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回但见丹诚赤如血谁知佞言巧似簧3
翌日一早,天赐辞别连四海,启程南下。他身着小兰为他缝制的的宝蓝色劲装,头带扎巾足蹬快靴,俨然是一位江湖武士。天赐本就生得高大雄壮,这身装束十分相称。只是肤色过于白皙,如果再经一段时日的风吹日晒,肤色加深,只怕无人能够认出他就是锦衣卫重赏追缉的逃犯,亡命天涯的李天赐。
离开归德分舵不到十里,忽听背后銮铃声响。一骑快马如飞而来,马上骑者大叫道:“李公子,请等一等。”天赐勒转马头,只见那骑快马转瞬间便驰到眼前,马上之人却是飞鱼江涛。
江涛跳下坐骑,俯拜于地,说道:“小人拜见公子。”天赐连忙下马相搀,问道:“江兄请起。是连大哥遣你来的吗?”江涛嗫嚅道:“不是。小人是私自出逃,没有让人知道。”
天赐诧道:“江兄,这是何故?”江涛腰杆一挺,环眼暴睁,说道:“小人此来,一来是为拜谢公子一言活命之恩,二来是欲追随公子闯荡江湖。小人武功低微,不值一提。可是小人自信对武林情势江湖门槛知道的不少,一定对公子有所帮助。冒昧前来,望公子收留。”
此事来得太突兀,天赐倍感诧异。说道:“江兄厚爱,小弟由衷感激,照理说决不应该拒绝。可是江兄想过没有,此番不辞而别,不但对不住你家舵主,对不住帮中兄弟,亦将陷我李天赐于不义。江兄知恩图报,本是君子之举,小弟不能苛责。但为此辜负兄弟之情,因小失大,让小弟如何心安。江兄还是马上返回,以后莫再提及此事。”
江涛道:“小人决不会再返回大河帮。”天赐道:“难道江兄还记恨你家舵主。”江涛道:“小人非心胸狭窄之辈,一点嫌怨不会介意。可是舵主刻薄寡恩,令人心寒。江某投效大河帮多年,卖过命,流过血。舵主却全不念兄弟之情,要杀便杀,全没当一回事。反而是公子不念旧恶,救了我一命。江某虽然愚鲁,却分得清好坏。”
天赐心想:“此事连大哥做得确实有些过分,难怪部属寒心。”说道:“此事因我而起,责任在我。连舵主并非真的要杀江兄,不过是借此致歉,平我心中怨气。江兄不必放在心上。何况江兄家有父母妻儿,岂能置他们于不顾。”
江涛笑道:“小人光棍一条,来去无牵挂。与大河帮也早已经恩断情绝,既然出来就不会再回去。俗话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小人这些年因走投无路,被迫混迹于盗匪,杀人越货,自觉十分快意。可是每当夜深人静之时,扪心自问,每每暗中自责。几天前有幸得见公子尊颜,公子的为人处世,公子的气度风范都令我无地自容。小人双目非盲,看得出公子绝非凡俗之辈。如能追随公子左右,必能有一番作为,不负父母所遗的大好身躯。”
天赐颇为感动,心中暗赞:“向上之心,人皆有之。草莽之中也并非全是自甘堕落之人。”说道:“江兄怀此壮志雄心,何处不可去得。如今天下将乱,朝廷有意用武,以平匪患。江兄有一身好武艺,正是朝廷急欲招募的人才。何不前去投军,为国效力。河南总督萧定乾听说是一位能征惯战的骁将,不会埋没江兄。我李天赐身为朝廷通缉的重犯,自保尚且不及,实不能收留江兄。望江兄见谅。”
江涛急道:“李公子,小人并非趋炎附势之徒。正因为公子身在险中,小人更应追随左右。”
