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春江花月夜(二合一)
脖颈轻微歪斜，黛眉凝锁，楼欣欣白了萧无锋一眼。
“都什么时候了，还顾着诗词。”
萧无锋浅笑，压低声音说道：“姐姐愿意暴露玉楼坊与金玉阁的关系，拿出都天自在七十二灵旗，已经是诚意十足，这情分无锋牢记在心。”
水球像是能够感受到萧无锋的心绪，不等楼欣欣言说，将之推到外面。
伸出手去，楼欣欣语气略显焦急，“诗词可以日后再留……”
萧无锋面带笑容，眼神自信，“先来一首春江花月夜吧。”
“什么？”楼欣欣疑惑道。
萧无锋转过头，仰头望向天上月，朗声道：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
楼欣欣瞪大双眼，难以言语，少年人的嗓音清冽如泉，带起的意境堪称绝美。
她本就爱极了诗词，当年更是因为诗词对如今的书院四先生一见钟情。
这等女子实乃性情中人，听见萧无锋口中诗句的一瞬间，眼中秋波流转，整个人仿佛已经飘飘然乘风而去。
“好美的意境。”莫隐微微眯起双眼，呢喃出声。
无暝颔首，“此等开篇已然不俗，该不会又是一篇传世诗词吧？”
“咱觉得没啥毛病，铁定是了！”胡言耸动肩膀，颇有点见怪不怪的意思，好似对他而言，任何由萧无锋引动的奇事，都是理所当然的。
即墨珏嘴角微微上翘，眸中情意如秋水，注视着萧无锋的背影。
“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空里流霜不觉飞，汀上白沙看不见。”
萧无锋眯着眼睛，像是沉浸在了另外一个世界中，浑然不去顾念压到窗前的情丝。
须臾之前，老太监赵无为以一式“爱别离”，同时驾驭七情飞剑，于天穹编织幻景，欲要取走萧无锋的性命。
李至剑意刚猛无俦，玉碎二字名不虚传，根本没有理会身旁王小花的劝说。
他平生第一次收徒，幸得老天垂怜，直接一步到位，来了一个让他最为满意的人选。
居然有人在大庭广众之下，当着他的面，杀掉宝贝徒儿。
这还有啥好说的？干他娘的！去他妈的大局……
李至双目碧绿，亮堂如龙，身下踩着的苍龙虚影砰砰碎裂，好似玉石崩裂开来。
然而，他的剑意拔升到了极限，升格到剑心之境。
“老太监，真以为人人都怕你？”
“敢动我李至的徒儿，那就一起上路呗。”
“李某人今日便舍掉这条性命，陪你下黄泉！”
苍龙虚影瞬间爆碎，剑心之境于白玉京上空呈现，李至身前十六把飞剑狂舞，只觉得有一股爆发性的悍勇之意随时都要爆开。
王小花从旁辅助，引动的不光是酒水。
哗啦啦啦
玉楼坊大门隔着青石板路正对面就是护城河，河水倒卷腾空，化作万千奔流而起。
他们两人联手，勉强抵住了老太监的剑招。
爱别离，情丝剑意，七情飞剑……可谓极于情。
玉碎剑意，顾名思义，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何尝不是一种极致的情呢？
王小花所悟剑意则为醉，剑心她也有，但只在一式剑招之中，其名为“醉梦千秋”。
她没有急着打出醉梦千秋，不是为了留存实力，而是防备着老太监的极招爆发。
爱别离，爱别离，爱只是铺垫，别离才是绝式。
他们两人合力面对老太监赵无为，只是一个照面，李至便被逼出了剑心之境，足以说明老太监隐藏极深，这家伙可能早在很多年前就达到了一品境界，却总给外界透露出他随时可能达到一品的情报。
情丝剑意在天空中呈现的幻景，已经来到情浓难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时刻，如此炽烈的爱意，已然达到了最高峰。
眼看“别离”就要在这一瞬间爆发出来。
王小花凝眸张嘴，好似巨鲸吸水般，把身体周围数百口酒水凝聚的半透明飞剑吞入腹内。
眼眸迷离似醉，口鼻微鼾，她的身姿在半空中轻轻摇摆，醉梦千秋已是蓄势待发。
