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早上礼品工厂的人来小吃店对接四款食物的包装, 腊肉腊肠双拼、口水鸡和四喜丸子用真空包装，桂花糕用盒装。
彦颜选好一款大红色，面上烫金“四海升平”字样的白装。
工厂业务员问拿出包装给伊凡看，“这是彦总选好的, 说是让您也过过目。”
伊凡看了看, 无功无过, 不算出彩，但刚好应了新年的景, “四海升平”也对应了礼品盒里四种美食。
她正要说话，只听一道清冷的男声说，“这包装挺应景的。”
伊凡一抬头, 齐鸣逆光而站。
看不清他的容貌表情, 高高瘦瘦的剪影倒是一看就知道是他。
她愣了一下，随即脸上漾开一圈笑意, “您怎么来了？”
“路过，来看看晓虎。”
伊凡心想，食百味偏得很, 能没事“路过”这边的，的确很神奇。
业务员还等着回话，伊凡冲齐鸣又笑了一下, 转过头, 把手里的包装纸盒递还给业务员，“那就按彦总挑的这款做吧，辛苦您了。”
送业务员出门，伊凡看到黑脸表姐坐在轮椅上，正在火塘边烤她的病腿。
她慢悠悠地看了对面的白雪一眼，抬着眼皮子淡淡地问, “你怎么也坐轮椅？也是风湿疼？”
“不不不。”白雪连连摆手，“我是滑雪摔的。”
“哦，我说你年纪轻轻的怎么也残了，年轻人，不着就不会死。”
白雪聊不下去，垂下眼皮，“哦。”
伊凡抬头看了齐鸣一眼，对方个头太高，她仰起头只看到他利落的下颚线，喉结透过薄薄的皮肤轻轻颤了一下。
她正要收回视线，齐鸣一低头，便和她对视上。
伊凡瞬间觉得嗓子有点发干，她轻咳一下，淡定地挪开视线，假意环伺一圈，朝院子里问道，“白雪，晓虎呢？”
白雪人坐在轮椅上，头向后仰，以一种很奇怪的姿势看着她，“晓虎去钵钵家玩去了，听说是钵钵爸给买了遥控小汽车。”
伊凡转而看向齐鸣，“晓虎出去了。”
齐鸣点点头，“嗯，那我就告辞了。”
“哦。”伊凡呆头呆脑地点点头，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说，“彦颜想拍一下你的酒窖。”
“转告她不必了。”
伊凡撇一下嘴角，果然和她想的一样。
说完话，齐鸣大步跨向表姐那边，从轮椅后面的袋子里掏出一瓶消毒喷雾，对着把手喷了两下，然后用湿巾在上边来回擦拭。
伊凡和白雪无言地盯着他的骚操作。
表姐好像早就习以为常了，只是催促他，“你抓紧点时间，和赵医生约好的，别让人家等。”
齐鸣就这样天降一般出现在小吃铺，说了两句话，又莫名其妙的走了。
留下一院子的消毒水味。
这要换做别人，但凡是这个长得差点的，白雪多少是要吐槽几句的，但齐老板那张脸，她下不去嘴呢。
中午饭点的时候，小吃铺的客人比平时多了很多，许多客人端着盘子都找不到地方坐。
江萍穿梭在人群里，利落地收拾盘子，一边帮着协调座位。
回到厨房的时候，她手里的盘子摞得高高的，端着颤巍巍的盘子，她却如履平地般稳稳当当地走到水池边。
放下盘子，江萍直起腰，“我刚在外面的时候打听了一下，说是看了《食色》的视频来的，有几个问有没有视频里的那种石磨磨的豆浆，我说没有，他们又问晓虎在不在店里，偏偏他今天去钵钵家了。”
伊凡正往砂锅里添排骨，舀一勺子山泉水没过排骨，心想这大概就是网上说的“打卡”了。
江萍端着食物又出去了，半晌回来，手里又是一大摞盘子。
