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就当可怜可怜我吧
那日过后,谢枝醒来又同江上影吵了一架,两人不欢而散。
二人都是十足的倔脾气,谁也不肯先服软。
于是连着好几日,雪庐里的下人俱被府内那低沉的气压吓得胆战心惊,连做事都不得不用上比平日多十二分的谨慎。
这日,谢枝躺在她院内的摇椅上晒太阳,手里的蒲扇一摇一摇,没几下就砸在脸上。
她困倦地拿下蒲扇,不经意的一眼,便看见一名侍女在往这边赶来。
“如何了?”谢枝急切地站起来往侍女的方向走去。
侍女道:“夫人放心,奴婢向温公子身边的小厮打听过了,温公子那日伤情并未加重。”
“那就好。”谢枝放下心来。
她生怕江上影那不知轻重的一掌将温时良打成重伤,如今知道他安好,她便也能放心了。
加试之日将近,她也不愿他再留遗憾。
侍女谨慎地往四周看了看,从手中拿出一个纸条,“夫人,温公子知道您在打听他的消息,便托奴婢将此物转交给您。”
谢枝接过纸条,动作迅速地往袖子里一塞,“知道了,麻烦你了。”
侍女摇头说了句“这是奴婢应该做的。”,然后便离开去忙自己的事了。
侍女才离开不久,谢枝转身躺回摇椅上,拿起蒲扇又扇了会儿,半晌左看右看,掩饰一般地从袖中拿出纸条,刚要打开,就见院门口一道玄色身影。
江上影站在门边,他身材高大,头几乎都要顶到院门挂着的绿油油的藤蔓枝叶。风乍起,院中精心栽种的绿植迎风而动,沙沙声充斥着不大的小院。
其实这个小院是江上影在雪庐里专门给谢枝新盖的,二人的院子离得近,就隔着一堵墙,几乎旁边有什么动静都能知道的一清二楚。
所以谢枝并不觉得她拜托雪庐里的侍女替她查温时良的事能逃得过江上影的耳目。
而且,她也不怕他知道就是了。
谢枝神色平静地望着江上影。
他们冷战了好几天,江上影故作很忙,每日走进走出地从她院门前路过,她整日坐在院里晒太阳,偶尔见得烦了,就叫人把院门关上。可没过一会儿,下人又面带惶恐地把院门打开。
反复几次,谢枝也知道是怎么回事。
毕竟这儿是人家的地儿,她也做不了主。
于是太阳也不晒了,她干脆回屋里躺着。
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江上影干脆在她屋里墙上凿了个洞。
他以为她不知道,可那么大个洞,那么大个人天天往她屋里跑,她又哪能不知道。
二人沉默地对视了好半晌,谁也不先出声。
谢枝眉头一挑,不再看他,自顾自打开手里的纸条读。
等她读完,再一看,门口已经没了人。
她有些意外,但江上影此人本就是个怪脾气,她才懒得去猜。把纸条卷好收起来,又继续老神在在地拿着蒲扇扇凉。
等到夜间。
谢枝正在床上酣眠之时,屋内突然响起咔嚓一声,声音极其轻微,连睡着的谢枝都无法惊醒。
某处空荡的墙面忽而出现了一道门,少顷,有人从门内走出。
他步履丝毫不停,目的明确。一路绕至谢枝的床边。
静静伫立在原地片刻,他身体微弯背对着床席地而坐,一脚弯膝支起,手搭在上面,背后靠着床,没束起的墨发随着一身轻薄的衣袍落了一地。
身后平缓悠长的呼吸声悠悠传入耳中,那人眼帘微垂,僵冷了一整日的神情此刻才稍有缓解。
夜渐渐深了,月色轻挪慢移洒落入户。
如盐一般的月光洒在地上的人身上,恰巧那人着一身白色衣袍,与月光相触时,好似在发着淡淡的荧光。
少许,圆月轻移。
月光移动到了那人的脸上,好像给那人笼上了一层稀薄的雾,让人看不清那人确切的模样,但从那依稀可辨的五官中也能知道这人长得一副俊美若妖的模样。
此时,突然床上的人翻了个身。
呼吸声忽然一顿,那人搭在膝上垂下的手指尖也轻微动了动。
“你每日都来,烦不烦啊?”谢枝看都不看就能猜出此人身份,她拢了拢身上的被褥,忍了半晌,还是忍不住说道。
江上影轻声道:“不烦。”
“……”谢枝被他答的一噎,呛道:“你不烦我还烦呢!”
