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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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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伊凡刚把车停进车库, 江萍听到汽车声音就跑了出来,“你说的那个齐老板的来了,带着他表姐。”

    “哦,我们倒比客人来得晚, 是怠慢人家了。”伊凡抱歉地笑笑, 转身去取后备箱里的帐篷。

    江萍又说, “一来就一顿消毒,沙发上, 地板上都用消毒水喷了一遍。啧我要知道他有这癖好,还组织什么大扫除?直接等他过来就好了。”

    伊凡听到这话,笑着摇摇头, “让他来做卫生我们估计付不起劳务费。”

    “是。”江萍点点头, “还真是长着一副请不起的样子。”

    伊凡拎着帐篷走进客厅,齐鸣正低着头看一本书, 表姐捧着平板电脑挂着耳机看电视剧。

    茶几上摆着的两杯热茶还有温度,看来俩人也刚来不久。

    白雪看到伊凡回来,松了一口大气, 她和晓虎被江萍安排在这边陪客人。

    这客人从进来到现在就没说过一句话,陪得她越来越紧张,最后感觉自己连呼吸都紊乱了。

    伊凡笑盈盈地和他们打招呼, “表姐、齐老板来了?”

    表姐戴着耳机, 根本没听到伊凡的话,倒是齐鸣抬起头来,冲着她轻轻点了点头,就当是打过招呼了。

    “外面的奥迪车是您的吧?我今天在绕城路口好像看到了。”伊凡又问。

    齐鸣又再次点了点头,“去看望一个故人。”

    “拿的什么?”他似乎是想要结束这个话题,伸出修长白净的手指, 虚虚指了指伊凡手里拎着的东西。

    “哦,帐篷,晓虎的帐篷被猫占了,这是特意给他买的。”

    他在绕城路口的时候遇到她的车,本以为会差不多时间到,可他先到了,等了半天她还没来,原来是买帐篷去了。

    “我的帐篷?”晓虎听到这话,终于结束了和大猫的对视,爬起来看新帐篷去了,帐篷里的猫也终于松了一口气。

    伊凡把帐篷放到地上,对晓虎说,“我要先去做年夜饭,帐篷等下吃完饭再帮你组装。”

    说完话,她又对齐鸣笑一下,“那我先去忙了,您自便,不用客气。”

    表姐这时候终于从平板上抬起头来,她摘下手机和伊凡打招呼,“你回来了?”

    伊凡,“?”我都回来半天了!

    灶台上摆满了食材,自己家吃的四喜丸子、口水鸡、蒸腊肉腊肠和桂花糕已经留了出来,剩下的伊凡还得再做几个应景的菜。

    其它菜江萍都看得懂,就是这个“怀抱鲤鱼”是个什么菜,她是听都没听过。

    伊凡脱了外套递给白雪,取过围裙系上。

    她笑着给江萍解释,“这怀抱鲤鱼是一道宫廷御菜,因为工序复杂,现在已经失传了。我是在《御膳秘事》里偶然看到的,今天过年嘛,做道大菜应应景。”

    客厅里,晓虎已经把帐篷的包装拆了,齐鸣挽起袖口,在沙发旁蹲下,准备帮他装帐篷。

    白雪划着轮椅把伊凡的大衣送到客厅去放好,怕在厨房弄脏了。

    她进了客厅,衣帽架太高,坐在轮椅上的白雪够不着,她就顺手把大衣搭在沙发扶手上,又转身去厨房看做“怀抱鲤鱼”去了。

    齐鸣看着那件随意搭在扶手上的大衣,心里跟猫抓似的难受。

    他忍了又忍,最后还是站起身,把大衣挂到衣帽架上。又顺手整理了一下,让衣服的形状变得平平整整的,这才心里舒坦了。

    表姐抬着眼皮看他一眼,悠悠地说,“你这强迫症是病,得治!”

