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开诚布公
无论怎么回忆,成澈就是想不起来他醒来后的事,就仿佛他努力寻找的东西根本不存在。他的记忆中,只有睡前的种种,还有在医院醒来。
成澈又开始回忆从4岁到10岁生活中有白家父子的各种细节。
每个晚上,他躺在学校宿舍中,别的同学都在谈论学习、女同学、老师和游戏,只有他,明明身在那个嘈杂的环境中,却灵魂出窍般,神游记忆长河。
他一次次尝试让自己重新回到过去之中,重新审视那些曾经忽视过的细节。
白伟超第一次来到他家时候,对这房子的喜爱,眼睛里放射出的光芒;
白伟超带着白朗第一次进到父母为他们租住的房子时,白伟超眼中一闪而过的失望,随即又对父母绽放的笑容;
白朗住院时,白伟超独自守在病床前,责怪儿子为何那么傻;
白朗出院后,白伟超对父母说,他相信白朗一定不会后悔当初的选择;
白伟超对父母说,他不是挟恩图报的人,他是真的很喜欢成澈,但毕竟没有血缘关系,他担心两家的关系早晚会随着时间瓦解破裂;
白伟超对年幼的成澈说,小澈,你白朗哥哥已经这样了,干爹把你当亲儿子,你千万不要离开干爹啊;
海边游玩那次,前两天,除了母亲曾经提过一次,海边人太多之外,父母从来没有说过要去野滩涂的话;
反倒是白伟超,总是碎碎念海边人多;
一大早,父母不告而别,竟然没有等成澈醒来;
出事前的那天晚上,成澈早早便犯困,不同于前面两晚,他不习惯宾馆的枕头,一晚上醒四五回,那一晚,他一觉到天亮;
沿着海岸线寻找父母的时候,白伟超想也没想便选定了方向;
海岸线上,迎面碰上那一大家子游客时,大妈说了一句“是不是三十多岁不知道。”
父母的样貌很明显就是三十多岁,为什么大妈要那么说?难道是因为他们看到的一对儿夫妻虽然穿着黄色泳衣、蓝色泳裤,但也戴了遮阳帽和太阳镜,挡住了大半张脸?
听他们的意思,全程与他们对话的只有男人,女人一句话没说。可母亲明明开朗健谈,前两天与其他游客都是相谈甚欢,比爸爸爱交朋友啊;
父母真的是不听劝、逞能、安全意识淡漠、愚蠢作死的人吗?除去滤镜,成澈自认为客观分析,父母理性谨慎,所以哪怕是父母都在身边,哪怕是只到成年人腰部的深度,他们也不允许成澈摘下游泳圈;
爬上岩石和下来的过程中,成澈是看不到海面上的情况的,刚好完美避开了父母被离岸流卷走的画面;
警察叔叔说,白伟超为了救成澈才不顾危险,奋不顾身,导致陷入深度昏迷。当时的确危险,可如果成澈也死了,白伟超不也什么都得不到吗?
医院的护士在走廊里对话,感叹奇怪,白伟超的身体指标已经恢复,应该早就能醒了啊。
成澈好几次在回忆分析到这里的时候,便不敢再想下去。
但是经过了一个学期的挣扎,他突破了自我,勇敢面对心中怀疑。
是的,他就是在怀疑他的救命恩人,第一次接住坠楼的他的恩人白朗,第二次奋不顾身在海水中救他的白伟超。
他怀疑白朗并不是出于本能接住坠落幼童的英雄,怀疑自己根本不是主动爬上窗户;
他怀疑父母早在第三天的晚上,在他被迷晕之后就被白伟超和同伙杀死,第二天游客一家看到的,他们在岩石上看到的那两个人根本就是白伟超的同伙。
白伟超便是杀害他父母,夺走父母的一切、房子、儿子的杀人凶手!
成澈害得白朗变成了一个傻子,身为深爱儿子的父亲,身为一个住在棚户区,一无所有的男人,他绝对有这样做的动机不是吗?
如此一来,身为成澈的监护人,有了孝顺养老的儿子,再也不用担心成澈会跟他疏远,成家会忘恩负义,他也拥有了成澈名下财产的使用权,在成澈成年之前的支配权。
当然,这种阴暗的怀疑,成澈不能讲,对任何人都不能讲。他注定要孤军奋战,寻找证据去证实或推翻他的怀疑,寻找真相。
而白朗,即便是已经痴呆的白朗,就是他寻找真相的一条途径。如今,又多了一个——厌蠢症杀手。
口袋里的手一次次展开,攥紧;那些细沙一次次从指缝中流过。成澈的思绪从久远的过去回到现下。
厌蠢症杀手这次留下的是沙子,无疑,他在暗示12年前父母在海边失踪的事。成澈更加倾向于那并不是意外事故,而是有预谋的杀人。这也是厌蠢症杀手想要告诉他的。
成澈的另一只口袋里装的是图侦顾问的名牌,他拿出来,怔怔盯着上面自己的照片。
如果不是初中时候坚持跟自己的回忆较劲,一次次追忆,一次次身临其境般地寻找细微线索,他也不会激发出这种潜能,也不会放弃大学的专业,去培训学校当什么记忆老师,不会参加《超级脑王》,不会被请来当图侦顾问。
一切仿佛冥冥中自有注定。
成澈能够感觉到他已经接近了真相,正在通往真相的路上,他有着强烈的直觉,这个厌蠢症杀手知道所有真相,他带着真相落网,只是时间问题。
厌蠢症杀手怎么会知道当年的真相呢?因为他就是白伟超的两个同伙之一,成澈不共戴天的仇人之一,还活着的仇人之一!
成澈有预感,厌蠢症杀手也正在自投罗网的路上。
再见到祁兴言已经是两天以后。
成澈等了两天,没有等到好消息,他已经猜到了,要么是鱼儿狡猾,藏在了网内,一直等待撤网;要么还是网子有疏漏,鱼儿溜了。
祁兴言拖着一副快要散架的躯体回家,带回来一股臭男人的味道。
成澈指了指洗手间,又指了指厨房。
祁兴言用早已经热好的水洗了澡,又去餐厅吃了刚刚煮好、已经摆好的速冻水饺。
“成澈,我想跟你商量一件事。”祁兴言叫住正要回房的成澈,“我想要给白朗看我弟弟的照片。”
成澈怔住,回头郑重凝视祁兴言,他终于敢正视内心怀疑,并且敢把这怀疑对自己这个关系复杂的人开诚布公。
成澈坐到祁兴言对面。
祁兴言又低头吃饺子,抽空说话,似乎稀松平常,“我怀疑厌蠢症杀手就是我失踪18年的弟弟,祁助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