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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人口买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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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棠月当初也是被无良奸商卖去青楼的,深知这种命如草芥的苦。

    人口买卖历朝历代都有,不是新鲜事。但要是当朝官员掳掠百姓私自贬作奴隶再实行大规模的人口交易,那就不是一件小事了。

    这期间会牵扯到多方关系——掳掠人口的渠道、手段,合作的家族势力,奴隶运往何处……

    这其中运作维系也需要银两转圜,钱从哪儿来又用到何处,获得利润后又做了什么等等,都不是一朝一夕能成的。

    如果这么多年都是悄悄行动谁都没有发觉的话,那便足够使最高掌权者忌惮。

    事情陡然变得严峻起来。

    “现在你们也知道了这个秘密,可跑不了了哦。”红湘提醒道。

    “你们必须留下我们,不然我们就告发你们!”秦双笑双手叉腰威胁道。

    “留。”

    江故从屏风后转出,“会留。”

    他眉头紧皱,脸上还带着病气。

    今早才被诊出发烧,要他好好休息别想太多,现在就又开始操心了。

    “这位小公子说的话可不能反悔哦,咱们仨可都听着呢。”红湘撩了下头发。

    “我们怎么留?!”王识压低声音急道:“王府哪儿来那么多客房?”

    “挤一挤。”江故偏头咳了一声:“她们是人证,不能放走。”

    幸好卓嫂是个聪明人,她道:“要我们白住我们也理亏,姐妹几个都各有手艺,能干活。”

    “好,你们留下。”白染衣道:“但还有很多问题需要问清。你们应该知道会问些什么,自行斟酌是否说实话。”

    “你这个姑娘好生冷漠,真是一点情面都不留。”红湘嗔怪道。

    “就是,凭什么你问什么我们就要答?现在可是我们威胁你们!”秦双笑像个刺猬一样,说的每句话都带着火药味。

    白染衣扫了她一眼,淡声道:“你跟我睡。”

    “凭什么!我不要!”

    “你没有选择。”白染衣冷冷丢下一句。

    秦双笑气的脸都红了,更像个圆鼓鼓的小刺猬。

    “你这小丫头什么脾气,惯的你!”棠月轻轻捏了她一下。

    秦双笑一把拍开她的手:“你分明和我差不多大,叫什么‘小丫头’!”

    “你多大?”

    “十七了!不对,再过几天就十八了!”

    “我十九。”棠月“哈哈”笑了两声,“叫姐姐,快点。”

    秦双笑“哼”了一声,“休想!”

    她站到红湘身边,道:“我只叫红湘姐姐。”

    “小丫头。”红湘笑了下。

    秦双笑炸了,但又不好当这么多人面说,她微微恼道:“红湘姐,你怎么也叫我‘小丫头’!”

    “好好好,小秦,小秦行了吗?”

    秦双笑不情不愿的“嗯”了声。

    红湘转头和卓嫂相视一笑。

    棠月看着她们,竟然在这风格迥异的“姐妹”三人之间看出了点温馨的意味来。

    傍晚时分,晚饭完毕后白染衣和东方又去了一趟神明庙。

    自从王家商铺出事之后,他们就再也没有去过孙靖那儿了。只麻烦小桃跑过两趟送些东西传传话。

    这次时间也久了,害怕他担心,便亲自上山报个信。

    孙靖却像盼望他们很久了,一见他俩来就赶忙问道:“现在怎么样了?徐敬年有没有刁难你们?”

    东方真假掺半道:“没有多为难,在计划之内。能应付。”

    “那便好。”孙靖点了点头,忽然又怀疑道:“你确定吗?徐敬年真这么好对付?”

    东方微笑道:“徐敬年不好对付,我们也是。”

    “对对对,你们和我不一样。”孙靖自嘲道:“我怎么把你们和我想的一样了,对不住啊。”

    白染衣皱了皱眉头。

    “孩子们呢?他们怎么样了?”

    “很好。”白染衣道。

    这下孙靖彻底松了口气,笑了下:“我就总觉得在这儿待着太安逸了,有些不安。老想下山去看看,但也不能下去么这不是。”

    “您放心,总会让您下去的。”白染衣坚定道。

    其实这么多天,孙靖一个人在庙里想了很多。

    他想他人到中年,家也没了、生计也靠几位好心的年轻人维持着。他的存在究竟还有什么意义。

    人年纪越大,反而越贪生怕死。从前靠他一个人撑着整个家,什么苦和累都憋在心里,现在只剩他一个人了,却突然一下子不知该何去何从。

    他仿佛又回到了少年时期,茫然而不知所措。

    这大概就是他最悲哀的一件事了,好像活了大半辈子就跟没活一样。

    少时的踌躇满志早已被现实的一把火烧的半点不剩。他失去了追求和目标之后,一旦歇下来就真的无事可做了。

    既没活出自己也不知该活给谁看。

    浑浑噩噩,苟且偷生。

    但他想,既然这些并不熟的青年人都不肯放弃他,那他兴许还是有点用的吧。

    下山路上,蝉鸣声悠长的荡在林间。

    今晚没有月亮,白染衣开了照明灯走在东方身边。走着走着她就慢了下来。

    这可不像她一贯大步流星的作风。

    “怎么了?怎么闷闷不乐的?”东方低头问道。

    “没有。”白染衣把光调亮,“你先走。”

