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扑朔迷离
那日在街上的一游是白染衣最后一次待在王府的一天,次日她便搬去了戏班开始学戏,计划也就此开始。
到如今,白染衣在太平戏班里学戏有一阵子了,虽说远比不上那些学了几年的老学徒,但确实是新生里天赋最高的一个。
按照那日她与东方商量的,王识通过散财收买人心以及他亲自卖力的宣传,已有不少戏友期盼着这位后起之秀的登台。
只是她现在时候还未到,凭她目前的水平除非观众的呼声再高些逼着袁松不得不让她上台,否则,不可能。
“这段时间没有人再失踪,也没有找到任何可以藏失踪之人的地方。”
中午的休息时间,东方和江故借着看望她的由头来戏班打探消息。
白染衣道:“最近正在筹备《太平曲》的演出,这次演出规模很大,看的人应该也会很多。上次楚百灵被下毒演出中断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已经有关于戏班的风言风语在传了,难保这次凶手不会故技重施。”
江故点头:“可能性很大。”
白染衣接着道:“但是,在戏班的这些天,我倒是很难再与楚百灵有接触。除了她表演的时间,其他时间都把自己锁在屋里练习。倒是她嗓子恢复的出乎意料的好,我也找不到理由再和她接触。
“她有些倔强,喜欢闭门造车。这次凶手若要出手,不知对象是否还是她,毕竟现在她的状况太好下手了。
“我会盯紧戏班里的一举一动,那两个小家伙就拜托你们照顾了。”
白染衣当初进王府时答应的条件是自己养活小姐弟二人,这段时间待在戏班,只能将他们托付给王府里的人了。现在算是欠他们一个人情。
江故道:“棠月很喜欢他们。”
想也知道,应该是棠月照顾那两个小鬼头比较多。
白染衣点点头:“那便麻烦你替我谢谢她。”
听了这话,江故表情有些微妙。
白染衣看在眼里,突然有些好奇怎么了,居然能让这位一向冰冰冷冷、不苟言笑的公子露出这副表情。
定然不是什么好事。
果然,下一刻就听他冷冷道:“我看不必,等你回来,他们就该会杂耍了。”
白染衣笑道:“棠月教的?听你这语气,似乎有些不满啊。”
他承认道:“很吵。”
江故在王府里一向很静,不是帮助王临风研究古经商典就是自己在书房里看些政论,鲜少出来插手闲事。正义堂的事情他也只会在空闲时与东方探讨一下,对待其他人都是一副忽视的态度。
棠月与他性子相反,自然也看不惯他。她本以为东方和白染衣已经是个冷性子了,但没想到还有甚者。
若说东方和白染衣是清清冷冷,那江故便是实打实的冰山。
又冷又倔。
白染衣从前见过这样性格的人,大概知道江故的性子。这种人一般外表看起来难以亲近,但内心还是很柔软的。
反倒是看起来毫无棱角的,内里都藏着毒。
“东方呢?他今日没同你一起?”白染衣问道。
之前两次来交换消息都是东方与江故一起,这次却没见到东方的踪影。
“来了,在别处。”
戏班大院子里正歇着许多人,袁松也在。白染衣和江故进去时正看到东方坐在其间谈笑风生,进退有度。
“他打算旁敲侧击?”白染衣离远了问道。
“白姑娘和东方兄果然默契。”
“谈不上默契。”白染衣别开脸,“东方公子一向和谁都聊的来。”
没有旁的意思,这是她一直想说的话。
从前觉得是东方的气质所致,容易让人放下戒备,与他亲近。后来相处久了,渐渐发现这些也许也是一种攻略手段。
客客气气的总叫人觉得空虚,摸不到实心。
只有他看得清别人,别人却看不清他。
白染衣不知道哪里来的失落感,莫名其妙。
袁松抬头看见白染衣,便笑着闭上口,眼神示意了下东方。
东方转头看到她,笑了下颔首离开人群。
“戏班进展如何?练习辛苦吗?”他向二人走来。
“还行。”白染衣答道。
事实上,她刚歇下来,水都还未来得及喝一口,现在嗓子干哑的正难受。
但白染衣轻描淡写的掩盖过去了。
“七日后的表演,袁松答应让你上台。”
白染衣看了眼袁松,“你提的?他怎么会现在就答应了?”