天赐正色道:“江兄相从于危难之间,足见隆情高义。可小弟却不能有误江兄的大好前程。江兄如果信得过小弟,便听小弟一次劝告。去开封府投军,杀贼报国,救万民于水火,胜过追随小弟一个无用之人。将来如果能有所建树,便是对小弟最好的答谢。小弟拙于言辞,希望江兄仔细斟酌,应该能明白小弟的苦心。”
江涛沉思良久,忽然抬起头,说道:“李公子,我听你的。请让我再送你一程。”天赐笑道:“难道江兄送得还不够远吗?好朋友贵在知心,何必效儿女之态牵衣不舍。”
两人各自上马。江涛却不催马启程,略为犹豫,说道:“我还有几句心腹之言,不说出来放心不下。”天赐道:“江兄请讲。”江涛道:“公子以为连舵主是真心与您结交吗?”天赐奇道:“江兄何出此言。连大哥虽身在黑道,却有一副侠义肝胆,古道热肠。怎能说不是真心。”江涛道:“说句不该说的话,希望公子不要见疑。我看他连四海是别有用心,万万相信不得。”
天赐暗道:“连四海有意拉拢我,当然别有用心。这位江老兄粗中有细,不是个莽夫。”连四海虽然怀有私心,这几日相待之厚总归不假,他也不便讲连四海的不是。说道:“江兄切不可无端猜疑。连大哥诚心与我结交,就算用些手段也怪他不得。”
江涛道:“我深知连四海的为人,心狠手辣,翻脸无情。他巴结公子绝非无因。那天他出手打伤公子,结下深仇。依他平素的为人,一刀杀掉岂不省下许多麻烦。可是他却不惜血本为公子疗伤,待如上宾,其中必有古怪。我猜想他是心疑公子与醉果老张大侠有渊源,有所顾忌。借此机会与公子结交,化解这段怨仇,企图利用公子的师门渊源作为大河帮的一大臂助,一举两得。公子如果深信不疑,不加提防,将来必吃大亏。”
天赐回想起那天与连四海交手时他的神情言辞,似乎确实认出了他的拳路,江涛之言只怕不是空穴来风。连四海不但想利用他的师门渊源,还想利用他忠臣之后的身份。不但要作为大河帮的一大臂助,还要他助什么龙老爷子兴兵造反。连四海的用心可谓良苦。不过无论如何连四海对他有疗伤之情,此事也不便深究。天赐道:“宁可他负我,不可我负他。咱们现在仅仅是心有所疑,尚不能妄下定论。他如果诚心诚意,我还把他当朋友。他如果存心不良,我李天赐也不是可欺之人。”
江涛道:“公子有所提防,我就放心了。”天赐道:“送君千里,终有一别。你我就此别过,后会有期。”江涛道:“公子请多保重。”天赐亦道:“保重!”抱拳一礼,扬鞭策马而去。江涛目送天赐转过一片树林,再也看不见了,方长叹一声,策马回程,自去开封府投军。
天赐迤逦南行,数日之后行至颍州地界。颍州古称南兖州,亦称谯县,是东汉末年奸雄曹孟德的故乡,至今尚留有曹氏宗族的墓地。据传说曾为曹孟德医治头风病的神医华陀死后也葬于此地。这些典故天赐烂熟于胸。可如今他孤身流落异乡,难卜生死祸福,哪有心情去凭吊古迹。
时至深秋,正午时分天气依然炎热。骄阳似火,万里无云,路边又无树木遮荫。天赐头顶烈日,自早至午一路急行,人马都已疲惫不堪,无精打采。官道上尘土飞扬,落到身上,混杂着汗水,粘腻腻难过之极。
转过一道山弯,忽见前边不远处有一个小小的乡村野店。高挑的酒幌子迎风招展,隐隐有一丝酒香飘来。天赐大喜。半日未进饮食,肚子早就饿瘪了。
蹄声得得,缓步行到野店前,天赐翻身下马。店小二忙上前相迎,说道:“客官请里面坐。”天赐将缰绳丢给店小二,说道:“先给马匹饮饱水,添足豆料。”店小二接过缰绳,赞道:“好神骏的龙驹!”只看这一人一马的气派,便知来头不小,小心伺候也许能发一笔小财。当下喜滋滋牵马去了。