    东方不明所以,但没问为何,照做了。

    白染衣慢慢跟在他身后,故意隔了一段距离。光打在他的背影上,衬得他修长挺拔、风姿俊雅。

    她喜欢看别人走路的样子,举手投足间都能看得出一个人的性格。

    面前的人安静、淡然,还有些孤独。

    可是她从没见他感到压抑,始终都是悠然自得的模样。

    白染衣想,她或许是境界还不够吧,她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枝叶的影子投落在他的衣衫上,在山风里轻轻摇动着。白染衣看着这孤灯清影微微出了神。

    她和棠月在酒楼的事始终是个隐患,现在徐敬年的秘密被扯的越来越多,他为了自保定会想办法瓦解正义堂。

    首先下手的肯定是她和棠月松动的这块。

    白染衣最近一直在找机会填补这个漏洞,可这件事就像个隐疾,在爆发之前根本不知道从何处下手。

    她想不出什么头绪,有些烦闷。

    白染衣抬眼看着东方的背影,想借他一贯的从容冷静使自己定下心来。

    她正出着神,全然不知前面的人已经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

    但白染衣应急反应很快,险些撞到他怀里。她一抬头,就见东方目若朗星。

    “怎么停下了?”她问。

    东方看她本能地退后两步,笑了下道:“怕你悄无声息的不见了。”

    “怎么会,我还给你打着灯呢。”她抬了抬手腕,“又不是鬼怪神仙,怎么能悄无声息的不见。”

    东方瞄了一眼她腕上的银镯,绕到她身边道:“不一定,这就不是个凡物。”

    白染衣哭笑不得。

    他在自己身边,就不好多想别的。最终还是一路并肩回到了王府。

    王府情况不太妙,江故烧了一天。

    不知是不是又来了件徐氏贩奴交易的事,江故一疲累,病情就加重了。

    棠月看不得别人糟蹋自己的身体,主动请缨,亲自照顾他。

    “你起来,把这药喝了。”

    江故接过药碗,两口下肚。他看了眼棠月,态度十分冷淡:“我有手有脚。”

    用不着别人伺候。

    棠月一听,正要发作。想到他现在还有病在身,就先不和他计较。

    “我大人大量,等你病好了再和你吵。”

    江故翻了个身。

    棠月仅看着他后脑勺都觉得这人在嘲讽她,气的想一巴掌拍上去。

    然后又把自己给劝了回去。

    她保持平静道:“我第一次见人因为操心民心国事把自己累到连病小半个月的。你干嘛?你想当什么不得了的大人物啊?”

    江故半晌没说话。

    棠月以为他又开始不理人了,正要自言自语起来,就听他开了金口。

    他道:“世道混乱,官场浊气太重。”

    棠月一愣,他这语气里居然还带着点沉痛?

    不知怎么地,也许是与自己产生了共鸣,棠月的语气也不自觉的软了下来。

    “是啊,从前我爹还跟我说过开朝时期的风气,也不知道是代代相传下来有了偏差还是如今的世道太令人失望,总觉得以前的那些清正廉洁都不是真的。”

    棠月托着腮,自己给自己打气道:“没关系,至少我一直在努力。”

    良久后,她听见江故轻哼了一声,似乎在嘲笑她的不自量力。

    “你干什么!你难道不是这么想的吗?现在忧思过重躺在床上的人可不是我!”

    江故冷冷道:“我不像你那么横冲直撞。”

    “啊是是是!你有谋略你厉害,有区别吗?每个人的方式不同而已。我也不比你差!”棠月绝不认输。

    “吵死了。”江故闭上眼睛。

    他及冠后第一次生这样的病,也是第一次有人要来主动照顾他,江故心中别扭,故意将态度压的生硬。

    棠月气的直接摔门而出。

    刚好与红湘来了个大眼瞪小眼。

    棠月一尴尬,脸就开始上颜色。

    红湘抬起手笑了下:“吵架了?”

    “是啊。”棠月想起这个,尴尬也不顾了:“我好心照顾他,他居然冷嘲热讽的,真是好心当做驴肝肺。”

    “或许是不好意思了?”

    王识刚好过来,听了个一激灵。“你说谁?我表兄?这故事可真吓人。”

    红湘一耸肩:“瞎猜的。”

    “哎呀不说他了。东方和染衣呢?说好要问问题的,怎么到现在还没回来?”

    王识丢了一颗葡萄到嘴里,道:“回来了,刚回来的,马上就过来了。”

    没过一会儿,小小的方桌前就聚满了人。

    “不说实话我们不留。”白染衣道。

    “放心好了,都是一条船上的了,有什么不能说的。”卓嫂笑着。

    白染衣瞥了秦双笑一眼:“那就好。”

    秦双笑故意偏开头不看她。

    “问题不多。”东方道:“既然徐敬年与秦淮秦家有勾结,你怎么会被卖为奴隶?家里人不要你了?”

