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出殡
然后就到父亲上楼了，他在楼上先用白布条把母亲绑到背上，然后一只手扶着母亲的身体，一只手紧紧抓住楼梯的横格，小心翼翼地爬下楼，就好像父亲下楼的动作稍微大点，就会惊醒母亲似的。
父亲慢慢地爬动着，用了很长的时间才背着母亲下了楼，然后再一步一步缓慢地向灵堂走去……
沿途，屯里的嫂嫂婶婶们则站在通道两边，用瑶话唱着我们瑶族特有的丧歌，盛送母亲。
到了灵堂，大山嫂她们过去从父亲背上解下了母亲，抬进棺材里去，父亲又在母亲的遗体上盖了床预先准备好了的新棉被。
作为主事人的蕉大爷依照习俗围着母亲的棺材对着母亲的遗体祷告一通后，旁边的叔伯们才给棺材掩上了棺材盖子，在棺材顶上点上了长明灯。
在棺材前面，赵四婶她们此时已经摆好了供桌，上面放着准备好了的供品。
大伙都退到供桌前，上香祭拜。我们父子三人也穿好孝衣，跪在棺材旁边，向乡亲们叩首谢恩。
这一天的流程总算走完了，那些过来帮忙的乡亲们也在我们家吃过斋饭后，各自散去，回到家中歇息去了。剩下的就是我们父子三人守灵了……
所谓的守灵，就是家中的亲人过世后，家人们不分昼夜跪守在灵堂里，守护着长明灯，时不时的给长明灯添油拨芯，在出殡前不能让长明灯熄灭，这就是所谓的守灵。
在我国，各地的农村守灵的习俗应该都是差不多的，只是守灵时间有些差异而已。
在我们这里，一般就守一个晚上，等到第二天，亲朋好友都来祭拜后，就可以出殡下葬了。如果家中有远方的亲人赶不回来，就会多守上一两天，但不能超过三天。不然就会对死者的不敬。
其实，最主要的还是，我们这里属于亚热带地区，那时又没有空调，冷库这东西。冬天还好些，如果是夏天，天气又闷又热，尸体放置的时间太过长久，就会腐臭。所以一般人们都会赶在尸体腐臭前下葬，这也是对死者的敬重。
而那些说要守上七天七夜才下葬的，纯属瞎扯。
……
一夜无话，第二天早上，全屯的大小爷们、嫂嫂婶婶早早的就过来了，他们依例进到灵堂祭拜上香后，就各自忙活着这天的工作。
那些嫂嫂婶婶在我们楼下空地搭设灶台，准备着斋饭，等着迎接我们家的亲戚到来。蕉二叔则带着一部分青壮年，上到屯后的公母山，找吉地挖好墓穴。然后又回来准备竹杆、麻绳等抬棺的物品。
我们家没有多少亲戚，父亲那一辈，家中除了父亲，就只有一个大姑了，大姑早年嫁到了山外的村里，关系还可以，只是从她那到我们屯的路不算好走，所以平时就没有多少来往。而我们这一辈，我和蕉虎年纪还小，都未曾婚配，自然也没有什么亲戚了。
而母亲是从隔壁村嫁到我们家的，外公家里倒有两个舅舅，因为劳动力足够，在他们村里生活水平还算可以。父亲没结婚那时，要照顾年迈病重的爷爷，家徒四壁。所以他们当时就很反对母亲嫁给父亲了。说我母亲好嫁不嫁，偏要嫁给父亲这样一只穷癞蛤蟆，很看不起父亲，所以从来都没有上我们家来串过门。
母亲嫁过来后，第二年爷爷过世了，我们家的生活才稍微改变了一些。而现在母亲过世了，再怎样，他们也算是母亲唯一的亲戚。所以该通知的还得通知。昨天蕉二叔跟父亲商量后，就分别派人去通知他们了。
上午，山外的大姑来了。可是等到了晌午，就一山之隔的两个舅舅还不见踪影，这让等待的乡亲们都有些不耐烦了。
但是我们这里还有这么条风俗，过世的人一定得等外家的人到了之后，在遗体上盖上他们带来的挽绫后，才能封棺出殡。
可是都晌午了，两个舅舅都没来，我们两家的距离也不算太远，就算有天大的事，也不能耽误母亲的出殡时间呀。就算他们再怎么瞧不起我们家，可也不能拿这事来刁难我们家呀。这就不能怪乡亲们的不忿了。
又等了一个多钟头，仍然没有舅舅他们的踪影。在场的人都知道，再不出殡，时间就来不及了……
“不等咯，准备封棺出殡吧。”原来在灵堂里默默跪着的父亲站了起来，走到外面，对来帮助的乡亲们说道。
“可是，外家没到，没有挽绫。怎么封棺？”蕉二叔来到父亲身旁，低声问道。
“既然他们不来，我们家就不用这些，桂花她也不需要。”父亲坚强地说道。
可是我发现父亲的眼角分明已经湿润了。我知道父亲也想让母亲不留遗憾的走啊！可是舅舅他们不来，我们又能怎么办呢？如果再等下去，对不起的就是全屯的父老乡亲了。所以只能给母亲留下遗憾了……
既然父亲已经开口了，蕉二叔也只能照办了。他找了主事的蕉大爷，继续开始举行着下一步的仪式。
蕉大爷来到灵堂里，用瑶话读了篇我们当地通用的祭文。然后吩咐我们所有的人依次进行转棺。
我们父子三人低着头，手扶着母亲的棺木，逆时针围着棺材转了起来。后面则跟着众乡亲们。转了三圈后我们就都退出了灵堂。
“封棺……”随着蕉大爷的一声大喊。几个叔伯拿着锤子走了进去，灵堂里面立马响起了“乒乒乓乓”的锤打声。
一声声刺耳的锤打声也把我的心给锤碎了……
封完了棺，又有乡亲拿着麻绳，竹杆进去了。因为那时还在严打封建迷信活动，所有的白事都不能请道公来做法事。所以蕉二叔就拿起了他早年吹过的喇叭，“滴滴答答”的吹了起来。
紧接着，从灵堂里面伸出一条一米来宽的黑布来，这叫“领路带”，也是我们瑶家的风俗。
大山嫂忙把她准备好的哭丧棒递给我和蕉虎，又让我们上前拉好领路带，等下就由我们兄弟俩，负责在棺材前面带路，把母亲领上山去……
父亲因为和母亲是夫妻，是不能跟着上山的，只能在家里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