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三十六章 春日祭24
金兰国还有许多事宜，军权上也需要薛景闲亲自处理，于是他刚回来休息两日便带着少都去金兰。
平都有急事，晏白身在历城，便让列三宗棨贡其娱阿野彭照回平都相助刘思明和姚昭。
刘帏中和杨融也每日操练士兵。
“城主，您回来了，就由您处理吧。”
晏白望着牢里的七月湖六怪。
肖楚悠抱着阿玉，要不是晏白拦着，早就动手。
失去爱女的刘帏中仿佛苍老几岁。
“你为何？”
晏白也诧异，当初就是七月湖六怪绑走阿玉，杀死刘翠翠。薛景闲施以极刑后，只留一口气，打包扔回历城给刘帏中，让他报仇。
“城主，斯人已逝，吾心缅怀。”
“如今您和将军正是用人之际，六怪有奇功。我杀之只是痛快一时，爱女也不能起死复生，若是他们能帮到您和将军，也不枉费翠翠救主之心了。”
晏白定定的看着弯腰曲背的刘帷中，忽然明白。
原来没有人一直在原地，所有人都在成长。
包括她自己，包括薛景闲，包括刘帷中……
若是以前，刘帷中早就杀六怪为女报仇了，可跟着城主将军这么久，他也变得更加理智、沉稳。
他学会了物尽其用这个道理。
“刘将军大心难得，我与鬼将军定不会辜负将信用心良苦。”
晏白庄重的行礼。
“城主言重了。”
刘帷中急忙回礼。
六怪愿谋一生机，在墟市记册，正式成为墟市之人。
“大人，您真的放心他们会老老实实的回平都吗？”肖楚悠有些担忧的望向越行越远的六个身影。
晏白转身，回城。
“他们抓走阿玉的时候就体会到墟市的厉害，我已经写信给思明，若十日内他们没到平都，我便催子蛊咬食其心脉。”
“十日？！！那他们不得日夜快马加鞭而行？这样都不一定能到吧。”
“这也是给他们的考验，就让我们一起看看他们究竟是不是真的想活。”
等薛景闲那边差不多忙完，晏白便准备启程，他们要去月国。
崔殊姚青引金莱三人已经去了差不多一年，晏白交代的事都办的差不多了。
和老夫人告别，交代好刘帷中、杨融任务，晏白同尽州、肖楚悠带着两个孩子，十六鬼差先前往金兰国。
去月国经过金兰，他们需要先和薛景闲会合。
列三、宗棨、贡其娱、阿野、彭照五人人忙完直接去月国同他们会合。
尽州赶车，肖楚悠与十六鬼差骑马随行。
马车里，晏白正教阿玉背诗，红豆在一旁安静的看着。
“阿玉宝贝记住了吗？”
“娘亲，我记住了，娘亲一句，阿玉一句。”
“阿玉真棒。”
“红豆生南国。”
“红豆生南国。”
“春来发几枝。”
“春来发几枝。”
“愿君多采撷。”
“愿君多采撷。”
“此物最相思。”
“此物最相思。”
“阿玉真棒。”
“娘亲，弟弟的乳名就是源于这首诗吗？”
“是的啊。”
“那阿玉的名字源于哪首诗啊，阿玉想学，等弟弟会说话，阿玉就教他。”
晏白将阿玉抱入怀中，柔声道：“阿玉的名字并不是来自哪首诗，而是来自娘亲和爹爹的爱。”
“玉啊，就是宝贝、珍宝，因为阿玉对娘亲和爹爹来说就是世间至宝，比一切都还要重要。”
“阿玉不懂。”阿玉睁着漂亮的大眼说。
晏比亲亲他，“现在不懂没关系，以后阿玉就会懂了。”
“阿玉和红豆都是娘亲和爹爹的宝贝，缺一不可。”
“好的，阿玉听娘亲的。”阿玉啪嗒亲了晏白一口。
“娘亲放心，阿玉一定会保护好弟弟的，就像尽哥哥保护阿玉一样。等阿玉长大也会保护好娘亲的，就像爹爹保护娘亲一样。”
阿玉拍着胸口认真的说。
“我们阿玉好厉害，那娘亲就等着阿玉保护了。”
“娘亲，给，走前梦茹姑姑塞给阿玉的百花糕，娘亲先吃，阿玉再吃。”
阿玉小心打开手帕，捏着一块糕点喂进晏白嘴里。
“嗯，真甜。”
“娘亲你看，弟弟在招手，他也想吃百花糕。”
“弟弟，你还太小，等你长大，哥哥给你做。”
