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原来是他／她
“今日京都是怎么了？怎么把灯全熄了？”温时良随口问结伴的友人张随。
张随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一旁正在收摊的店家说：“二位公子不知道么？”
温时良和身边的张随一齐摇头，表示不知。
店家一边将桌上的茶壶收进箱内，一边说：“今天白天都传遍了，说是宫里的那位得了位西域美人，想要讨那位美人欢心呢。这不，从一个时辰前衙门里的人都跑出来叫收摊的收摊，熄灯的熄灯。也亏得我这茶铺离得远，否则老早就得收摊咯。”
就因为要讨美人欢心而将整个都城的灯都熄了，此举，颇有古时烽火戏诸侯只为褒姒一笑的意味。
不过，这件事于当事人是浪漫，是情趣，对于他们这些普通人就是灾难。
整一夜的熄灯，不仅会影响城内百姓的不便，还让人多复杂的京都的秩序难以管理。
温时良和张随相视一叹，虽什么都没说，但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那未尽之言。
远处，赶人的官兵走了过来，老远远地就喊着：“今夜闭市，该回家的回家，该收摊的收摊，直到明天天明，否则谁也不许出来。”
店家收拾到了他们这一桌，瞧了一眼远处的官兵，说：“二位公子还是快走吧，这些官兵颇不讲理，听说前边有不明所以的人抵抗，还直接把人抓到了牢里关着。”
“唉，竟如此蛮横。”温时良道。
“可不是嘛。”店家说：“这些吃着皇粮的人总觉得比我们高一等，平日里就蛮横不讲理，如今得了宫里那位的命令，更是眼睛都要抬到天上去了。”
张随见着官兵越来越近，拉了温时良一把，说：“先回去吧，如今我们也不好惹上他们。”
温时良心中不忿，却也知道进退，“也罢。”
结了茶钱，他们一齐离开了茶铺。
“你今日还是要回你叔叔那里？”温时良问。
张随脸上现出无奈的神情，“是啊，叔叔说他给我找了个活，明日就要点卯上任了。”
温时良拍了拍他的肩，说：“是个好事啊，好好干，说不准以后兄弟还要仰仗你呢。”
张随苦笑，“希望吧。”
张随的叔叔官职并不高，能给张随找的活应当也没多好，张随不满意，温时良也猜的出。
但也没办法啊。
前几日春闱出榜，他们均都落了榜。若想再等下一次还要等好些时候，他们家中也并不是富裕之家，不可能让他们等待考试的时间里全都无事可做而不养家，只一心准备下一次的会试。
温时良叹了口气，同张随告别后，便独自往自己家中的方向走去。
如那茶铺老板所说，街道上的人都被清的所剩无几。
温时良一路走来，不仅路上没照明的灯，四周还寂静得都能听见他的呼吸声。
有道是，何不食肉糜？
今夜，大概也只有宫里的那位最高兴了吧。
温时良心中一口气还未叹完，忽然听到几声似有若无的抽泣声。
起初，他以为是自己听错了。毕竟京都这等富贵之地，能在此处生存的要么有钱要么有权，亦或是像他这样想要寻一个好前途的，哪里会有什么苦难之人。
这里又不是西南陌州。
温时良心中哂笑。
“爹爹……娘亲……阿兄……”
无措的哭泣声断断续续地又传进温时良的耳中。
他脚下一顿。
不会吧？难不成是什么无处可去无辜冤死的冤魂？
他不会这么背吧，温时良故作镇定地朝周边看了看，心中名为恐惧的情绪逐渐强烈起来。
他还是个前途一片光明的大好青年，他还有很多梦想，他才不怕这些孤魂野鬼。
“呜呜娘亲……”
哭咽声萦绕在温时良耳边，惊得他一身的汗毛都立起来了。
他咽了口口水，用了捏了一把大腿肉让自己清醒一点，迈向那声音源头的几步踏的谨慎又颤抖。
温时良借着月色，往那巷口的杂物堆一步一步小心地迈去，走的近了，他才渐渐看清那是个人，还是个姑娘。
“你……”温时良生怕眼前蹲着的人不是个活人，出口的话都异常小心，“你没事吧？”
谢枝在灯熄之后越来越慌，心一急便辨不清方向，只能胡乱跑，跑着跑着，她更认不出周围的路。
再加上她撞上了一堆赶人的官兵。
她本欲是想要他们帮忙的，可那群官兵压根不听她讲话，不仅一把将她推倒在地，还用那种下流的眼神看她。
在他们围上来之前，谢枝忙爬起将他们撞开，被撞的官兵发了怒，追了她好大一段路。
谢枝忙着逃跑，压根没有精力去辨认方向，只要能跑能躲的地方她全都钻了一遍。
最后，她找了个小巷子躲着，紧紧捂着嘴不发声，等追她的官兵走了，她才渐渐觉得恐惧，也止不住哭泣起来。
但也不敢哭得大声，生怕将还未走远的官兵引来。
不知何时，周围静的只剩下她的哭泣声，四周的黑暗也比之前更加骇人，谢枝越来越难过，哭得头脑发昏时，她甚至没有察觉有人在靠近她。
等头顶传来询问的声音，谢枝才恍然回神。
“你没事吧？”那人又问了一句。
谢枝从膝盖间把头缓缓抬起，满脸的泪水和哭肿的双眼让她看起来十分可怜。
“我……”谢枝哭了很久，嗓子就像卡了块石头，发出的声音也十分沙哑，“我找不到回家的路了，你，你能不能帮帮我？”
听见谢枝说话，温时良一颗心才放回肚子里。
原来是个活人啊，他心想。
月色照不进巷子里，温时良也看不太清谢枝的模样，但猜测她应当是个走丢了的富家小姐。
谢枝怕眼前的人走，忙一伸手扯住他的衣角，拉上时又觉得很不礼貌，但又不敢全部放开，就用指尖小心地拉着。
温时良察觉到衣角被拉上时还有些错愕，但随即就感受到谢枝松了力道，所以他也并未着急甩开。
还是个很有教养的富家小姐，温时良默默想到。
“你……能不能帮帮我？”谢枝声音发颤，生怕这人一瞬间就跑掉，“我会报答你的，不会让你白帮忙的。”
她给出了报酬，希望这人看在报酬的份上能帮帮她，她不想一整夜都待在这个黑暗的小巷子里。
温时良沉吟片刻，说：“好，我帮你。”
突然，天上炸开一朵朵璀璨的烟花，吵闹的烟花声和温时良的声音同时响起，可谢枝还是清晰地听到了他的话。
烟花在天边炸开的灿烂的光线交叠洒进了小巷里。
谢枝借着那光看清了温时良，温时良也借着那光看清了谢枝。
这一刻，两人心中都同时浮现了一句话。
原来是他／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