拉。
第一口嚼下去，他就愣住了。
清甜馥郁的花香和麦香浓郁的小麦面粉缠绕在嘴里，越嚼越香，越嚼越是上瘾。
他又扒拉了两口槐花饭，在极饿的时候吃到这么美味的神仙食物，小胖感动得那叫一个热泪盈眶。
冯力嚼着槐花饭，看看桌上的焦溜丸子和地三鲜，说道，“感觉吃这个饭配菜什么的都好多余，我生怕有什么别的味道破坏了这个花香。”
小胖师傅迅速把两盘配菜揽到自己面前，“你怕多余，那我都吃了哈。”
槐花饭蒸了满满一锅，其他人闻着香味过来，也用小碗舀了一些，大家都尝了个鲜。
收银台的姑娘两眼放光，脸上都是享受的表情，乐呵呵地说，“在食百味当服务员太好了，天天吃的都是什么神仙员工餐？不给工资我都能干100年。”
老七从碗里抬起眼皮，对江萍说，“江姐，以后她的工资不用发了。”
收银的姑娘懵了，赶紧解释，“我这是打个比方，我不是真这个意思啊，老板，你我解释”
员工餐厅里笑成一片。
伊凡重新走回厨房，拿出之前放进冰箱里的小半盆槐花，重新做一份槐花饭。
江萍下午要定明天要用的食材，走过来清点今天剩的食材，看到伊凡在给槐花揉面粉。
她脸上浮起半分八卦半分欣慰的神色，故意问道，“这份饭是给谁留的？”
“表姐不是店里的财务嘛，也算是员工，我给她留了一份。”
“是吗？”江萍唇边的笑意更深，“这么多，表姐一个人吃得完吗？”
伊凡觉得江萍今天格外八卦，垂着头红着脸没说话。
江萍笑着看她一眼，欣慰之色洋溢在脸上，转过身迈着轻快的步子清点食材去了。
伊凡把槐花饭打包好，回了一趟大宅院，取了齐鸣的衣服，开着车出门了。
表姐经过一段时间的食疗身体状况好多了，再加上现在气候变暖，她的关节炎好多了，行动已经不受什么限制了。
现在她和齐鸣搬回了市里的一套别墅里住，在这边表姐的生活更加便利，没事还能自己去超市里买点小菜什么的。
伊凡按表姐给的地址，找到他们现在住的地方，是□□十年代的一个老别墅群，也是曼城最早的一批别墅。
之前这里属于曼城的近郊，随着城市的不断开发，这个别墅区现在变成了市中心一块闹中取静的黄金腹地。
开着车进入别墅群的地界，道路两边的植物经过几十年的生长，长得郁郁葱葱，爬山虎发出了嫩叶，顺着暗红色的墙砖爬满了大半边墙壁。
按响门铃，沉重的实木大门很快被打开，表姐穿着一身家居服站在门里。
“来了？”她抬着薄薄的眼皮，人好像很疲倦，她捏捏鼻梁，“做报表搞到现在，这个月食百味经营得不错，晚上弄完了就把报表发你邮箱。”
伊凡问过好，跟着她进了门厅。
门厅里是一个小小的入户花园，再往里走就是客厅，她问，“表姐，要不要换鞋。”
“不用。”表姐摆了摆手，“家里平时不会有客人来，没准备客人的拖鞋，你进来吧。”
客厅是复古繁杂的欧式装修，大而笨拙的真皮沙发前铺着花纹繁复的羊毛地毯。
伊凡看了看沙发，想到洁癖齐的洁癖，她决定不去踩脏地毯。
转身把带来的槐花饭放到餐桌上，随口问道，“齐鸣不在家吗？”
表姐闻到槐花的香味走过来，看到盘子里素雅纯净的槐花饭，她疲倦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一抹喜色。
“是槐花饭吗？几十年没吃过了。”
伊凡去厨房取了碗勺出来，给她盛上槐花饭，“您尝一下还是不是以前的味道。”
表姐接过碗筷才说，“齐鸣出去了，出版社找他有事。”