    “你!”秦双笑瞪着他,她怀疑他在替白染衣教训自己。

    “呸!什么不要我了,是我不要他们了!”秦双笑靠在椅背上,“他们老想控制我,替我做决定,替我安排各种事情。我不想嫁人。”

    “秦蓉跟你什么关系?”白染衣问道。

    “秦蓉?也是秦淮秦氏的?没印象,估计是远房亲戚。”秦双笑看起来不像在撒谎。

    “你是如何知道秦淮秦氏与徐敬年有勾结的?你们家应该不会告诉你这些吧。”

    “当然不会告诉我这些,不然我早就断绝关系来顺天了。这些都是卓嫂告诉我的。”秦双笑睨了白染衣一眼,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四人的目光转向卓嫂。

    卓嫂清了清嗓子,道:“确实是我说的。我被卖来顺天的时候还是十二年前,就因为和我家里人走散碰上了几个野匪,跟他们吵了几句。哪成想就惹怒了他们,把我口鼻拿帕子一捂,睁眼就到了顺天。”

    “那个时候天天想着要回去,想着家里还有三个孩子在等着我,就想尽办法逃出去,但都不行。我是刚被卖过来的,他们夜里一清点人数就知道少了谁。后来我就麻木了。”

    卓嫂顿了下,有那么一瞬间她似乎觉得有些荒唐。

    “我是从后来一批又一批和我一样的人那里得知,他们大多数都是经过应天时被卖为奴隶的。再后来混久了,亲眼见过两次交易。来的人就是秦淮秦家。”

    听到这儿,秦双笑皱了下眉头,似乎很是反感。

    “这家酒楼其实是一家奴隶交易所。掌柜的就是当初收我那批的人,应该是徐敬年底下派来的,负责酒楼这条线。我年纪大了,他们的新鲜货越来越多,渐渐就不太管我们这批往前的‘老人’了。但始终困着我们,估计是不想我们暴露他们的交易。”

    “我在酒楼里待着天天察言观色,大概捋清了他们的合作关系。秦家负责两批大线。一批是专门收些青壮年通过水运送往邻国,利润很高。一批是在路上捡些像我们这样的,送往顺天。”

    “年轻貌美的到了顺天后就被天香楼买下,长相普通或者年龄不合适的就送去酒楼做苦工。有些时候也有不少大户人家到酒楼里买些奴隶回去,有的去府里当个下人,有的……反正什么都有。”

    卓嫂不知想到了什么,含糊了过去。

    “得亏谢生那事刚巧连累到了酒楼,掌柜的为保徐敬年选择自杀。他一死,很多他手里的奴隶册就乱了,我趁着这条线还没恢复,拉着小秦和红湘悄悄逃了出来。”

    “一开始到处躲,生怕被人抓回去,没想到天助我也。听说最近徐敬年一直在抓一个叫孙靖的,根本没空重新管理酒楼的事,我们想到可以拿掌柜自杀的事来威胁你们,就找过来了。”

    “你们还真聪明。”王识幽幽道。

    卓嫂笑起来:“哪知道各位都是爽快人,咱们姐妹仨算是好运来了。”

    “交易最早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东方问道。

    “那不清楚,人都死了一批又一批了,我上哪儿问去?估计挺早的,以前还是徐正海亲自管理,最近几年转到徐敬年手里的,也是在徐敬年手里扩大起来的。”

    “难怪徐正海有些忌惮徐敬年,这个儿子明显能力比他要强嘛。”王识道。

    “啥时候我爹也能忌惮忌惮我呢?”他咕哝了一句。

    棠月毫不留情的拆台道:“忌惮你?哈哈,好好笑。”

    王识:“……”

    “既然逃出来了,没想过要回家?”白染衣问道。

    “开什么玩笑?我才不回去呢!”秦双笑鄙夷的看了她一眼。“我就是不想听他们的去嫁人才跑来顺天的,谁知道会被不长眼的送去酒楼。现在被我知道他们干的这种缺德事,我还会回去?开什么玩笑。”

    她一脸“谁想回去谁有病”的表情。

    “我想回去。”红湘突然道。

    “红湘姐你……”秦双笑诧异的看着她。

    红湘觑了她一眼,撑在桌上笑道:“是啊,我想回去。我累了。”

    “可是你家……”秦双笑欲言又止。

    红湘低头笑了下,有些懒懒道:“那又怎样?早在他把我卖出去的那一刻,老娘就不靠男人活着了。”

    棠月和王识面面相觑,有种窥探他人隐私的尴尬。

    红湘无甚在意的扫了他们一眼,清脆的笑起来。

    卓嫂在一旁清醒道:“说这些有的没的做甚,我们一有大动静徐敬年就该发觉了。不被抓回去已是万幸,别奢望能回去了。”

    但几人都能听出来,她也想回去了。

    东方方才沉默了好一会儿,突然问道:“秦家所有旁支都参与了这种买卖?”

    东方眸光不定,秦双笑看着一愣,她忽然有一种错觉。

    秦家好像要完了。

    东方笑了笑:“确定一下。”

    确定什么?以免误伤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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