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试探
张广的事过去了有一阵子，虽然偶尔还是能在酒馆粥铺里听到些未歇的言论，但是已经渐渐淡出了人们的生活。
也许只有亲历者才会真正耿耿于怀。
“气死我了！我出去帮个忙怎么还听到了这等荒谬言论！”棠月双手环胸气冲冲的从门外进来。“张广是有错，但他的孝心是真，怎么连这个也要扭曲说是别有所图？说这话的人他们自己没有家人吗？真是气死我了！”
金多多被她的磅礴气势吓得愣在原地，呆呆地望着她。
棠月没在孩子们面前发过火，看到小姐弟俩也在，立马变了副表情。
“多多满满快来！有礼物送给你们哦！”
过几天是七夕，王家要趁着这次节日狠狠赚它一笔。于是大清早王临风就拽着江故和东方去清点货物，反正不能指望王识。
棠月起的早也跟着去了，特地为小姐弟俩挑了两套新衣服。
“真可爱！”棠月拿着衣服在俩孩子身前各比划了一下。
“特别合适！”王临风也格外高兴，抱着他们亲了一口，“送给你们的，快谢谢王伯伯！”
“谢谢伯伯！”俩孩子奶声奶气的答道。
王临风看着两个小娃娃，笑弯了腰。
“你们也别愣着，去库车上挑两套！”
棠月惊了一跳：“这怎么可以？这都是要卖的新货，我们不能这样。”
“没事儿！早从成本利润里留出来了。”王临风语重心长道：“你说你们出去代表的都是我王府的面子，穿成这个样子可真不像话嗷。”
江故听了，默不作声地随手拿了一套，“我就不多拿，够用了，多谢姑夫。”
王临风欣慰的点了点头。
东方也未多言，只拿了套黑的就道了谢。
两个人都心知肚明，这次的货品八成都是女装，本来男装就少他们不好多拿。况且，这“早就预留”的行为一看就是想讨好这两位姑娘，目的不言而喻。
“你要是不挑，我来帮你挑了嗷！”说着王临风就拿了件做工极其考究的衣裳塞给棠月。
棠月立即放了回去，哭笑不得道：“我自己来我自己来。”
王识也跑来凑热闹，被王临风一顿呵斥：“去去去，没你的份！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别在这儿碍眼！”
“爹！”王识委屈道：“我替棠月姑娘挑一挑还不行吗？”
“人家需要你来挑？”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还是由着王识替棠月在里挑挑拣拣。王临风看到王识对棠月这么上心，心里高兴疯了。
“诶？小白呢？怎么没见着她？”
“哦她出去了。”王识边挑边应着。
东方在一旁忽然转过身，“伯父，我出去一趟。”
“哦……”王临风看着东方远去的背影，琢磨着用手肘捅了下王识。
“爹您干嘛！”王识叫起来，“痛！”
“诶，东方那小子怎么回事儿？”
“什么怎么回事儿？棠月你看这件好看吗？”他伸头向另一辆库车边的棠月喊着。
“我瞅着东方像是对那白姑娘格外上心呢？”
“哎呀爹，您别老疑神疑鬼了。他什么人你不知道？他能有那心思？那简直就是王八发芽、铁树开花——不可能！人俩就是朋友之间关系好，别想多了。”王识不以为意道，“那这件呢？华丽丽哒！亮晶晶哒！”
那边棠月又摇了摇头。
“啧。”王临风白了他一眼，“和你说不出个东西来。赶紧挑吧你！”
“是您非要问我的。”王识撇了撇嘴。
王府正在热火朝天挑媳妇儿、挑衣裳的时候，白染衣也在赌坊里挑挑拣拣。
失踪的事是一个安全隐患，万一以后有类似的事件发生，她需要做好应对，人总要吃一堑长一智。
这家摊铺的老板上下打量了下白染衣，认出来了却不出声，任她在自己铺子上找来找去。
上次东方给的箭矢他摆放的位置并不明显，也不好突然指定推销。于是老板在白染衣挑了有段时间后状似随意的拿起几个铺上的小物件，包括那枚箭矢，边抛着玩儿边威胁道：“挑这么久别是想偷偷拿一个走吧？看你模样也算正派，别干这种偷鸡摸狗的勾当啊。”
白染衣抬眼扫了他一下，“嗯”了一声。