店里装修的时候是装了商用的洗碗机的，盘子存到一定的数量后，打开洗碗机把盘子整整齐齐地码进去。
江萍一边往洗碗机的碗架上摆碗，又对伊凡说，“好像又来了一个主播，是个光头，这大冷的天，露着小臂，小臂上纹了一条龙，这会儿正举着摄影机在拍呢。”
伊凡探头从窗户里看出去，还真有几个人在拍摄，店里人挺多的，拍摄的摄影师不时要挪一下位置，面上已经带了几分不耐烦的神色。
下午两点多，店里的人散去一些，准备好的食物也卖得差不多了。
江萍打开洗碗机，把洗干净消毒好的碗筷捡到碗柜里码整齐，她抬头往外看了一眼，“那光头还没走。”
伊凡也往外看，“桌上的菜都吃完了，但他们还是占着位置没走。”
她解下围裙，走出厨房，走到光头他们那桌停下，笑着问道，“您好，请问是来拍摄的吗？”
“你是老板吧？我是鸵鸟！”那光头男的视线从手机屏幕上抬起来，肆无忌惮地打量着伊凡。
伊凡觉得对方的目光让她挺不舒服的。
鸵鸟是谁她根本不知道，但看对方的表情，好像觉得自己就应该知道似的。
“你有什么事吗？”伊凡问。
鸵鸟看看店里的其它人，压低声音对伊凡说，“这边说话不方便，换个地方聊？”
伊凡皱了皱眉，“没什么好聊的，既然不方便就算了。”
鸵鸟一愣，沉下一张脸来。
他长得一脸横肉，这一变脸，看起来还真有点吓人。
但伊凡无所谓，说了一句“慢走”，转身就回了厨房。
旁边像是助理的男人跟了上来，低声对伊凡说，“您方便加下微信吗？具体合作细节我微信发给你。”
伊凡简直莫名其妙，“谁说要和你们合作了？今天你们拍了店里的视频请删掉，否则我会报警的。”
助理还想要说什么。
小胖师傅提着一根擀面杖冲出来，“摄像机在哪里？拿出来，删视频！”
经过这一闹，食客们纷纷看向这边，还有人拿出手机开始拍。
鸵鸟摆摆手，助理当着伊凡的面把视频删了，一行人脸色很难看地走出了小吃铺。
胖姐和胖姐夫回老家过年了，老七把卖腊肉的钱给胖姐转了过去，自己往里添了一万块。
虽说这钱是他自愿给的，但麻辣烫做的也是小本生意，老七多少有点肉疼。
此时也是脸色阴沉地蹲在麻辣烫门口抽烟。
他一抬眼，看到从小巷子里走出来的一行人，一下子就认出了为首的光头来，“鸵鸟？”
老七昨天回来以后刷了刷鸵鸟的微博，又点击那个链接去视频网站上看了看，鸵鸟的视频账号主要就是直播带货，推荐一些网红餐厅之类的。
寒假之后，七星麻辣烫的生意也不如从前，老七本来还想着联系鸵鸟做做推广，没想到就在家门口遇到他了。
“你是？”鸵鸟停下脚步，面色狐疑地打量老七。
“我呀。”老七自报家门，“网名，你七哥还是你七哥，卖给你腊肉的那位。”
“哦哦，腊肉啊。”鸵鸟恍然大悟，想起来了。
老七陪着笑脸，“我这边也有点事情找您，咱们屋里说？”
七星麻辣烫规模不算小，楼上楼下将近400平方，二楼还有三个包间。
老七把鸵鸟一行人引进了201包房，透过包间的窗户看下去，楼下就是食百味的小院子。
鸵鸟听完老七要和他们合作的话，冷着脸问，“想和我们合作，规矩都懂吗？”
“啊？”老七一愣，这话说得，怎么跟入了黑·道似的。
助理给了老七一个报价，“推广视频按分钟收费，两分以内的视频是8万8，5分钟以内18万8。”
老七砸砸舌，他这麻辣烫店，一年到头，满打满算都不一定赚得了18万。
麻辣烫店的规模在小吃街来说不算小，但开销也大，房租人工算下来，老七确实不怎么赚钱。
鸵鸟眼咕噜一转，看出咂摸出老七的为难来。