    齐鸣没说话,倒是抬起手闻了闻残留在指尖的一抹花香。

    白雪回到厨房里的时候,伊凡正在取大黄鱼的鱼骨。

    这鱼还是提前在菜市场卖海鲜的档口预订的,野生大黄鱼,还得又肥又大,这样才塞得下小鲤鱼。

    伊凡把细长狭窄的剔骨刀从鱼嘴里伸进鱼腹,凭感觉找准鱼骨和鱼内脏的位置,用刀将他们剜掉,再从鱼嘴里拉出来。

    从表面上看,这鱼一点没破,还是一条完整的大鱼,但腹部的内脏和鱼骨已经被全部取出,之后再去掉鱼鳃鱼鳞。

    她拎起鱼放到水龙头底下冲洗,水从鱼嘴里灌入鱼腹中,将鱼撑成一个胖胖的口袋,鱼身滴水不漏,这整鱼脱骨才算是成功的。

    脱好骨的大黄鱼先放进盆里,用葱姜料酒盐腌上。

    门外传来几声敲门声,白雪不情不愿地划着轮椅去开门,还不忘叮嘱道,“小凡姐,等我回来再接着做啊。”

    她看制作怀抱鲤鱼实在太上头了,这哪里是做菜,简直是艺术表演。

    彦颜手里拎着大包小包的礼物走进院子,伊凡正在给小鲤鱼脱骨,抬起眼皮看到好像是彦颜。

    白雪划着轮椅过来,继续专注地看做菜。

    伊凡在水龙头底下冲洗小鲤鱼,随口问道,“是彦颜吗?”

    “好像是。”白雪说。

    江萍洗着手里的青菜,埋怨道,“哎,你这孩子,是谁你都没看清,你就给开门啊?万一是坏人呢?”

    白雪摆摆手,“没有哪个坏人上别人家还带礼物的,别说话,赶紧做鱼呀。”

    伊凡把小鲤鱼也腌制上,打了肥皂洗干净手,趁着腌鱼的时间,要再准备八宝饭。

    这“怀抱鲤鱼”是先用八宝饭灌入小鲤鱼的肚子里,再把小鱼塞进大黄鱼肚子里,根俄罗斯套鱼似的。

    再用虾滑从鱼鳃处将鱼封住,以防止进油。

    最后一步是将肚子里干货满满的大黄鱼放进油锅里油炸。

    菜品做成以后大黄鱼是酥脆金黄,而里面的小黄鱼则因为没有接触到油,会有清蒸的鱼的爽嫩,八宝饭吸收了鱼的鲜香则是又鲜又滑。

    根据书上的记载,这“怀抱鲤鱼”其实用的是两条鲤鱼,也就是大鲤鱼肚子里塞小鲤鱼。

    但根据伊凡多次试验,由于大鲤鱼的嘴太小,小鲤鱼根本塞不进去,最后只能改成大黄鱼。

    而黄鱼是海鲜,鲤鱼则是河鲜,这样一做反而误打误撞,使一道菜既能吃到油炸鱼的酥脆,又能吃到蒸鱼的滑嫩,还能同时吃到海鲜和河鲜的两种鲜味。

    厨房里开始滋滋啦啦地炸鱼,客厅里,彦颜也终于见到齐鸣。

    齐鸣正蹲在地上安装帐篷,他的右边摊放着一张说明书,帐篷的零件整整齐齐地归纳出来。

    帆布、撑杆、防风绳、地钉分门别类,整齐有序地摆放好。

    他的组装工序也严格按照说明书上的来,先展开帐篷,再将一撑杆一根根穿进去,但凡有个一厘米的褶皱,他都会停下来,重新整理穿入。

    彦颜进来半天,齐鸣都没发现她。

    倒是表姐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什么话没说,又低下头看她的电视剧去了。

    她只好自己找了张沙发坐下,撑着下巴看大佬装帐篷。

    大佬就是大佬,装个儿童帐篷搞得跟军·事管理似的。

    怀抱鲤鱼油炸的时候是看不见里边的小鲤鱼的,江萍也被这道菜奇特的做法吸引了,她探过头看了看,问道,“既然看不见,怎么知道小鲤鱼熟了没?”

    “经验。”伊凡说,“多试几次就知道了。”

    说到这里,她又想起了那些被自己做废的食材,还好是在天庭,请师傅施个法,那些炸得半生不熟或者炸糊掉的鱼就又活蹦乱跳了。

    一般这些重新活过来的鱼,伊凡都会把它们放生到凡间,再用新的鱼试验,要不总是对一只鱼反复油炸就太残忍了。

    炸好的鱼摆盘到青花瓷盘里,鱼肚朝下,鱼鳍朝上,鱼身完整,栩栩如生。

    此时再在上边淋上一大勺糖醋汁,酥酥脆脆的鱼皮挂满鲜艳浓稠的汤汁。

    黄鱼口感酸甜,皮酥柔嫩,清蒸鲤鱼吸收了黄鱼的鲜嫩和八宝饭的甜味,又是另一番滋味。

    菜陆续摆上餐桌,有天上飞的脆皮乳鸽、海里游的怀抱鲤鱼、地上跑的清蒸腊肉、还有草里蹦的口水鸡。

    白雪感叹人多就是好,要只有他们自家人过年,绝对不会做这么多菜。

    灶台上炖一锅老母鸡清汤,江萍把洗干净的青菜叶子整片煮进去。

    曼城过年要吃青菜,寓意清清白白,吃的时候青菜还不能咬断,寓意长长久久。

    方老头敬过祖宗后,大家才陆续坐上桌。

    伊凡这才正眼看到彦颜,原来火红色的爆炸红头发,变成了清汤寡水的黑色直发,她低声问,“你的红头发呢?”

