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过往
蓝拂衣瞬间失声，头皮一层一层炸开，脑仁像是遭受一记重锤般发出剧烈钝痛。
周围空气就像锅炉烧开的水蒸气般滚烫地烧进身体，从外至内，肌肤立刻爆发出一层冷汗。
心脏骤缩如同一块硬石，心跳、呼吸，任何感知都在慢慢消退，蓝拂衣睁着惊吓过后的大眼，“啊”了一声捂着受到严重刺激的脑袋。
她刚刚虽然没有喊出声，但是脑海里已经有个人撕心裂肺了好一会，把她耳膜都快震裂了。
在警局里的反应当然是假的，可现在都成真的了，简直一语成谶。
重重粗喘了几口气，等脑仁的剧痛缓解了过后，蓝拂衣靠在床头，目光无奈地扫向那张人脸。
不，确切来说是一个虚像，但几个瞬息间就成了个实实在在的“人”。
目光移到“她”身后，房里原本的摆设家具都不在了，一间摆满花圈和黑白画像的灵堂赫然出现在面前。
画像有十几幅，其中一幅是一位年轻的女性军官，其面容秀丽若挑花，眉似墨画，眼射寒星，有万夫难敌之威风。
英姿勃发间坚韧若高山上的岩石，连绵如长江的流水。
蓝拂衣下巴的汗滴在手背上，“嗒”地一声滴活了场景，越来越多的“人”出现在那追悼会的现场。
身穿正装，手拿白花，鞠躬，安慰，离去。
其他一些家属在哭哭嚷嚷，跪地，撒泼，砸东西。
最开始出现的那个“人”是军队里一位阿姨，她正蹲下来担忧地查看蓝拂衣的情况，嘴巴开开合合，没有声音。
其实不是听不见，而是当时的蓝拂衣呈呆愣状态没有去听他们说话，所以没有记忆。
很明了了，这是蓝拂衣10岁那年深刻进脑海里的一场追悼会。
深刻到，小小年纪的她，被困在这个场景好几个月，始终走不出来，像是被抽了魂。
因为距离上一次见有近11年了，所以刚刚才会被吓到，不然如此熟悉的场景，看过多少个日夜，再可怕也会习以为常。
蓝拂衣眉心皱着，深吸一口气，把眼睛一闭，脑海里出现了另外的场景。
十岁那年，临近秋季开学的前几天，她坐在餐桌上晃着脚丫子目不转睛地看动画片，小手胡乱划拉没吃完的饺子。
蓝爸在一旁无奈，点她鼻子道：“先把食物吃完，我要把动画片暂停了。”
小拂衣摇头抗议，长长地“嗯”了一声，说：“不行，我要看。”
“好吧，爸爸喂你。”
蓝爸将她揽在怀里，把碗里最后几颗饺子喂给她吃。
蓝爸林妈很少一起出任务，两人会轮流带孩子，有时还会送给林家带。因此总觉得有所亏欠，所以不由自主地去纵容她的要求。
就在两人温馨相处时，一通电话毫无预兆地打来，铃声尖锐刺耳。
“喂，是我到底怎么了你说什么！”
蓝爸猛然站起，小拂衣毫无防备地朝前摔去，额头磕到桌沿，在脑袋要砸地时被蓝爸抓住脚脖子一提，才没和地板近距离接触。
但是，“呜呜啊呜呜~”小孩子受惊吓的哭声响彻房屋。
还没得到任何安抚，就被蓝爸塞在椅子上，留下一句，“爸爸出去下。”
这一出去，一整天都没回来，小拂衣从哭闹到自己平静下来，再到自己洗澡睡觉。
她从小就开始自我独立，只是爸妈在的时候会自我抹杀掉“独立”二字而已。
这种突然被丢下的事情发生过几次，她已经习惯了，觉得不是什么大事。
直到，第一次见到追悼会，第一次见到黑白照，第一次被一堆人安慰，第一次去墓园
她不明白，明明是活力四射、阳光明媚的妈妈，最后撞进她视野的反而是一个冷冰冰的相框，为什么会出现在那样一个压抑、可怕的厅堂里。
“为什么，为什么就这么去了呀，我的儿呀，你让我以后怎么活”
“为国捐躯，她死得有价值，唉”
“请您节哀，相信肯定不希望看到你伤心的模样”
“哎，那小孩子还这么小，这以后”
她不明白，很多事情都不明白，她讨厌别人的声音，讨厌这个地方。
捂起耳朵，闭上眼，可脑海里挥之不去还是灵堂的模样。
睁开眼，没有变化，闭上眼，还是没有变化。
她想动，却发现自己手脚麻木，她想喊，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出不去了，被困在了这个场景里。
爸爸，爸爸，妈妈，妈妈，救救我，我要出去，为什么动不了，呜呜呜
这种情况持续了很久，中间有断断续续的声音传进来。
“她眼睛怎么一直不闭上啊，哎呀，怪吓人的。”
“嘘，别乱说话，把窗帘拉上，听说是军人的孩子，受刺激，吓傻了。”
“受什么刺激？不会是虐待吧？”
“啧，好像是亲人过世，把魂带走了。”
又来了一拨人，熟悉的声音和气息传进来。
感觉有手遮住了她的眼睛，温热粗糙，是爸爸的手。
爸爸，我被困住了，你告诉我怎么出去吧，我好害怕这里的妈妈，我怕那些花圈，我怕这里的人
小拂衣拼命呐喊，奈何发不出任何声音。
“你看看小衣都成什么样了，你要是离开，她的病怎么缓解，啊？”
“医生说了要家属陪伴，多说话多拥抱，她现在多需要你！你倒好，急着接任务，就你这状态，能执行得了什么任务！”
“你就不怕万一，她要是更严重了该怎么办，能不能考虑下她的感受。”
自始至终都没听到蓝爸说话，但是小拂衣明确地感受到了他颤抖的手指和烫热的泪水。
她努力摆脱麻木，手指握住他的手，用力地握着。
“你看，她有反应，你留下来是对的。”
之后一段时间，小拂衣被蓝爸的气息包围，耳边回荡地都是他温暖的声音。
她的状况也越来越好，渐渐能看到追悼会以外的场景，比如医院、病房等。
没过多久，蓝爸就消失了，她被接到二姨家住。
大姨的声音有些阴阳怪气，说：“她就是失了魂，说不定是阴气太重，鬼上身了。你家有两男孩，给她冲撞冲撞不就好了。”
二姨对她很好，可等她一走，家里的大男孩和小男孩就各种欺负她。
尤其是小男孩觉得她抢走了妈妈的爱，于是偷偷掐她的手臂，砸她的头，大笑道：“哈哈，傻子，妖怪。”
“你怎么不说话，为什么不说话，回答我。”尖锐的嗓音，伴随狠掐她的脸颊。
小拂衣已经恢复了知觉，吃痛地推开他，厌恶道：“别碰我。”
小男孩生气了，大吵大闹乱砸东西，怒吼道：“你这个妖怪，恶魔，抢走了我的妈妈，滚，快滚出我家。”
“我没有——啊——”
小拂衣想反驳，却被小男孩大力气一推，咚咚咚地滚下楼梯，本能反应让她立马抱住脑袋，可最后还是眼前一黑，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