他端起服务员刚上的热茶呷了一口，“这样吧，兄弟，你帮我一个忙，你们麻辣烫店我免费给你宣传宣传，怎么样？”
“帮什么忙？”
鸵鸟俯身在老七耳边说了一段话。
老七的脸上露出为难之色，“这恐怕不太好吧？都是隔壁邻居的。”
鸵鸟面露不屑之色，“兄弟，俗话说得好，无奸不商。搏一搏，单车变摩托嘛。”
鸵鸟见老七还是犹豫，又临门补了一脚，“要不是因为这个小吃店，你至于为了几块腊肉亏本一万多吗？你自己考虑考虑，扫清积雪，才好上路。”
想起损失掉的一万块，老七又是一阵肉疼。
他低头想了一想，把心一横，点了点头。
鸵鸟和助理走出麻辣烫店，助理谄媚地帮他提着包，“老板，借刀杀人，还是你高！”
“哼，初出茅庐就这么不懂事，教训教训她也好。”
这几天老七没事就端一杯茶坐在201包房里发呆，眼睛时刻盯着食百味的小院儿。
麻辣烫店的员工们私底下都议论，老板是卖腊肉亏了钱，现在人都魔怔了。
今天整个下午白雪和晓虎都在自己磨豆腐，伊凡答应他们，如果能磨出一小桶豆浆，晚上就做浆水点豆腐。
到了下午6点多的时候，用来接豆浆的小红桶终于满了。
晓虎眼睛一亮，站起来就往厨房里冲，嘴里大叫着， “豆浆满了，浆水点豆腐！浆水点豆腐！”
江萍正从厨房里出来，和晓虎撞个满怀。
“哎这倒霉孩子，豆浆满了就满了，你瞎跑什么？”
“快做浆水点豆腐！”
江萍领着他往外走，“走，江阿姨先帮你把豆浆提回来，浆水点豆腐得在厨房里做。”
她走出院子，看到满满一小桶豆浆，先是笑了，“你和你白雪姐姐还挺厉害，磨出这么多豆浆来。”
随后她又“咦”了一声，“贴的纸掉了？”
她提着豆浆走进厨房，对伊凡说，“之前贴的腊肉限量的纸掉了，还要继续再贴吗？”
“要。”小凡弯腰端起一个大锅，把纱布蒙在锅口上，提起豆浆往下倒，豆浆进了锅里，豆渣都被纱布滤在外边了。
她想了想，又说，“四喜丸子也得限量，再加上礼盒的量，我们三人忙不过来。”
“行。”江萍去收银台那边打印纸条，嘴里嘟囔着，“过完春节我上广告公司做个牌子去，现在广告公司都放假回家过节了，做什么都不方便。”
伊凡把豆渣拧干，豆浆放到火上烧开，滚个五六分钟就可以点豆腐了。
白米醋就是点豆腐的酸浆，烧开的豆浆撇去浮沫，用勺子缓慢地将酸浆分多次添加进豆浆里，一边加一边慢慢搅拌豆浆。
原本液态的豆浆遇酸逐渐凝固，变成飘在豆浆上的豆腐脑，乳白色的豆浆也变成浅绿色的清豆浆。
江萍贴好告示回来，帮着伊凡把豆腐过滤出来，放进铺好棉纱布的模具里，用棉纱布包裹上豆浆，盖上木制的盖子。
小胖师傅用大桶装满水，放在模具上方压着，这样压一夜，豆腐就会凝聚在一起变成一整块豆腐。
七星麻辣烫201包房里，老七收回手机，回看了一遍刚才录的视频。
视频里能看到江萍手里拿着一张纸走出来，她将纸贴到门边的白墙上，然后又走了进去。
因为角度的原因，放大视频也看不到纸上写的字，老七满意地点点头，这个视频正是他想要的。
晚上回到家里，方老头已经回来了，戴着眼镜坐在客厅的灯下翻看公司的年度财务报表。
晓虎好些天没见到方老头，一下子扑到他怀里腻歪着。
“走开走开，没看我忙着？”方老头挥挥手。
被推开晓虎也满不在乎，继续扑入大金毛的怀中，搂着它的脖子摇摇晃晃，跟荡秋千似的。
大金毛好脾气地在他的脸蛋上蹭了几下，毛绒绒的大尾巴摇来摇去。
伊凡笑着瞪晓虎一眼，“今晚你就和狗子玩一会儿吧，不讲故事了。”