按理来说,她现在根本没有能力上台。
“还是王识又花钱买效果了?”
东方摇头道:“你埋的徐敬年这颗棋动了。”
徐敬年果真说到做到,得知白染衣在戏班里当学徒,迫不及待的想把那块银子换成金子掷给白染衣。
他点名想看白染衣的表演,一金下去,袁松冷汗直冒。
东方今日谈话给了准信,袁松便安了心答应下来。
“若你觉得时机还未成熟,现在可以拒绝。”毕竟是东方替她做的主意,还没问过她意见。
“不用,刚刚好。”
东方听着,敏锐察觉到她的嗓子有些不适,“你首次登台,七日有些急了。挑个熟悉的曲子,不用逼着自己做到极致。我们会帮你渲染氛围。”
“台下人不是傻子,唱的好不好一听便知。若要能被凶手盯上还是需要下点苦功夫的。”白染衣并不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他人身上。
万一渲染不到位呢?万一消息闭塞来了没几个呢?万一徐敬年腻了不想来了呢?
她可没那么多信心来保证万无一失。
白染衣说完,东方沉默了一会儿看着她没动。
白染衣在这良久的寂静中察觉出自己的谨慎是带着对他的怀疑的。
而且,他好像不太开心?
但那些只是她下意识的想法,更像是一种习惯。
她反应过来后想解释点什么,但又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感觉有误,毕竟东方的情绪从未有过什么波动。
她还未来得及开口,东方先笑了下,从袖中摸出一个药瓶递给她,语气同往常无异:“缓解嗓子不适的。”
白染衣怔了下,伸手接过。
“引蛇出洞本就是个险招,注意留神,保护好自己。”
她笑道:“你不是有能力护我周全的吗?”
闻言,东方只笑了笑,没说话。
白染衣看到他的眼神,像星光被云翳遮蔽了一样。她仿佛听见了他未出口的话——“可是你并不信我。”
东方还嘱咐了一些注意事项,便和江故离开了。
白染衣看着手中温润的瓷瓶,有些发愣。忽然懊悔自己为什么要硬扛所有事。
就非得逞这个能吗?
她回想到东方的那个眼神,其实算不上什么。
但白染衣觉得,像东方这样不动声色的一个人,如果情绪能泄露出一点儿那也一定是在内压了很多了。
她握紧手中瓷瓶,心中暗暗道:“下次定要改掉这个坏毛病。”
连雨不知春去,一晴方觉夏深。若说一年之中让人最感漫长的季节便是夏了。昼长夜短,忙忙碌碌,时间长到连忙些什么都不知道了。
七日之期很快就到。
王府里的树木绿的沉暗,虽谈不上遮天蔽日,挡些午日阳光也足够了。院中小方桌上摆着一盘水果,王识摇着扇子躺在树下乘凉。
白染衣这一趟去的够久。
正义堂的成员才建立起感情,说想念也算不上,倒是她走后王府里静了不少。
东方不常待在府里,跟风一样常常神龙见首不见尾。
江故还是老样子埋头扎进书房店铺。
棠月接过照顾小家伙的活儿,每天也忙的不可开交。
只剩下王识一人,吃完饭就躺在椅子上盼着演出之日的到来。
王识伸了个懒腰从椅子上下来,晃到大堂时陡然看到东方被吓了一跳。
“咦?你今日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平时不是早出晚归的吗?”
“今日不是她演出吗?”东方斟了一杯茶。
“这么急?还差两个时辰呢。”王识挠了挠后脑勺。
东方抿了一口,没回答他。
“你不对劲。”王识凑上前眯着眼,“你有事瞒着我!”