老板顺势将手里东西放下，白染衣视线收回时恰巧看到这些东西。
她皱起眉拿起那枚箭矢，这种材料不出意外是一种保护材料。果不其然，打开后壳，里面装置了一枚小而精巧的定位芯片。
“老板，这样的箭矢您还有吗？”
“没了，这种东西你还指望能量产？这可都是山鬼赐予的。”
白染衣无话可说。她仔细检查了下，又试着将它与自己的手镯联通了下，居然连上了。
自己手镯的主要功能是人体检测，其它辅助功能有限，这枚定位箭矢在自己地图上的标识并不精确，只能判断出一个大概的所在范围，但它的监视功能可以起作用。白染衣想了想，还是决定买下它，有总比没有强。
剩下的问题是这东西要给谁，怎么给。
“果然在这儿。”
白染衣转过头，东方正站在门口笑意盈盈的看着她，而后视线转到了她身前的摊铺上。
“这么喜欢这里？”
老板朝他眨了两下眼，表示任务完成。
东方走过来，扫了一眼铺上的物品，“买到心仪的了吗？伯父在等着你回去挑衣裳。”
白染衣诚实的摊开手掌：“买到了，可以通过它确定一个人的位置。”
她的疑心未消，想试探他一下。
东方拿起她手掌上的小玩意儿，“看起来是个箭矢，该怎么判断？我不信神鬼，老板惯会忽悠，小心别被他骗了。”
老板：“……”
“不是他说的。”白染衣将腕上的镯子取下来，“我记得，我当时在庙里醒过来时，它是关着的。你做的？”
在关押间时镯子一直在闪烁提示，东方担心他人瞧见起疑心便关了它，后面一直在照顾白染衣倒忘了要重新开启它。
“关？镯子有开关？”东方皱了下眉，“我并不知晓这些，或许是张广做的或是不小心，你这镯子也是在这儿买的？”
“不是。是我一直随身带着的。”白染衣一动不动的观察着他的神情。
“那看来不是镯子本身的问题。你这机关在何处？不妨重新推演一遍。”
东方并没有表现出过多的惊讶也没有被误解的生气，反而看向自己的眼神有些耐人寻味。像是在等着自己解释这些“神奇”的东西。
白染衣知道他不是一个会把情绪放在脸上的性格，这般不温不火倒是让她有些难以判断。
于是她半是胡扯半是坦诚道：“不用了。家里留下的东西，没什么损坏。只是它比较特殊，有很多用处，坏了可惜。”
“用处？”东方看了看箭矢，“它也是？”
“对，这两者配合可以定位，只要一方将这枚箭矢带在身上，我便可以通过这只银镯判断他的方位。”
“这样一来，失踪的事可以通过它们来解决了。”东方颔首道，“若是真的有用，这枚箭矢可以放在我身上，你刚才是在犹豫这个吗？”
白染衣低下头，从他手中拿过箭矢，“我刚才试了试，它还有监视功能。我这边只能单向操作，不知道主操作连在哪里，关不了。”
“无妨。”东方开玩笑道：“真是没有想到，还有此等宝物。”
“算了，我将手镯给你，箭矢放在我身上吧。”白染衣不喜欢被监视，但也不想别人被迫被监视。
东方没有想到她会这么做，一开始的计划到这一步就算结束了，他没有想到白染衣会因为自己往后退一步。
“镯子是你家里留下的，况且我也不会用。你若心里过意不去，我们再找找看有没有别的类似于这枚箭矢的或是镯子的。”
东方随手拿了个形状相似的项圈，“这个是吗？”
白染衣摇摇头，“没有这个用处。”
“这个？或是这枚环戒？”东方手里抓着一枚银乌色的戒指。
戒指一条边流畅光滑，另一条边呈不规则波浪形，铺了一层金色。断面形状类似于一枚完整的粗戒先是被人在戒面上划开了一道口子再从横截面分割下来的。那层金色恰似金河顺着戒指的波浪边流淌了一圈再流入戒面，填满了整个缺口后嵌在银乌色的戒面上。
白染衣一眼便认出这是一款通讯仪。是因为太小所以方才忽视它了吗？
她拿过戒指摆弄了下，全息屏蓦地展开来，老板真以为山鬼显灵吓得闭着眼双手合十，嘴里念叨着“山神威武”。
东方皱起眉，“这是什么？”
白染衣关了它，神色有些凝重：“没什么。它很厉害。”
这款通讯仪的功能十分强大，但是很多功能有复杂的密码设置她无法打开，但是可见的通用功能比一般通讯仪要多出一倍。若是解开了那些密码，功能只会更多不会更少。