晏白笑起来，将红豆也抱起来。
086系统安静的看着这一幕，心头说不出来的感觉，像是心痛，像是欣慰，像是幸福，又好像都不是。
“思哥。”
“薛大人。”
薛景闲点头，跳上马车，尽州顺势跳上马背。
他掀开车帘，进去。
“爹爹！”
阿玉兴奋极了，伸手要抱，被薛景闲巧妙躲开，又一把将红豆掏出来塞到阿玉张着的手上，阿玉年纪太小，红豆也胖乎乎的，直接摔在马车里，幸好马车里铺的厚厚的。
薛景闲抱着晏白，亲吻她，贪婪的嗅着她的气息。
晏白打了他一巴掌，“孩子都摔倒了。”
“死不了，晏晏，我好想你。”
阿玉：“…………”
他听的懂人话了，爹爹真不要脸。
阿玉受不了，刚爬出马车半个身子，就被尽州眼疾手快提溜到自己前面。
他骄傲的扫了一眼，慢了一步没抢到小宝贝，气急败坏的肖楚悠。
“车里还有一个。”语气甚是得瑟。
“气死老娘了！”那个胖蛋能爬出来，她倒立吃屎。
下一秒，红豆被一只穿着黑靴子的脚悄悄踢出来。
肖楚悠：“…………”
幸好她没出来。
肖楚悠用赤鞭卷起襁褓，红豆看着她，笑呵呵的。
肖楚悠心一软。
“胖蛋就胖蛋吧。”
车里，两人相偎。
“你怎么来了？”
薛景闲玩弄爱人青丝，“怎么能让你来寻我，该我伴你的。”
“如此，也要去一趟兰城，见见少都。这一次，他要自己真正的独当一面。”
“总是需要成长的，我们不可能伴其一生，教授生存能力，就看他的本事了。”
“嗯。”
兰城皇宫。
几人正在殿里欢声笑语，吃饭打闹。
“九殿下，丞相求见。”
见少都蹙眉不语，晏白问道：“怎么了吗？”
少都这边的事，晏白都让少都自己做主，除了大事，很少过问，留给他空间。
不过，她不问不代表她不知道，有086系统监控，薛景闲早就说的七七八八了。
她是故意主动问的。
宋子怀这时候能来，也是晏白派人做的，她要在走之前，再给少都谋一人。
巴无言、蒯之等人也被薛景闲收拢。
“他一直起疑贺兰骁受控，时不时就要请求见他，对我住皇宫也多有弹劾。”
“让他进来。”
公公看向少都。
“狗奴才！还不快去！”
“殿下息怒、殿下息怒，老奴这就去。”
“主子，是少都管束不严，还请主子惩罚。”
人一走，少都立即跪下。
晏白喝了一口茶。
“没事，我相信不会有下次。”晏白温和道，眼神坚定，扶起少都。
“绝不会。”
宋子怀一进来，就愣住。
主桌前，有九殿下、边将军，还有梁城主、鬼将军，另一桌，一群人围之两个孩子，都是眼熟之人，他在瑶山参加蓬莱宴的时候竟都见过。
“这位就是名扬天下的宋丞相？”
晏白开口，宋子怀才回过神，连忙行礼。
“臣见过九殿下。”
晏白和薛景闲正悠然自得支着脑袋看着他，宋子怀对视的时候，忽地心里产生异感，双肩好似被大山压迫。明明两人都在笑，可他却莫名有些胆怯，这还是他第一次流露出胆怯。
“梁城主，鬼将军。”
梁华予，平都第一才女，薛景闲，才华横溢、武艺超群，文武双全的天才。
他都有耳闻。
他正欲开口，晏白抢先一步。
“自古关于明君，多有争议，不知，”她意味深长的问道，“宋丞相是如何理解的？”
边凝遏默默低头吃菜，幸好不问她这种问题。
晏白和宋子怀围绕“明君”二字，唇枪舌战一整夜，天色露出白光。
薛景闲再次给晏白倒茶，见宋子怀无言对晏白的妙语连珠，大快人心，毫不客气的大笑起来。
”啊！”肖楚悠揉揉眼，“完了？？？”
其他几人还在呼呼大睡。
阿玉嘟囔一句，尽州拍拍他，又睡过去。
宋子怀满头大汗，精疲力尽，身子重的仿佛爬了一夜瑶山，他口舌干燥，喉咙里干的发疼，他搜肠刮肚，实在是找不到什么能够立足自己的所谓的己见。
边凝遏猛的惊醒，打了个哈欠。
这怎么比打仗还累。
少都是除薛景闲以外，唯一认真听两人辩论的，他知道，主子不仅是在告诉宋子怀，也是在教授他什么是明君之政。