此时此刻，坊内众人落座，玉楼坊外人群退避，不是玉楼坊内高手多，而是距离太近了，最好不要贸然而动。
高手纷纷扬起脑袋，就等三股顶尖剑修的气机，到底会引动何等效果。
是选择第一时间跑路，带着门人弟子保命，还是安坐原位，保持高手的尊严，就在下一秒钟。
突然间，萧无锋清冽的嗓音回荡在夜空中，春江花月夜的绝美意境伴随在文字之中，透着震慑人心的力量。
三位顶尖剑修的气息同时为之凝滞，玉楼坊内外的高手皆是眉梢上挑。
“这！！！”孙宁远耳畔微动，情难自已。
抬头望向穹顶，目光穿过房梁，却始终看不到外面。
他的左脚轻轻点动，连带着腿轻轻抖动，恨不能下一秒就冲上玉楼坊顶层。
“毛毛躁躁的，”三先生挑眉，面色不悦，“每逢大事需有静气，坐好。”
端正坐姿，孙宁远眼观鼻，鼻观心，依旧难以忍耐心中好似万猫挠动的躁动，“这等开篇以景引意，寥寥数语就能勾起如此美妙的场景……”
三先生对着茶杯轻轻一点，口中好似含有天宪：
“封。”
茶杯并无茶水残留，早在先前就被卷走，此刻，茶杯腾起，倒扣在孙宁远的嘴巴上。
王富贵老爷子倒抽一口凉气，“好家伙，又是传世名篇？”
幽怨地盯了一眼凑在一桌上的老爷子，三先生摇了摇头。
没办法啊，王富贵辈分太大，他可不能用杯子封嘴。
闭上双目，封闭听觉，三先生的神念向上连登九层，仔细感受着。
“不对劲，怎么会有老师的一缕气息？”
天上文曲星疯狂闪动，汹涌文气澎湃如海潮，可却保持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克制。
这时，萧无锋念出了春江花月夜中的绝世名句：
“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
“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
赵无为心底涌现出的画面，便有一轮明月当空，他翩然一瞥瞥见那位矗立拱桥上的皇后娘娘，娘娘的身姿与皎洁明月重叠，只是一眼，便是此生不忘。
瞳孔轻微晃动，他呢喃道：“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人初照人？”
皇后娘娘就是他的明月，无人无物可以替代，那是深藏在回忆之中的珍宝。
听见此句的他多么希望皇后娘娘真的就是月亮，而他是那站在江畔的人，他不奢求享有明月投来的第一缕光，可他希望自己能够先行一步。
如此绝美的诗词，引动心中情思，赵无为眼角滑落两行清泪。
爱别离！
爱已经达到了极致，别离在即。
这一瞬间，赵无为仿佛错位了时空，全身上下每一寸血肉陷入静止。
躁动的情丝剑意忽然凝滞，不再继续往后演化，天空中呈现的幻景戛然而止。
他怎忍在此时此刻，让爱别离？
那就仿佛让他亲手斩断眼中呈现的意象，让他主动离开他此生唯一的至爱。
泪珠滑过脸颊，汇聚在下巴尖，摇摇欲坠。
赵无为呢喃道：“无鱼阿姐……”
太祖原配的皇后娘娘原名，慕容无鱼，待他如弟，从无半点轻蔑、歧视。
双眼显出三分浑浊，赵无为缓缓闭上双眼。
闷哼一声，强行咽下嘴里的猩甜，他主动撤去了极招“爱别离”。
李至和王小花的气机受到牵引。
前者剑心感受到的压力瞬间缩小，也就不必玉碎，换取极致的爆发。
后者剑招还未出手，只是觉得心口略微堵得慌。
两人都没有大碍，却都分外疑惑，四只眼睛牢牢锁定赵无为。
赵无为没去理会两人，闭上双眼，耳廓微动，还在仔细倾听，仔细沉浸在绝美的意境之中。
萧无锋继续，清冽的少年嗓音于夜空中回荡。
“白云一片去悠悠，青枫浦上不胜愁。
谁家今夜扁舟子？何处相思明月楼？
可怜楼上月裴回，应照离人妆镜台。
玉户帘中卷不去，捣衣砧上拂还来。
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