    彦颜抬着眼皮看坐在她对面的齐鸣一眼,掏出手机给伊凡发过去一条消息,【希望男神能想起3年前清纯甜美的我】

    伊凡握着手机笑了一下,回过去一句,【他想起来了吗?】

    彦颜,【说出来你可能不相信,他到现在都没正眼看过我!】

    江萍热闹喜庆的的声音打断了她俩的悄悄话,“一人先吃一片长青菜,吃了来年清清白白,一家人长长久久啊。”

    曼城的规矩是吃长青菜不能咬断,还好叶子不大,基本上一口也就吃完了。

    为着这个规矩,江萍还特意给晓虎夹了一块小一些的青菜,好让他一口吃掉。

    青菜里还带着鸡汤的鲜甜,这道吉祥菜吃起来口感还不错。

    彦颜不是曼城本地人,不懂这边的规矩,她把菜叶子咬断了,咔嚓咔嚓地嚼着。

    大家伙看看彦颜碗里剩下的半张青菜叶,愣了一下。

    江萍打着圆场,“彦颜不是我们这边的人,不受这边的规矩约束,大家吃菜,今天这道鱼可大有来头,看谁能猜到这是什么鱼。”

    白雪抿着嘴笑,“猜到奖励什么?”

    “你不许说话。”江萍笑着瞪她一眼,“其它人猜。”

    晓虎高高地举起右手,“大黄鱼!”

    彦颜看了看浇在大黄鱼身上的糖醋汁,“糖醋鱼。”

    方老头和表姐则是全程冰山脸,这玩意儿有什么好猜的,赶紧吃啊,不吃都凉了。

    一个冷冷清清的声音响起,“这鱼肚子这么大,里面应该有货,我就斗胆猜它是怀抱鲤鱼。”

    众人齐齐看向齐鸣。

    彦颜脱口而出,“这明明是大黄鱼,鲤鱼在哪里?”

    伊凡拿过刀架上的剔骨刀,轻轻地剥开鱼肚子,大黄鱼的腹腔内,躺着一条完完整整的小鲤鱼。

    “天哪,这是怎么做到的?”这下连彦颜都诧异了,她的工作就是吃,从南方吃到北方,都没吃到过这道菜。

    伊凡催促大家,“趁热吃,小鲤鱼肚子里还有东西。”

    在场的人里方老头年纪最大,大家都默认他先动筷。

    方老头夹了一筷鲤鱼肚子上的肉,果然,肉一掀开,里面是软糯香甜的八宝饭。

    八宝饭吸收了大黄鱼的海鲜,和鲤鱼的河鲜,反过来鱼肉又染上了八宝饭的香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滋味无穷无尽。

    彦颜轻轻抿着鲜甜的鱼肉,这滋味太绝了,她职业病又犯,“伊凡,这“怀抱鲤鱼”是哪个菜系啊?”

    伊凡嘴里嚼着一块鱼肉,想说话又怕被鱼刺卡主,一时间没接上话。

    齐鸣淡淡地说,“这是孔府菜,孔子的儿子孔鲤,其墓葬在孔子墓的前面,成为“抱子携孙”的墓葬格局,这“怀抱鲤”也由此得名,最正宗的做法应该是大鲤鱼肚子里放小鲤鱼。”

    伊凡终于咽下了嘴里的鱼肉,“理应如此,但大鲤鱼嘴太小,试了很多次都放不进去,才换了嘴巴大的大黄鱼来做。”

    齐鸣又说,“黄鱼是海鲜,鲤鱼是河鲜,倒是别有一番滋味。”

    伊凡对他笑笑,“齐老板真是博学。”

    齐鸣还是冷冷清清的,“刚好看过一些闲书。”

    “哎呀,你们俩别文绉绉的了,吃饭嘛,开心最重要。”白雪往嘴里又塞了一块裹着八宝饭的鱼肉,嘟囔着劝他们赶紧吃菜。

    晓虎最喜欢吃鱼,今天一下子吃到两条鱼,开心得大眼睛眯成了弯弯的月牙。

    江萍往杯子里给大家倒酒,“酒是齐老板带来的,今天过年,能喝的都喝一点。”

    白雪弱弱地问,“我能喝不?”