她嘟嘟囔囔地说:“每天都来扰我清梦,若不是我胆大,换个胆小的人一觉醒来看见有个披头散发的人坐在床边定是会吓得撅过去……”
“谢枝。”江上影叫她。
谢枝仍旧背对着人侧躺着,闻言,停下嘀咕,没好气地应道:“怎么了?”
江上影眸色幽深,侧目看床上的谢枝道:“我们搬去军营里住几天吧。”
她睡得头发凌乱,两颊微红,话是说的很清楚了,可从眼中那迷蒙的倦意也知她不大清醒。
听了江上影的话,谢枝一下坐起来,身上还裹着被子,问:“发生了什么事吗?为何突然要搬去军营?”
江上影定定看了她一会儿,而后从地上起来,不知为何开始脱身上的外袍,说:“没什么事,只是近日以来听说军营事忙,我便想着去帮衬父亲兄长一下。”
谢枝见他动作皱了皱眉,心中暗道不妙,一边往里退一边说:“军营里事情多你去不就好了,我去做什么?”
江上影爬上床,谢枝被惊的蹭的一下往里躲,谁知江上影更快,他一把将人揪住,拉进怀里,揽着人躺下。
紧接着把自己挤进被子里,抱了个热乎乎的谢枝。
如今身上只着一件轻薄的寝衣,几乎是在江上影贴上来的那一刻,谢枝就感受到他那微凉的掌心。
“你做什么?”谢枝惊恐地踢了他几脚,挣扎道:“你有你自己的床,干嘛来挤着我睡?冷死了,快点下去!”
江上影闷声受了谢枝几脚,紧接着他用腿将谢枝作乱的脚压住,没几下就把谢枝给制住了。
“军营里事情多,我一出门便鲜少能回来了。”江上影语气中不免带了怨气,“我知道,我不回来你定是开心得很,再过几日春闱加试一结束,你便又能同姓温的偷偷相会,到时你肯定是不愿我回来的。”
这一说,谢枝倒是明白了。
原来是江上影怕她去见温时良,才起了把她带去军营里的心思。
可今日温时良那信也不过是和她报个平安,叫她不要愧疚担忧。知道他无事就好了,她为何又突然会去找温时良?
还是用的这么……粗俗的词?
谢枝眉头皱起,不大同意江上影的话。
“连如今在一屋里面,你都对我百般抗拒,要是我不在,你肯定就转投温时良的怀抱了。”江上影把头埋入谢枝的颈间,恨不得一口咬下去,他咬牙切齿道:“谢枝,你就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
谢枝拳头硬了。
“江上影!你给我滚!”
要不是她手脚都被死死压住,高低得给江上影来上几下,让他感受一下人心的险恶。
“对温时良是好言好语,和颜悦色,对我就是又打又骂,还叫我滚。”江上影越说越气愤道:“谢枝,你太偏心了。”
“……”谢枝无语。
她怀疑江上影被夺舍了,但是她没有证据。
“那你放开我,穿好衣服滚下床,我也对你和颜悦色好言好语。”
江上影在她耳后落下一吻,怨愤道:“不要,你惯会骗人,我才不会听你说的话。”
谢枝脾气都快气没了,她气笑了,“我何时骗过你?”