天赐踱入店内,找了一处空桌坐下。不多久那店小二又匆匆回转,一边擦抹桌案,一边殷勤地问道:“小店烙饼馒头,牛肉羊肉,一应俱全。客官想用些什么?”天赐问道:“你们店里有酒吗?”店小二道:“小店没有什么好酒,只有自酿的米酒。”天赐道:“也好,打两壶酒,切一斤牛肉,再来几个馒头。”
那店小二手脚麻利,很快便送上酒肉,又去招呼其他客人。天赐埋头大嚼,饮了一壶酒,吃了两个馒头。忽听店门外传来一阵吵闹声,那店小二尖着嗓子叫骂道:“你这秃驴好没道理,吃饭不给钱,还要开口骂人。”
天赐抬头望去,只见那店小二死死抓住一个老和尚不肯放手。那老和尚又黑又瘦又老又丑,一袭僧衣千疮百孔,破旧不堪,又不知有多少年没有洗过,油光可鉴。手里兀自抓着一个馒头,不停地向口中塞去,想是饿极了。含糊道:“店家,你不要狗眼看人低。贫僧现在身边正好没带银两,暂时欠着,将会还你。”
店小二骂道:“你这秃驴一看就不是好人,敲骨榨髓也值不上一文钱,拿什么还我?你这号人我见多了,这一去准跑个没影,我到哪里找你?”
老和尚塞下最后一口馒头,立刻就来了精神,叫道:“贫僧吃你两个馒头,那是看得起你。当年城里的张大户李大户请贫僧到他们家中赴宴,鸡鸭鱼肉,山珍海味,贫僧理都不理。你这两个臭馒头算什么?贫僧乃有道高僧,不与你一般见识。快快放手,否则贫僧告你个不知尊老敬贤,送到县衙,一顿板子打你个半死。”
天赐暗想:“这老和尚穷到如此地步,还死要面子胡吹牛。鸡鸭鱼肉,和尚也吃得吗?”心中又是好笑,又是怜悯,朗声道:“店家,放了他吧!”
店小二仍死死抓住老和尚不放,叫道:“客官,你不知这等吃白食的有多可恶。今天放了他,明天还会来骚扰。小店本小利薄,如何供养得起。”
天赐暗道:“说来说去,还在一个钱字。”说道:“店家,他是个出家人,又上了几岁年纪,你就放了他吧!饭钱算在我的账上。”店小二大喜,立刻松开手。天赐又向那老和尚道:“大师赏光,请这边坐。”
老和尚乐得眉开眼笑,踱着四方步走到天赐桌前,双掌合十,说道:“小施主心地善良,惜弱怜贫。我佛慈悲,保佑小施主飞黄腾达,富贵无极。”恭维过后,也不客气,一坐在桌前,抓起馒头就塞,端起酒壶就喝,牛肉也不放过。不多时桌上的酒肉被他一扫而光。
天赐见他居然是个不守清规的酒肉和尚,心中不乐。可是既已有言在先请他吃喝,索性好人做到底,让他吃个饱。叫道:“店家,再来些酒肉。”店小二心道:“这贼和尚今天撞上了冤大头,算他祖上积德。”悻悻地去取了些酒肉,重重地摔在桌上。老和尚又是一阵风卷残云,拍拍浑圆的肚子,咧嘴笑道:“饱了,饱了!”
天赐早已等得不耐烦,叫道:“店家,算帐!”店小二应声而来,掐指算道:“牛肉二斤,馒头十二个,米酒若干,外加喂马的豆料,共制钱一百二十文。”这其中自然有不少虚账。天赐也懒得理会,摸出一小锭银子,扔到桌上,说道:“余下的赏你。”店小二一把攫过银子,连声道谢,欢天喜地地去了。
老和尚瞪大了眼睛,盯着天赐道:“原来小施主如此乐善好施。”重重地咳了一声,说道:“小施主将银两送与这贪婪成性的店小二,还不如送与我佛。送给这店小二只能博得一个谢字,心里说不定还要骂小施主一句冤大头。送给我佛却有无量功德。贫僧诚心向佛,正欲广结善缘,募化些银钱,修建庙宇,广传佛法,度化世人。小施主能否行个方便?”