    “不行。”江萍看白她一眼,“还没满18岁呢。”

    晓虎想起之前彦颜用筷子蘸酒给他舔的事,随即皱起了两个毛毛虫似的小眉毛,当即宣示,“我18岁也不要喝酒。”

    玻璃杯里的酒液是纯净鲜亮的红色,方老头端起面前的一杯闻了一下,抬着眉毛问道,“糯米酒?”

    “哟,这是糯米酒?”江萍疑惑地看了一眼,“那怎么会是红色的呢?”

    “嗯。”齐鸣淡淡地点头,“糯米和红曲米发酵的,红色是红曲米的颜色。”

    彦颜本来不想喝酒的,等下还要开车去赶公司的聚餐,一听到是齐鸣亲自酿的糯米酒,便提前把代驾叫好了。

    糯米酒闻起来有一股糯米的醇香,入口又有冷冽的酒香,让人不知不觉就喝多了。

    代驾来了以后彦颜就先走了。

    上了车以后,她靠在汽车后座上,窗外城市中的浮光掠影从她脸上一一掠过。

    她想起自己对齐鸣的爱恋,应该是开始于她16岁的时候,在杂志上看到一则采访天才作家齐鸣的报道,她一下子就被书页上气质出尘的少年吸引。

    那一年,她16岁,齐鸣18岁。

    从那时开始,齐鸣成了彦颜心里的白月光,她之后所有的选择都和他有关。

    她知道,自己永远也写不出齐鸣那样的文字。但还是选择学了新闻,私心想着也算是从事文字工作,多少和他沾了一点点边。

    亲自见到齐鸣是在彦颜22岁的时候,那时候她刚进入《食色》做编辑助理,已经长成众人惊叹的美女。

    齐鸣的新书签售会上她鼓起勇气表白,好像只是说了一句,“齐鸣,我喜欢了你9年。”

    全场起哄,齐鸣的视线越过人海落到她身上,很快就移开了。

    然后他对着银色的话筒说,“请继续关注我的作品,谢谢。”

    一句简简单单的话,把彦颜全部的念想堵得死死的。

    在那之后彦颜就没再见过齐鸣。

    3年里,她咬着牙成长,别人不愿意做的活她撸起袖子上,别人不愿意啃的硬骨头她加班加点的啃。

    现在她已经是《食色》的主编了,从一个美女,变成了一个非常优秀的美女,但在齐鸣面前,她还是自卑,连话也不敢主动说。

    就像今天的见面,对彦颜来说是悸动不已,而他好像一点也没想起来。

    “美女,您的目的地到了。”代驾司机转头对彦颜说。

    彦颜抬起头看向酒店门口灯红酒绿的霓虹灯,突然一股凉意从心底升起。

    她对齐鸣一直都不是她以为的喜欢,而是一种近乎于崇拜的喜欢,是粉丝对爱豆的那种喜欢。

    16岁的她不懂得分辨,今天这一见,像是一个开关一下子点开了她的心智。

    偏偏她为了一个理想中的人,守身如玉9年,在大学最青葱的岁月里也没谈过一次恋爱。

    她一个人在酒店楼下站了很久,看头顶上五彩斑斓的烟花炸开,很快又恢复平静。

    她拨通了一个电话,“阿杜,你现在有没有时间?我想把我的头发染回红色,还烫爆炸头,黑长直太寡淡了,不适合我。”

    阿杜的广式普通话从听筒里传来,“大小姐啦,我现在肯定和家里人一起团年的啦,你昨天要染黑,今天要染红,我不陪你疯啦”

    彦颜听到电话里的忙音,低声骂了一句,“顶你个肺!”

    方老头今天酒兴很好,齐鸣一直陪着他喝。厨房里的饭菜凉了,又从厨房转战到客厅。

    伊凡炸了一盘花生米给他们下酒,便和白雪江萍坐在一边看春晚。

    表姐对春晚没兴趣,还捧着个平板电脑追剧,耳朵里塞着耳机,有几分遗世独立的感觉,配上她那副黑拽的长相,总之就是感觉不太好惹。

    晚上11点多的时候,那只暹罗猫发出了几声长长的嚎叫,然后变得焦躁不安,在帐篷里来回踱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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