第一缕晨光落在宋子怀身上，仿佛给他镀上一层金光。
他庄重行礼，输的心服口服。
“梁城主今日之言，子怀定当牢记于心。”他钦佩的说道。
晏白莞尔一笑。
薛景闲亲了一口她，这就是他的所爱之人。
宋子怀：“…………”
这真没必要。
告别金兰国等人，晏白薛景闲带人前往月国。
刚出金兰国一日，他们就收到历城老太太的急信，于是立即返回。
众人返回历城将军府时，老太太已经受惊昏迷，见晏白和薛景闲来了，跪在正厅中央的瘦弱男人才开口。
“小人名为冯阳。”
刘帷中被杨融搀扶着，老泪纵横，指着冯阳哭诉：“城主，就是他、就是他宣告大将军通敌的……”
晏白眼眶深红，她派人找了此人许久都没有找到，086系统也都找不到。
“你今日之来，是也要告本将军叛国吗？”薛景闲握紧晏白的手，冷声质问，“那你搞错了，老子本就是要推了这大成！”
雷昌死后，薛景闲未死的消息已经传遍大成，他在西北拥兵三十四万，就是对大成帝王的挑衅，赫连章多次派兵镇压，不是被钟惠迹以古语反对，就是各路将军一旦接令，便会在出发前一夜，全家消失，根本就无迹可寻。
自此，薛景闲鬼将军的名号算是彻底打响。
冯阳脸都埋在地上。
“小人不敢。”
“哦？不敢？敢背叛跟随多年的主将，敢为清明忠心的将军扣上最恶毒的污名，敢拿大成三万士兵的命当儿戏，你还有什么不敢的？！”晏白站起来，连声质问。
“大将军都知道，他什么都知道。”
冯阳的声音带着哭腔。
“你什么意思！”薛景闲扶住晏白，狠戾的眼神想要把冯阳吞噬掉。
“小人受大成帝王之令，于西明山之战携带密旨。”
“大战前夜，小人根据圣上之命，带着密旨进入大将军营帐。”
帐内，姚烈听完密旨之后，没有任何的意外。
“不用你动手，害你背上污名，我自己来。”
姚烈笑起来，那个笑容就像是春风拂过万里河山。
他的声音依旧温柔有力，就好像被自己最信任、一直忠心的帝王所背叛的，并不是他一样。
明明是最后的善意，可往后至今近一千多个日日夜夜里，冯阳都不敢做梦，那张笑脸总是会出现在他的梦中。
“大将军主动饮下赫连章御赐的毒酒。”
“哥哥——”
得知晏白薛景闲回来，姚青引就往历城赶，后知晓出事，一路快马加鞭，就听到如此噩耗。
肖楚悠连忙扶住他，姚青引急火攻心，口吐鲜血。
“我哥是绝不会叛国的！”
这世间再无人会叫他阿引，会背着他回家，此后的路都只剩他自己走。
“他……”晏白胃酸翻涌。
“你先坐会。”薛景闲担忧道。
“大将军临终之前，嘱咐小人一定要把这个交还给梁小姐。”
那原本是一枚护身玉佩，是姚烈出行前，晏白送给他保平安的。
晏白握着玉佩泣不成声。
“大将军让小人替他向梁小姐道歉，他食言了，但把另一个留给你，他会比所有人，包括自己都要爱你。”
其实，姚烈并没有让冯阳代为道歉，他这人即便做错事，都会主动承认。如果食言，定会亲自道歉，绝不委托他人。
他知道自己回不去，也就将爱一起随着自己葬在西明山。
冯阳一生不会忘记。
被帝王亲自赐死的大将军，面临死亡都能泰然自若，欣然接受帝命。
因为他是帝王，他是将军，一个君王，一个人臣，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可就是这样的大将军，竟然会对一枚玉佩流露出悔意。
姚烈手不停的摩挲这枚玉佩，他笑起来，这笑里夹杂着凄苦、悲凉、悔恨、爱意、不舍，太过于复杂。
那时，冯阳还不懂。
“梁小姐，对不起，我食言了，幸好，幸好，”他不知想到什么，忽然又释怀的笑了，“幸好我把他送到你面前了。”
华予，此生负卿，魂葬西明，愿来世，不再相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