“怎么就不讲故事了？”江萍问，“这才坚持了几天就不讲了？”
伊凡翻个白眼，“跟他讲不下去，我说丑小鸭的故事，他说丑小鸭一定不好吃。我说白雪公主吃毒苹果，他说毒苹果他想尝一尝。我说灰姑娘坐南瓜车，他说南瓜车可以蒸着吗？这我怎么讲？”
江萍笑着摇摇头，“是聊不下去，就让他和狗玩吧。”
正说着话，伊凡的手机响了起来，她接起来一看，是彦颜发过来的微信电话。
刚接起电话，伊凡就觉得彦颜的语气不大对劲。
“怎么了？”她问。
彦颜只说，“你先登微博搜一个叫做“鸵鸟不是鸟”的账号，看完我们再聊。”
伊凡打开微博，搜索出这个账号，看到置顶的一条微博，心里便是一窒。
微博的标题是，《攀上“食色”大号，食百味小吃铺店大欺客》。
微博下放了一张动图，是江萍出去贴公告的图，但配的图片却完全不是江萍贴的那张告示。
【即日起本店四喜丸子、四川腊肉将限量供应，所有店内菜品春节期间一律涨价，穷逼勿扰！】
鸵鸟的账号也是百万级大v，受众也都是曼城本地的普通群众，这篇微博一发出去，掀起的浪花还真不小。
评论底下都是跟风骂食百味的，偶尔有人出来为她们说话，就被评论围攻说是食百味买的水军。
鸵鸟趁热打铁，又放出了今天在食百味起冲突的动图，动图里能看到小胖师傅手里拿着擀面杖，正和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鸵鸟方工作人员起冲突。
伊凡的心一点点沉下去。
她回到房间才拨通彦颜的电话。
彦颜很快接了起来，“微博你看了？”
“看了。”
彦颜在那边叹了口气，“好端端的怎么就惹上鸵鸟了？这人就是个无赖，疯起来不要命的那种。”
伊凡把今天店里的事情说了。
彦颜说，“他就是想要钱呗，打着宣传合作的口号，明目张胆的威胁商家，这事圈子里都知道。对了，你们店里有装监控吗？”
“监控倒是有，但没声音，他们也没直接动手，说明不了什么。”
彦颜那边也是焦头烂额，《食色》新年特辑把宝都押在小吃店上，现在自己的官博也被攻陷了，这其中肯定也有鸵鸟花钱买的水军。
彦颜想了一下，对伊凡说，“小吃店先别开了，躲着一点。”
“躲着不是更说明心虚了吗？”
“你不了解鸵鸟，在这个档口上继续开店，鸵鸟还会专门找人上门闹事，手段很下作的，你先避着他一点，剩下的事我们再想办法，妈的，老子还不信搞不动这个傻b。”
伊凡一听彦颜连粗口都爆了，心想这个鸵鸟真的很可能再出阴招，暂时答应了先关店避一避。
打完电话，一开门，江萍白雪都在门外。
“你们怎么上来了？”伊凡问，“白雪瘸着腿就别爬上爬下的了。”
白雪的同学也发了鸵鸟的微博给她，伊凡躲到房间里打电话的时候，白雪和江萍就都知道了这件事。
“没事。”伊凡反过来安慰他们，主要是安慰江萍，“江阿姨，你通知小胖师傅，明天先不开店，我们正好也好好过个年，没事啊，邪不压正。”
等晓虎洗完澡在床上睡着了，伊凡才有时间梳理这件事。
微博上的视频她反复看了，只有七星麻辣烫二楼能拍到这个角度，伊凡打算明天去七星麻辣烫打听一下，看那边能不能得到一些信息。
知道七星麻辣烫中午才开门，伊凡在家里吃过午饭后才出门。
江萍有些担心，想要和她去。
伊凡摆摆手，“您就待家里吧，我就是回店里取一下昨天做的豆腐，我用三轮车驮，很快就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