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解药
东方对她自欺欺人的做法感到前所未有的心疼和自责。gaoyawx自己到底要怎么做才能在未来自己可能会离开她的情况下帮她留住心中的希望?
他没忍住闷闷咳嗽起来,白染衣赶紧松开他替他诊脉。
“等一下。”东方从脖颈上扯出一条项链,解开了帮白染衣戴上。
项链的挂坠是一个玉佩,圆形的黑曜石,中间的方孔是羊脂玉。像一枚圆形方孔的铜钱。
“不是很名贵。”东方笑着:“还有一枚圆玉方石的被我押在了江故那里,回去就能赎回来了。”
一枚圆石方玉,一枚圆玉方石。听起来像是一对。
白染衣看着自己脖子上挂的项链,眼眶发红。
“这是我父亲留给我的。”东方解释道:“押在江故那儿的才是给女方的,寓意为温和善良中的坚决与锋芒。现在我把我的这块给你,它的寓意是——黑暗里不灭的光。”
东方抚过白染衣眼角的泪痕,轻声道:“你要永远记住,我爱你,我对你的爱永远不会消失。”
如果真的有一天我不在了,你从我这儿得到的爱也不会被收回,它会一直存在。
“之前你问我为什么看到你的眼睛会感到害怕,我没回答出来,因为我确实自己也不知道。”白染衣看着他,“但现在我知道了。”
“因为我害怕这样的眼神,它让我觉得这一切都是虚幻的。你眼里投射出的我的影子、你全部的情绪、你对我所有的感情,我都害怕。”
白染衣低下头,自嘲的笑笑:“我甚至会觉得这一切都是一场骗局,我会不可控制的怀疑这些是不是都是为了以后的重击而营造的美梦。我消极多疑还很阴暗,我是个阴谋论者。”
东方握住她的肩,像是在反驳什么。
白染衣看着自己胸前的挂坠静了片刻,抬起眸,双眸染上了一层朦胧的光雾。
她认真注视着他的眼睛:“但你是我不顾一切奔向的人,我从来不会在对一个人一无所知的时候就将自己交付出去,我害怕我会受到伤害。”
“那你为什么现在不想知道我的身份了?”东方轻声问。
“因为你教过我的。”白染衣笑起来,“我要变得内心强大起来,虽然现在还不能真的做到,我还是会害怕你离开。但是我不后悔喜欢你,哪怕应验了我所有卑劣的猜测,我也只会怪自己识人不清,不会怪你伤害我。而且,我看人一向很准,你也不会例外。”
东方愣了一瞬。
白染衣眼里的水光十分明亮,慢慢将自己埋进了他的怀里,似乎是难过的皱了下眉,但又笑了起来。
“未来的事我不想知道,你的身份我也不想了解,那只会干扰我现在的情绪。我要铺好路,为自己争取一个能够胜利的途径,不论最后结果如何,到时结局已定,我再知道也无妨。总好过现在这样一开口就会暴露的悲剧结尾。”
“我这可不是逃避。是你,在未来还没有到来的时候就自顾敲定了结局。你违背了你的教义,你没有勇敢的好好活在当下。
东方无奈的笑了下:“你说得对。”
他一直忧虑未来的风险,但也始终在当下寻找解决的方法,只是他确实丢失了信心,没有坚定的相信自己能够成功。
“那你现在能跟我说你不会离开我了吗?我不确定你真的离开我以后,我还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安慰自己。”
“好,我会努力留在你身边。”东方低下头,埋在她的肩窝里。
两个人都清醒无比的知道将要面对的是什么样的困难,但都一身孤胆奋不顾身,只有粉身碎骨才能让他们停下。
白染衣虔诚的想:如果神明能有一瞬的感动,能不能赐下福音眷顾自己——这个它从未眷顾的人。
如果不能,那就让她成为神明。
天冷下来就在一瞬间,小雨接连下了两天,前一天还是散暑的温度,今天就是微冷了。
自前日东方去解决商线被围困之后,徐家的阻挠忽然停了。但这倒不是东方的功劳,他只不过是用了一点小手段,激起了民愤。
主要原因是,现在徐敬年被关在中央,徐家围困用的还是他的号令,但现在他自身难保,难免要夹着尾巴做人,得罪应天这么多富商对徐家没有什么好处。
所以徐正海替这个儿子解了对王家和江家的围困。
但现在最要紧的也不是商线,还是中毒的问题。
就算现在商路正常运转了,应天也没多少人有心思放在购买商品上。
往年像现在的换季时期,王家成衣店铺生意火爆,流行时款被抢着买。今年都是匆匆拿了便走,除了购置必需品,其他的东西都是一略而过。
如今顺天也有被感染者,随着人群的流动,此毒就会成为一种疫病在全国范围内大肆传播开来。
根据这几日的观察分析,毒源并不能确定是人为制作还是自然演化,但暗地里一定有人在操纵,试图将此毒扩散。
他们似乎不害怕这些毒会反噬到自己身上,是真的不怕死还是有解药?