他罗罗嗦嗦讲了一大套,只为讨些银钱。天赐更加看他不起,笑道:“原来大师是要向在下化缘,好说,好说!看在如来佛的面子上,这个方便一定要行。”从怀中摸出米粒大小的一块银子,交到老和尚手里,笑道:“区区薄礼,不成敬意,请大师笑纳。”
盯着这块小得可怜的银子,老和尚面有难色,堆笑道:“小施主,佛门虽然广大无边,却只保佑诚心向佛之人。小施主如果诚心诚意,这点银子未免……,这个,这个,未免太少了些。”
天赐暗自好笑:“向佛之心诚与不诚,还要看给银子的多少,这倒是头回听闻。”笑道:“佛祖究竟值几两银子,大师请开个价,让在下斟酌斟酌。”
老和尚正色道:“小施主休得胡言乱言,亵渎我佛。佛祖究竟值几两银子,只在小施主心中。或为一钱不值,或为无价之宝。不必贫僧多言。”
天赐心中一惊,暗道:“我只顾与他开玩笑,没想到出言不慎有失忠厚,对佛祖大为不敬。这老和尚有点意思。”又从怀中摸出一大锭银子,放在桌上,笑道:“在下本想倾囊相赠,以示向佛之诚。无奈此行路途尚遥,不得不留些银钱花用。区区十两银子,希望大师不要嫌少。”
老和尚喜形于色,一把抓起银子,满脸堆笑,连声道:“不少,不少!”下面又是一大堆恭维之辞。天赐也懒得去听,笑道:“大师,告辞了!希望以后有机会去大师修建的庙宇烧香拜佛。”又高声叫道:“店家,牵马来!”店小二牵来马匹,天赐出店上马而去。
天赐兼程而行,红日西斜之时赶到了西淝河。中原一带被称为淝河的河流共有三条:北淝河,西淝河和南淝河,其中以南淝河最为有名。南淝河发源于庐州府,在八公山注入淮河。肥水之战便发生于此。当年东晋八万北府兵大破符坚八十七万大军,八公山上,风声鹤唳,草木皆兵。西淝河也是淮河的一条支流,却与南淝河相距数百里之遥。
天赐当晚便在西淝河岸边一个名叫三塔集的小城镇投宿。找到一家喧闹的小客栈,安顿好马匹行囊,漱洗完毕,一天的疲劳为之一消。天赐向店伙要了几样酒菜,正打算在房中好好享用一番。忽然听到客栈门外有人大声吵闹,一人叫道:“秃驴,休要乱闯,这里是客栈,不是寺庙。快走,快走!”想来是店中伙计正在阻拦闲杂人等入店。
只听一人叫道:“放屁!谁不知这里是客栈,你当贫僧是瞎子吗?贫僧要找一为朋友,快快让路。否则莫怪贫僧开口骂人。”听声音甚是熟稔,正是日间所遇的那位老和尚。他得了天赐的银子,腰杆正壮,那店伙走眼了。
就听那店伙骂道:“你这贼秃驴,竟然胆敢开口骂人,不怕死后下拔舌地域吗?快滚快滚!本店没你的朋友。”
老和尚也不是省油的灯,叫道:“胡说八道。刚才贫僧亲眼看到朋友的马匹停在你们店门前。莫不是你们开的是黑店,将贫僧的朋友害死了,故而百般推托,不肯承认。贫僧要告发你们,送到县衙里治罪。”
那店伙大惊。此时正值傍晚,客人盈门。这老和尚在此大叫黑店,岂不把客人都吓跑了。忙换上一付笑脸,说道:“大师口下留德。请问您老的朋友是不是一位穿蓝衫的青年壮士?”老和尚道:“就是他,没做成人肉包子吧?”店伙哭笑不得。他刚才得了天赐一两银子的赏赐,对天赐的朋友自然不敢得罪,言辞客气了不少,满脸堆笑道:“原来大师是李爷的朋友。恕小人不知,多有得罪。李爷刚刚落店,小人这就领您去。”
店伙一口一个大师,老和尚心里好不舒坦,嘴上却依然不肯放松,说道:“伙计,以后招子要放亮点。真菩萨登门,可不要往外面赶。贫僧貌不惊人却大有来头,只要你好好招呼,包管不会吃亏。”店伙恭声称是,心中大骂不已。
老和尚随店伙来到天赐的客房门前,高声道:“小施主,贫僧又来叨扰了。”也不懂什么叫客气,径自闯进门来。天赐叫苦不迭,这老和尚如冤鬼缠身,甩之不脱,令人头痛。可是他登门相访,也算是客,实在拉不下面皮赶他走路。冷冷道:“大师追踪在下,不知有何指教?”