这种通讯设备她只在父母那儿见过，那是专门为科研人员配置的功能复杂、保密性高的通讯仪。
到底是怎么流到这个世界的？
“你脸色不太好。”东方道，“这个有用吗？”
“有。和我的镯子一样可以联通箭矢做到定位，甚至更厉害些。但是……”她再一次打开了全息屏，其实很多都上了个人锁，就算流入市场也没什么关系。
不是它的主人，谁都不能拿它怎么样，只能当作简单的照明、信息交流或是指路设备。
“买了。老板这个多少钱？”
“给你们了！给你们了！别拿它靠近我！”老板被吓的不轻。本来这里的东西都是东方的，他按要求办事也不能当着面赚差价，所以干脆一蹦三尺远。
“那就多谢老板。”
白染衣将戒指递给东方，“我将这个和我的银镯连通起来了，碰这里就能看到我的所在位置。”她演示了一遍，“这个叫全息屏，日夜都可以看，没有期限。这个点代表我，另一个代表你，剩下的是路线。另外这个监视设备上了锁，用不了。”
“刚好。”东方将戒指套在食指上。
白染衣点点头。“那这枚箭矢……似乎没有用了。”
“留着，可以用在凶手身上。”
白染衣透露的太多，两人却从赌坊出来后，谁也没问谁也没说，但气氛明显有些胶着。
就这样一前一后的快要走到王府门口时，白染衣突然转过身道：“你应该能猜到我身份特殊。我只能说，我的故乡在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我希望你能帮我保密。”
“你一个人在这里，没有想过回去吗？”
东方向她走来，认真的望着她的眼睛。他不想隐瞒，只要她表达出一点允许他带着相同身份靠近的念头，他就会和盘托出。
但白染衣低下头，道：“我暂时，不想回去。”
东方的脚步顿住了。
“我并不想念我的故乡。你可以理解为我是逃到这里的。我一个人在这里挺好的。”她回头望了望王府，棠月正牵着孩子来到门口嬉戏，看到他俩后兴奋地摆手打了声招呼。
这里的朋友她很喜欢，这样的对比让她越来越来不愿意面对真正属于她的那个冰冷的世界。
“对我故乡的讨厌程度相当于如果我碰到了和我一样来自我故乡的人，我也会只想逃离。”她笑着说道。
那边金多多向她大声呼喊着，白染衣转过身快步走过去抱起金多多转了一圈，金多多瞬间像颗橡皮糖一样粘在她身上，她笑着伸手逗了下小鬼头。
“东方怎么了？怎么还站在那儿一动不动？”
“啊？”
她回头，东方还站在原地并没有跟过来。只是一直在看着自己。
白染衣以为他有话要说，便把怀里的金多多转交给棠月，又向他走了过去。
“怎么了？还有话没问吗？”
东方看着她眼里未散的笑意，沉默了一瞬。
“是这里不方便吗？我们换个地方说？”
“没什么，你在这里待着，觉得开心吗？”
听到是这个问题，白染衣突然松了口气，点点头如实道：“很开心，这里很好，每个人我都很喜欢。”
东方笑了下：“那便好。”
“就这个问题啊？”白染衣和他并肩走着，“我还以为有什么重要的事，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
“不重要吗？”他看着前方，语气平静轻和。“不是说要保密吗？过去人太多还怎么保密？”
“确实。多谢了。”
“不用。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我应该，是第一个知道的人吧？”
白染衣轻轻应了声：“嗯。”
原本她是谁也不想告诉的，但这些情绪总需要一个倾诉口，她没有想过倾诉对象一定是谁，她只是更希望这个对象是东方。
所以今日的试探她选择的方式是自爆。
她还是有些忐忑的，害怕自己这样的情绪重量对方是否会接受的心甘情愿。
但东方只是看着她，笑了下：“那还真是荣幸啊。”
白染衣彻底松了口气。
她想，自己是真的很幸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