她使劲闻了闻馥郁的槐花香气，感觉那素雅的清香都沁到心里去了，迫不及待地舀起一勺送进嘴里，嚼着槐花饭她就笑起来了，“嗯，就是这个味道。”
表姐吃完一碗槐花饭，放下碗勺，本来是没吃够的，但医生嘱咐过她每顿饭不宜过饱，她便也不贪嘴。
一抬眼皮，看到伊凡放在餐椅上的一个纸袋，是齐鸣上午出门时穿的那件黑色羊绒外套。
表姐问道，“你在公墓遇到齐鸣了？”
早上齐鸣穿着这件衣服出门去了南山公墓，中午回来的时候衣服没了，现在伊凡又来还衣服，她猜想这两人大概是在公墓遇到了。
“嗯。”伊凡点点头。
表姐又问，“是他带你去的？”
“不，碰巧遇到。”
“哦。”表姐点点头，叹了口气，半分玩笑地叹道，“我还以为单身26年，铁树终于要开花了呢。”
伊凡一头黑线，都不知道该怎么聊下去了。
表姐一副过来人的语气，“我看你们两个挺好的，在一起吧，人生苦短，过一天少一天，别耽误了。”
一句话说中了伊凡的心事，她还没开口，鼻子就发酸。
半晌，平复好情绪才说，“表姐，我不能耽误齐鸣，我是要离开这里的。”
她尽量的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是淡然的，可一开口，还是带着几分委屈。
表姐没问她什么时候离开，也没问她为什么要离开，只是平静地看了她一眼，又平静地说道：
“一生一世那都是哄人的鬼话，总有一个人会先走的，趁还能相见的时候，好好珍惜吧。”
表姐见她怔怔的，继续说道，“我们齐鸣是个可怜孩子，他妈妈在他6岁的时候就喝药走了，当时她还要带走齐鸣，还好齐鸣喝下去的药不多，才捡回来一条命。”
“命是活了，可心死了，落下一身的怪癖，洁癖就是那时候落下的病根，总觉得全世界都要害他，碰什么都觉得不干净，心理医生治来治去的，一点用没有”
伊凡把头扭向落地窗外，也许是为了营造气氛，别墅小区的灯光一般都很暗，外面树影婆娑，她突然觉得这个地方鬼气森森的。
表姐又说了些什么伊凡都不记得了，她只觉得心里跟缺了个大洞似的。
想到他是一个被亲爹抛弃的孩子，又想到他6岁就被亲妈毒杀，长大后还做了儿童心理医生。
明明自己就一身的毛病，还想去救人。
感觉心里堵得慌，伊凡迫不及待地要离开这个鬼气森森的房子，她临走前，就记得表姐最后的一句话。
“天才和疯子就在一念之间，他差点就疯了，还好遇到了你。”
她跌跌撞撞地把车开出去，还好别墅区的道路宽阔，人烟稀少。
一辆奥迪车和她对向开过来，车子缓缓停在离她50米左右的地方。
耀目的车灯中，俩人隔着车窗相望。
夜色朦胧，一股妖风吹过，吹得树枝噼啪乱响，伊凡突然开口喊道，“齐鸣，我们在一起吧。”
他在暗夜中轻轻地勾起薄唇，“什么？我听不清。”
伊凡用手做扩音器，使劲喊了一声，“齐鸣，我要和你在一起！”
别墅区里养狗的人多，一时间狗吠声此起彼伏，有人探头出来骂，“瞎喊什么？这里是别墅区欸，还以为是你们大学宿舍啊？赶紧走！”
齐老板拉开车门，大步流星地朝她走去，他大力拉开路虎车驾驶室的门，冷着声音命令道，“下来！”
“干嘛？”看着突然疯起来的人，伊凡有点胆怯，她往后缩了缩脖子。
“下来！我现在就要亲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