白染衣累到伏在案上休息时,小厮又递来了一封信。
她现在看到信都有一种条件反射的不安,看到信上只写了“白染衣启”,不安便轻了些。
是专门写给她的,那便不是从顺天送来的。
她打开信封,是秦双笑的。
信上语言多为古文,白染衣大致理解了下大概是——
“阿婆走前让我不要怪你,但我一看到你我就忍不住生气。好吧,那天对你乱发脾气是我不对,但是我现在还不想看到你,就给你写了封信。你让卓嫂转告我们的话我都知道了,你上次来问爹爹的几个问题我都还记着。阿婆出事,我二伯父和小伯父也快要回来,我会好好看着他们。你一定要抓到那些暗地捣鬼的人,否则我不能原谅你。”
信的末尾好像还写了什么,但被墨胡乱涂掉了。
虽然这封信写的不情不愿,但这已经是最近两天唯一能让白染衣感到宽慰的事了。
但没宽慰多久,郑羽宙就发来了一条讯息——【徐敬年被放出来了】
此时京城。
顺天入秋比应天早,这两天大多数人早已添了衣服。
棠月的毒不如东方和王临风的强烈,和秦老夫人先开始的感染情况差不多,算是比较缓慢的一种。
但是顺天的整体情况却不大乐观。
飞虫群也开始入侵顺天,短短几日造成了全京城四分之一的人口被感染,是个庞大的数量了。
江故他们也发现了这毒的毒性不一致的情况,感染至死的人也有差不多被感染者的十分之一。
数量还在不断攀升,主要原因还是因为没有解药。
当朝太医院里的人开始忙碌起来,中央派遣了不少官员前去感染地安抚民心,控制疫情。
但就在这么一片混乱动荡的时刻,徐敬年还是被放出来了。
只因为他说了一句话——“如果放我出去,我一定会帮助圣上解决这次疫病。”
不论是真是假,皇帝还是放了他。
作为此案的主审人郑羽宙,也被皇帝派下。说是护送协助徐敬年解决疫病,实际还是行监督之责。
这一点大家心知肚明,否则谁会派一个都察院的高官去协助一个嫌犯处理事情。
不用皇帝再额外下放其他权力,光凭这点就能把徐家压的不敢胡作非为。
但是派郑羽宙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郑羽宙是所有历史研究志愿者中混到的品级身份最高的一位。十年前这人通过各种机缘巧合展现出自己在政治方面不凡的才华,一路顺风顺水的升官左迁进了都察院。这种成绩和速度都令人不容小觑。
尽管郑羽宙是出了老千的,但足以令人望而生畏。但最近几年郑羽宙的身体状况大不如前,不少敌对势力开始不停在皇帝耳边吹风。质疑能力、提出后备人选的大有人在。
而郑羽宙知道自己身体状况愈来愈差,不知会在何时就驾鹤西去。但现在与东方和白染衣都有了联系,便干脆顺水推舟自荐监督徐家,先出了耳目爪牙众多的皇宫再说。
毕竟他的主要任务是搜集资料、补全文献,做官并不是他的必需。现在要做的是将手头上的所有资料完整移交给年轻的志愿者,让他们想尽办法带出去。这样就算他不幸牺牲也算是圆满完成任务,死而无憾了。
至于他们能不能带出去,郑羽宙就撒手不管了。这老头儿,一向任性得很。
但当郑羽宙再次出了皇宫进入市井之后,得知了一个上次他未来得及得知的荒缪传闻——坊间居然在传白染衣与徐氏狼狈为奸,杀了酒楼掌柜还害死了红湘。
现在徐敬年被放出来了,坊间又起了一个更为荒谬的传闻——难不成白染衣才是主谋?!王家的人和徐家的人都被她利用了!