鸿雁长飞光不度，鱼龙潜跃水成文。
昨夜闲潭梦落花，可怜春半不还家。
江水流春去欲尽，江潭落月复西斜。
斜月沉沉藏海雾，碣石潇湘无限路。
不知乘月几人归，落月摇情满江树。”
一首春江花月夜，带起无尽的相思，赵无为眼帘颤动，睫毛轻抖，不愿睁开双眼。
轰！！！
天光璀璨，明月震动，万千星辰甘愿化作背景，给文曲星降下的浩瀚文气让道。
太平无事牌闪耀星光，上浮飘至萧无锋的头顶。
文气落下，光柱犹如实质，凭空给萧无锋再增添一层防护。
唇齿翕动，难以合拢，楼欣欣嫣然一笑，“若在十八年前姐姐遇到的人是你，哪还有那家伙什么事？”
萧无锋回眸轻笑，“十八年前，我还没有出生呢。”
楼欣欣愕然一瞬，咯咯笑个不停，呼出的香风连续吹起面纱。
“好了，诗词已经留下，现在该离开了吧？”摊手递出手中小旗，她已经懒得去遮掩，就算雅间内的众人通过这件极品灵宝猜到些许端倪也无所谓。
萧无锋天资无匹，才情无双，行事有担当，说话又有趣。
这等好儿郎若是栽在玉楼坊，她楼欣欣的肠子怕是都要悔青了。
萧无锋竖起食指，“姐姐且慢，无锋说了，今日文思如泉涌。”
楼欣欣凤目连眨，音调拔高八度，“还有？”
“当然有，而且还不止一首。”
萧无锋抬头望向窗外，借着太平无事牌的感应，他能清晰感受到文气似在构建一条通道。
还不够，那就再加点！加到足够为止。
萧无锋目光落在赵无为身上。
此人虽然是一名太监，但却修炼情思剑意，驾驭七情剑匣，可见其心中有情，而且情伤不深。
常言道：情深不寿。
今日便以诗词为剑，情丝为锋，先斩个痛快。
萧无锋笑了笑，说道：“下一首，相思。”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闻言，楼欣欣已经反应过来了，萧无锋这是要用诗词涌动浩瀚文气，而浩瀚文气必可招来那位独自镇守天关的书院夫子。
若是夫子亲自到场，赵无为又如何杀得了萧无锋？
别说是一品剑修，就是整个白玉京所有的力量全部动用，就算皇宫里的乾宣帝不顾一切开启白玉京的二十八重楼阵，在那位无敌天下三甲子的夫子面前，也都是一群土鸡瓦狗。
天下无敌四个字，可不是盖的！
尤其是夫子，他当年一人独自走遍天下法脉，以及诸多大宗，而后更是当着那位大乾开国太祖的面，进入白玉京，关起门来切磋一番。
具体胜负没有人知道，但所有人都知道夫子要的三点，大乾太祖全都答应了。
第一，读书人应该有读书人的风骨，朝廷也要有朝廷的规矩，官位大小不要看家世如何，不要看男女性别，只看能力如何，有能者上位，无能者滚蛋。
第二，天下六大法脉，还有那远在还未的逍遥岛，都守着一座天外雄关，抵挡天域，没事别去找麻烦。
第三，修行法广传天下，不要闲着就去干预，民间多有传承，才能让真正的天骄冒头，不至于被埋没在无人能够找到的尘埃里。
慌忙转过脑袋，楼欣欣急切喊道：“纸呢，笔呢，无锋的诗词如此了得，怎可无人记录？！”
雅间内众人安静，偏偏有一人正在低头书写。
刷刷刷刷刷
笔尖划过宣纸的声音很是细腻，不过在场之人都是修行者，耳目敏锐。
众人视线不约而同落向即墨珏，即墨珏抬起头来，不见旁人，只见萧无锋。
“两首诗词都已经写好了。”
楼欣欣哑然，嘴角微微上翘，她可是过来人，哪里还能不知道萧无锋和即墨珏的默契代表着什么。
萧无锋轻微颔首，重新看着窗外远处的赵无为。
一首相思，并未给赵无为带来心境上的触动。
此刻，他睁开双眼，凝视萧无锋，“原来这才是你的底牌，确实让人出乎意料。”
萧无锋若有所思，眼角余光瞥见天上明月。
没有影响，难道是寄情之物不对，或者是意境指向不对……
明月，别离，二者皆有才行吗？
那不是有口就行，这玩意但凡生在华夏，读过几年书，几乎就没有不知道的。
眼底闪过一道精光，萧无锋笑道：“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