江上影道:“当时定条件的时候你答应过我与我同床而眠,而今却连你的院子都不让我踏进,你还答应我不和温时良来往,却和他夜游整个京都,还送他玉坠,我却没有……”
江上影声音越说越低,颇有几分卖惨可怜的意味。
对于答应他的事,谢枝早已记得不太清,但听江上影这么一件一件地数,她隐约记得好像是有。
她犹豫道:“那我也送你一个玉坠?”
江上影恨恨地咬了她裸露的颈侧一口,说:“事情的重点不是这个!”
谢枝吃痛地嘶了声,问:“那是什么?”
江上影退开了些,直视谢枝的眼睛,说:“是你没有履行你对我的承诺。”
谢枝想了想方才江上影列出的一大长串不平等条款,有些迟疑,“我答应你的霸王条款,那你答应我什么?”
江上影凑过来在谢枝的唇角亲了亲,说:“我答应你帮你护住整个谢家,答应帮你治好病,让你长命百岁……”顿了顿,他接着说:“若是治不好,我给你殉情。”
“……”谢枝眨了眨眼,问:“我当初是这样说的吗?”
江上影道:“不是,是我想这样。”
“……”
谢枝若有若无地叹了口气,语气随意但神色却很认真说:“那你不必费心帮我治病,也不用给我殉情。活着多好啊,生命重于一切,我活着都成奢望,你这随口就要死要活的,对于这世上任何一个渴望活着的人来说,都是极其的不尊重。”
“不过这条命是你自己的,我也无权评判你的对错,只是若是给我殉情的话,我受不起。”
江上影垂眸看她,道:“我本来就已经死在了洛川谷的那场围杀中,这一世,我只愿身边亲近之人都好好的。几年之后兄长和阿嫂有了孩子,父亲可以含饴弄孙,兄长要镇守漠北,阿嫂要教养孩子,他们都有自己要做的事。”
“可到那时若是你不在了,那我便没了活着的归宿。活着也是形单影只,去找你,也是我心之所向。”
沉默了半晌,谢枝说:“我要是病治好了,可就不一定会同你在一起了。”
江上影勾唇苦涩地笑了笑,他垂眸,眼含柔情,道:“……我知道。”
他应得无比轻松,可心口却像是塞了一块巨石,让他疼痛万分。
三年之后,要么他殉了谢枝,要么谢枝弃他而去。
要么死,要么疯。
江上影心想,他许是罪有应得吧。
“谢枝……”江上影叫她,少顷,他低声乞求道:“这三年,你能不能不要先喜欢温时良,试着喜欢一下我,就当……可怜一下三年之后的我吧。”
谢枝不语。
过了许久,浓云掩住明月,再无一寸月色照进屋内。
江上影的心越落越沉。
在他以为谢枝沉默地拒绝他以后,忽然听见谢枝说:“搬去军营的话,我要住一个离校场最远的屋子。”
上次那个屋子离练兵的校场太近,她总是早早地就被吵醒,害的她整日顶着个黑眼圈被谢昭笑话。
江上影眸色微亮,里面似乎映了天上的星星一般,竟在昏暗的屋内,也明亮动人。
“谢枝……”
谢枝移开目光,闭上眼说:“很晚了,我要睡了,你不许再说话。”
江上影“嗯”了一声,果真不再说话。只不过那灼灼的目光看得谢枝即使是闭眼也无法忽略。
“……”
谢枝忍不了了,她一下睁开眼,冲江上影道:“你,转过去!不许再看我!”
江上影却不听她的话,忽然将头埋入她颈间蹭了蹭,还黏糊糊地亲了几下,慢慢上移,把吻落在谢枝的唇上,“谢枝,我心悦你,爱你,想与你长相守,和你共白头……”
听了一连串的情话,谢枝羞得耳尖通红。
谁知,江上影说着吻着,忽而喘息又重又急地停下,那一阵阵滚烫的气息直直地扑在谢枝红红的耳尖上。
感觉要烫化了。
许久,江上影沉重的喘息声平复而下,然后谢枝听见江上影说:“谢枝,说要送我的玉坠不要忘了。”
谢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