徐敬年对此感到十分满意,郑羽宙对此感到十分震惊且觉得可笑。
但他也并不能站到大街上随便抓住一个人就为白染衣正名。
其实破除这些谣言也很简单,这些人既然这么容易就能怀疑一个人,那也能轻易被另一种看法左右。
人口贸易的事他还在着手调查,查出来的线索越多,白染衣就会被择的越干净。
徐敬年冷笑看着郑羽宙:“您不会觉得您这样帮他们就有用了吧,那些市井愚夫可执着得很,看不清楚状况嘴又碎,不会因为您官大就随便信您的,大人小心把自己搭进去了。”
“我当然不会这么觉得。”郑羽宙笑眯眯道:“普通百姓对官员都有畏惧心理,有些更是仇富一样的仇官。但是他们从来不会不分青红皂白的污蔑一个好官。郑某不才,有一点小声誉,百姓们都还是很喜欢我的。”
“特别是与你这种公认的坏人为敌的时候。”郑羽宙笑里藏刀。
真是大言不惭。
徐敬年黑着脸,心想你这老匹夫,脸皮似城墙一般厚,我倒要看看你还能活多久。
郑羽宙哼着小调,懒得跟一小孩儿费口舌。
但顺天的疫病确实越来越严重了,徐敬年说的那么信誓旦旦,最好是真的有点东西,否则抓到诏狱里都不够他受的。
徐敬年被放出来两三天后,依旧不见有解药的踪影。郑羽宙给他时间让他耗,在徐府对面盘了间房住下,每天没事就去徐家门口和按察使司来回溜达。
徐正海也解了禁,这个爹倒还有个爹的样子,不是帮儿子收拾残局就是派人调查毒源,生怕皇帝哪天不高兴,把徐家一门连锅端了。
不过郑羽宙溜达了几天还发现了一件蹊跷的事。
之前赵家的赵承被徐敬年坑骗当作奸杀周如兰的替罪羊给杀了。
但是行刑时并不是公开的,赵家至今也没敛到尸骨,这人真的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
但碍于之前徐正海为保徐敬年,颠倒黑白提出是周赵两家利用徐敬年敛财。现在徐敬年被放,案子很有可能反转,这两家为了自保也不敢为自己鸣不平,都缩在自家低调做人。
哪怕自家儿子不见尸骨也不敢上门讨要。
上下级欺压如此严重却无人敢发声,郑羽宙不免啧啧喟叹:“摧枯拉朽,大厦将倾啊。”
就这样暗中观察了又两日,郑羽宙不幸中毒了。
但此时,解药被找到的消息也传了出来。
秦二和秦三从顺天回秦府时,正赶上老夫人头七。
但他们却是大摇大摆坐着高轿停在秦府的。
因为他们成了大善人。
秦二秦三下轿时颇为自责:“对不住,实在是对不住。我们兄弟俩挤在一起又心急,只想着匆匆赶来,没想到手下人这么没眼力见,不知从哪儿学来的奢侈风气,安排了这么大阵仗,实在是污了清节。”
秦双笑听的眼皮一跳一跳。
却无人敢拿他们怎么样,因为他们带来了解药,还是低价出售。
仅仅一夜,全应天的人都涌到了秦府门口,哭着喊着乞求能够得到一瓶解药。
秦二秦三总是会亲切的笑着拿出一瓶解药摆出去,差不多卖了有三十瓶的时候,就会痛心疾首的说道:
“各位,相信你们也能看出来,我们这根本就是赔钱的生意。因为制药工序太过庞杂,成本也太高,一次也才只能制出两瓶,纵使是我们手底下的人没日没夜的加工制作,也只能给各位提供这么多了。只能等下一次了,实在是惭愧啊。下一次,下一次一定多制作几瓶,争取让每个人都有药拿!”
底下人立马摆手大声道:“真是活菩萨啊!就冲秦老板赔钱也要给我们药,我们也不能这么没有良心,您只要保证每天都有解药供应,我们宁愿多花点钱也要您把这解药一直制作下去!”
“啊呀,这可不行,我知道大家为了治病花了不少钱了,哪怕这药成本再高我们也不能再抬价格了!”
“没事!我们付得起!我们相信您!”
“……”
也有人识破了这种虚情假意趁机捞财的把戏,但没人出声。
因为这药,真的有用。
当夜秦双笑就拉住了他俩,骂道:“你们有解药为什么不早点拿出来?!”
秦二抹了一把汗,“真不是我们不愿意给,实在是这药制作需要时间,我们四处奔波也要时间啊。”
秦三拍了拍秦双笑的肩膀,叹了口气:“老夫人的事我们也很悲痛,但逝者已矣,我们还要朝前看。”
秦双笑一把拍开他的手,冷着脸道:“好啊,既然你们感到了愧疚,那你们现在就给我们几瓶解药以防万一。”
两人都诡异的沉默下来。
“什么意思?现在制作的工序都在你们手里,我们不指望你们能把制作工序透露出来,连瓶解药都不愿意给吗?”