老和尚坐到桌前,端起酒壶狠狠灌了一口,笑道:“小施主心胸坦荡,才识过人。与施主相处,使人有如沐春风之感。贫僧欲与施主结为挚友,常聆教诲,于愿足矣。”
天赐心想:“常聆教诲是假,常讨银子是真。”笑道:“在下才疏学浅,大师谬赞,实不敢当。倒是大师道行高深,令在下由衷钦佩。”
老和尚大喜,笑道:“贫僧与小施主相识已有半日,还没请教公子贵姓高名。”天赐一身傲骨,不想藏头露尾,况且他也没将这老和尚放在眼里,实言相告:“在下李天赐,请教大师法号。”老和尚道:“贫僧法号宏元,年轻时在江湖上也曾风光一时,有一个如雷灌耳的名号,江湖豪杰闻风丧胆。现在吗,唉!老了。好汉不提当年勇,人老珠黄不值钱。往日的一切都成了镜花水月,不提也罢。”
天赐听他牛皮乱吹,人老珠黄四字用得不伦不类,如雷灌耳加到自家身上更是闻所未闻,心中不免暗暗发笑。说道:“原来大师当年也曾是叱咤风云的英雄人物。失敬,失敬!”老和尚宏元要不是没有听出天赐话中之意,便是脸皮实在太厚。闻言反而面有得色,说道:“不敢当小施主盛赞。叱咤风云谈不上,只是略有薄名而已。”
天赐笑道:“大师当年如雷灌耳的名号,不知能否见告,也让在下这个初出茅庐的江湖后辈长长见识。”
宏元略作迟疑,说道:“贫僧当年的名号说出来小施主也不会知道。江山代有才人出,一辈新人换旧人。这些陈年旧事提它做甚。贫僧现在又有一个新名号,叫做百晓奇僧。不知施主可曾听说过?”
天赐初入江湖,成名人物也没听说过几个,所谓百晓奇僧更加不得而知。心想:“只怕是你自吹自擂,杜撰出来的。我就看不出你奇在何处。”笑道:“这百晓二字之意,应该是指大师博学多识,断事如神。在下倒要请教。”
宏元僧摇头晃脑,万分得意,说道:“施主说的不差。百晓奇僧这名号一是说贫僧久走江湖,见闻广博,江湖上的事少有不知道的。二是说贫僧善于看相问卜,断人吉凶祸福。这二十年来贫僧为不少人看过相,从王侯将相到贩夫走卒,从八旬老翁到三尺童子,从来没看错过。”
天赐暗道:“佛家讲色空,讲因果,没听说还兼看相问卜。”佯做大喜状,说道:“原来大师还有这等神技,佩服,佩服!大师能否为在下相一次面?”
宏元僧故作迟疑,说道:“贫僧为人看相有三不看:心情不佳不看,卦金不足不看,不逢有缘人不看。小施主是贫僧的朋友,这些规矩自然都免了。小施主请端坐,待贫僧一观。”故作姿态,凝神看了半晌,忽然面现惊容,说道:“奇,奇!太奇了!”
天赐勉强忍住没有笑出声,暗道:“他准有一番恭维,不说我也知道。”果然不出所料,只听宏元僧道:“观施主之相,实是奇绝,千万人中只怕也寻不出一个。贫僧不敢妄下定论。不过可以断言,小施主乃大富大贵之相,将来必能位居千万人之上,妻妾子孙满堂,福泽深厚,心想事成,无病无灾,寿登百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