东方看了他一眼,王识的表情毫不遮掩的得意,似乎料定了东方与白染衣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瓜葛。
“想歪了。”他无奈道。“我在担心万一凶手下手速度太快我们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该怎么应对。”
凶手在暗,他们在明。若想神不知鬼不觉的将人引到隐蔽处关起来或是杀了那太容易了。
代价太大,东方不能就这样放任这个漏洞摆在面前。
当然,还有些私心。
白昼正过渡到夜晚,晚霞毫不费力的铺展出漫天的绚烂。粉橙的天空柔和空旷,带着夏间的晚风一同为太平戏班的演出捧场。
宣传效果不错,宾客满席。
“正义堂”坐在徐敬年的身后等待着开场,王临风最近不忙,也来凑个数。
他看到徐敬年后赶紧低头问江故:“这徐公子怎么也来了?”
江故回道:“应该是因为白姑娘。”
王临风大惊:“莫非他……这可不行!他若是捷足先登,我儿可怎么办?”
他右手握拳砸向左手掌心,确有几分担忧。江故提醒道:“我应该称白姑娘一声姐姐。”
更何况王识呢?
“那也不行!还有东方呢?!”王临风媒婆月老的心还是隐隐作祟。
东方就坐在江故身旁,听得一清二楚,但未出一言。
今日他所担心之事尚未想出合适的对策,有些疲倦。
东方眉头微蹙,若想防患于未然还需从源头出发,凶手究竟是谁,到底和袁松有什么关系?他将案发至今的每一处细节都整理了一遍,试图找出些蛛丝马迹。
“快点快点,要上场了!”
“师姐快上!”
后台里楚百灵已经换好了戏服,正准备登场。
袁松害怕她有心理阴影,过来安慰了她几句。
她低着头一言不发的听了,奏乐声起的时候看向戏台的眼神紧张又兴奋。
白染衣在一旁看着有些疑惑,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无论是她对袁松的态度还是她的眼神,都不像是受过巨大创伤后应该表现出来的。
但具体是什么,她无法一瞬间抓住。
开场是《太平曲》,白染衣暂且无事,便以观摩学习为由来到观客席间。
因徐敬年在场,白染衣不愿离得过近,悄悄与他们一起换了个座位,调到了中间偏后的位置,掩于人群中。
台上楚百灵刚一开嗓,底下便是一声惊叹。白染衣在下面看着她,能明显感觉到台上的楚百灵有多么自信,浑身仿佛散发出一种夺目的光彩。
这是十分热爱、投入了百分的热情才会散发出来的。
正是因为楚百灵对戏曲的热爱才能把每一个角色都演的活灵活现,才能把每段曲都唱到极致完美。
这种热爱所带来的力量具有很强的感染力,放眼望去,几乎每一位观众都在跟着她的情绪走。
她笑台下人也笑,她哭台下人便也泣不成声。
棠月和王识情绪敏感,早已入了戏。江故对这些不感兴趣一直兴致缺缺。
白染衣原以为东方依旧会是不温不火的样子,可瞥过去,他却眉头紧蹙。
东方像是感受到了她的目光,凑过来问:“你之前说她的嗓子最多能恢复到几成?”
距离太近,声音就低低地响在耳边,白染衣的手指下意识地蜷了下。
她稳了稳心神道:“七成。”
话刚出口,白染衣有些发热的身体突然如坠冰窟。
是啊,她怎么唱的比之前还要好?
白染衣想起刚刚后台的一幕,楚百灵就像换了个人一样。
东方转头看向台上人,眼眸漆黑。
良久后才道:“双生子么?”
若真是这样的话,事情可就变得复杂多了。
那另一个楚百灵在哪儿?和失踪的人在一起吗?还是已经遭遇了不测?她是一直在伪装还是什么时候掉包的?我们现在看到的楚百灵是多年前跟着袁松的那位还是素未谋面的那位?袁松知道这件事吗?她到底想干什么?
身份、原因、失踪……疑团像厚雾一样遮住了视线。在发现新的线索之前,透不来一点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