秦二干脆道:“白给的话,我们真就赔光了!”
“你们!”秦双笑一口气哽在喉中,脸都憋红了。
“你这丫头也忒目无尊长了,拿钱买药天经地义,现在药钱这么便宜还不识相点。等到以后,可就不知道你高贵的爹还买不买得起了。”秦三脸色阴狠。
秦双笑看着这两个毫无掩饰的丑恶嘴脸,心里一阵恶心。
“放心吧,我们一家绝对不会感染的!”
“哼,最好是这样。”
秦双笑转身就走,要是让她发现驯兽师是他俩的人,她一定会闹得天翻地覆。
江家离秦家稍远,等到江裴元等人知道这个消息之后,立即派了人去秦二秦三的药铺外候着。
抢了两天,花了重金才买来了两瓶拇指大的解药。
一瓶给王临风服下,一瓶给了东方。
但东方拒绝了。
“按照自古以来奸商坐地起价的事例,现在的药价显然是赚不回本的。”东方把药放在桌上。
“哪怕现在是在彰显仁慈以扭转之前被指控参与人口贸易而崩裂的口碑,那也是亏的。他们完全可以编造一个高的离谱的成本价,然后欺骗百姓,实际获得了利润。但他们没有,这药染衣拿去分析过,药材确实不普通,也看得出工序极其复杂,但只卖几十文一瓶显然亏了。”
江裴元点点头:“我也有过这方面的顾虑,但这药确实能够缓解毒素侵害,这是真的。”
正巧小厮来报,江裴元招了进来。
“大人,秦氏兄弟的解药都是从顺天水运过来的。今日库存量应当补满了。”
江裴元看向东方:“看来他们也只是下线,真正的供应商在顺天。”
东方颔首,郑羽宙给他发过讯息,解药真正的供应商是徐敬年。
“王伯父已经服下这药了吗?”
“你回来前就服过了,看着好了一些。”
东方倒并不担心这药能害人,毕竟徐敬年现在想将功折罪,天大的胆子也不会在全国范围内撒毒药。
只是这药的价格目前确实存疑,不是徐家和秦家的风格。
“那就拜托您明日再去多买几瓶回来,我们打算回顺天了,王伯父应该也想跟着回去。解药带在路上,以防不备。”
“好。”
其实他想趁着现在药价还不是很高的时候囤积一些,万一以后身边人也被感染了,还能及时救治。
但白染衣一听就否决了。
“他们急需的不一定都能买到,我们若囤积了,他们能分到的就更少了。”
这道理东方自然明白。
但秦府那遭,对白染衣的针对性太明显,现在他和棠月都中了毒,江故之前也有过类似症状,王临风更是严重。正义堂里的所有人都被盯上了。
东方很担心他们,尤其是白染衣。
“这解药只能缓解,不能根治。你还要保护好自己去找到能根治的解药,你应该也不想被自己的身体拖了后腿吧。”
白染衣点头,但还是选择留给别人:“我去找解药是为了救人,他们的病情不能拖,现在若拿了解药只是为我自己未雨绸缪,我这样做岂不是与我本意相悖?”
她看着他笑道:“若你是我,我相信你也会这么选,否则你怎么不愿服下这药,应该也和我想的差不多。怎么换个角度就变了?”
东方轻轻摇了摇头,笑着没说话。
他不服药是因为这药对他来说可有可无,他的病情加重是因为身体被虫洞影响,中毒不是主要原因。
没有人是天生的无私奉献者,尤其是在经历过不公与坎坷之后。
但白染衣就是这样的人,尽管她看起来那么冷漠。
“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善良,我不像你,总是刀口向内。”
他这一路上,被偷被抢被压榨,多的是那些表面说好兄弟一辈子,转头就捅你一刀,还要在人前可怜兮兮装无辜,把所有脏水泼到你身上的人。恶心的人和事数不胜数。
他有时无所谓懒得计较,有时也会将身上的刀子全部拔下来,原封不动的捅回去。
“我自私得很。”
东方弯起眼睛看着她:“我只是个凡夫俗子,没有小祝老师这么博爱。我的爱很有限,只能对你偏爱。剩下的,顶多做到以礼相待了。”
白染衣一顿,而后咳了一声别过头去。
东方看着她闪躲的眼神,轻笑片刻,还是说道:“好。只是我不做,也会有他人这样做,你该如何呢?”
白染衣默了默:“我管不了,至少我们不要这样做。”
东方点了点头,收了笑意:“那我便听你的,但你要保证自己的安全。”
“我会的。”白染衣保证道。
但东方也只把这保证权当听听,不敢真的信,也不能真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