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一个人的路

    黑夜。

    秋风萧瑟，三两行人在街头路过，纷纷把手缩在衣服里慢跑赶路，想赶紧回到家迎接温暖。

    整个镇妖关都被披上淡淡的紫色薄纱，再加上高耸的城墙，顿时透露出一股荒古沧桑之意，让所有第一次见到这座雄关的人都忍不住赞叹。

    皎洁的月下。

    一道略显单薄的黑影借助月光不断在一片低矮房楼顶上跳跃，一个起跳最少都能跳出数百米。又是几个跳跃过后，那道黑影最终缓缓降临在一个客栈外的街道上。

    孤辰已经按照脑海中的记忆狂奔了一刻钟，他要远离猥琐道士，所以就不断朝城墙方向跑。进入客栈后，孤辰利索的交了一晚费用便直接进入房间里睡觉，没再做其他什么动作。

    这里是天下第一雄关，修真者遍地走，还不知道隐藏了多少大能，他们的神念随时都能覆盖整个镇妖关，了。只要是他们想知道的，在神念覆盖范围内，哪怕一根针掉到地上都逃不过他们的眼睛。

    孤辰依然将外表维持成崔明的模样，就是怕有心人根据他的样貌抓到自己。

    晚上吃饭前，他刻意带着猥琐道士将整个镇妖关的较外层转了四分之一，也就是北边方向。本来他是想转个遍的，但走了一番之后发现根本不可能，因为实在是太大了。好在凡是走过一遍的地方他都能记得，于是就按照记忆找了这个犄角旮旯暂且住下。

    而且之前他身旁一直都有猥琐道士这样合道境巅峰的高手，如果有人在暗中跟踪，也会被猥琐道士发现然后甩掉。所以现在孤辰根本不担心会不会有人跟着自己。

    至于先前那个客栈中发生的事情，由于位置也着实偏僻，也不必担心会有强者无聊到专门把神念集中在那里观察什么。如果真有强者这么做，那孤辰也没话说，只能认命。

    漆黑一片的房间中，孤辰没有点灯，黑暗中，他的眸子就是一盏最为明亮的火炬，熠熠生辉，能将黑暗看穿。

    孤辰盯着房间静静看了一会儿，然后从储物戒中拿出一株干枯灵萃，手掌一搓，便将之搓成碎末，抬手，地火心炎一闪而出照亮黑暗，将这堆粉末直接点燃。

    顿时，一股带着淡淡香气的黑烟笼罩了整个房间。这是孤辰睡觉之前必做的防范措施，这种灵萃本身就含有剧毒，用之调成的毒药更是能瞬间侵入修行者的五脏六腑，什么灵力防护都没用，可以在闯入者身上留下暗伤而不自知。

    做完这些还不够，孤辰又从储物戒中拿出荒刀，将刀柄牢牢握在手里，这才躺在床上沉沉睡去。

    只是，孤辰不知道的是他的一举一动，哪怕自以为聪明至极的防护措施都逃不过某个人的目光，也根本防不住那个人。

    “这么小就这般谨慎，与从小生活的环境一定脱不开关系，也不知这小子小时候是怎么过来的。没事儿，你要睡，那便让你睡，等你醒来之后再说。”镇妖府深处，老人的声音再度响起。

    黑夜下，寒冷的秋风吹过每条街道，在大大小小巷道深处不停呼啸，北风的寒气越来越逼人，冬天也快了。

    伴着似乎要将万物撕裂的风声，孤辰沉沉入睡，他从小就是听着这种呼啸的风声长大的，有一点凛冽的寒风声反而能更好的睡下去。那样，他就会以为自己的身边还有人在，能驱散一点孤独与对黑夜的害怕。

    他很享受这种风声，每到深秋和冬天都会有这种声音，然后到了第二天清晨，呼吸充满冷意的空气，真的很舒服，总是让他感到一阵自由。

    向往自由的人，才不会觉得这种风声太过喧嚣，反而把它们当作自然的呢喃，当做世间最美妙的音乐，那种声音是吹响自由的号角。

    翌日。

    窗棂纸糊的轩窗透光度很好，微暖的太阳光线透过纸张洒落在孤辰身上。

    孤辰把眼睛稍稍睁开一条细缝，阳光照的他眼睛都忍不住眯起。过了好久，他才起身双手撑着坐在床上，打量着房间，窗户没有人动过的痕迹，房间里的所有东西也都没有被动过的痕迹。

    他这才点点头，起身，将身侧的荒刀收进储物戒。洗漱过后，孤辰挥手将房间中的毒药驱散，又燃了一会儿特制的香薰解药，随后便带着笑意下楼。

    伴着轻快的步调，孤辰一路来到客栈掌柜处把钥匙送还，然后从客栈离开。

    刚出门，一股微凉的空气瞬间涌入孤辰鼻间，同时也让他脑海中莫名生出一个念头，怎么着也要吃点热乎的再上路吧？

    作为一个资深吃货，孤辰自然是十分欣然的便接受这个想法，吃完再走。

    清晨的街道就是热闹，包子、油条、豆浆的热在凉风中冒出白气，散发出诱人的香味。孤辰按照记忆中的路线来到一处极为繁华的街道，现在，整条街道都回响起贩卖吃食的吆喝声。

    “卖冰糖葫芦了，冰糖葫芦……，”不远处，一位老人扛着一个插满冰糖葫芦的棍子慢悠悠沿着街道走，嘴里还一边大声吆喝着。

    “冰糖葫芦诶，孤辰哥哥我想吃冰糖葫芦。”孤辰突然心脏传来一阵抽痛，脑海中莫名回响起一道吵着吃冰糖葫芦的声音。

    那时，他跟张怀曼都还是小屁孩儿，身上没有分文，于是孤辰就把张怀曼背到身上，一溜烟的功夫跳到半空，伸手直接抓过两根冰糖葫芦。

    啪，孤辰的脚掌刚落地，其中一根冰糖葫芦没抓稳直接掉到了地上。

    可身后，那个卖冰糖葫芦的老人已经骂骂咧咧朝他们狂奔而来，孤辰没时间把掉在地上的冰糖葫芦捡起来，只能背着张怀曼撒丫欢跑路。跑了好久孤辰才停下，然后把冰糖葫芦递给张怀曼。

    那时，女孩儿眨着一双不带一点杂质的大眼睛，眼睛里还是水汪汪的，看着孤辰，“孤辰哥哥，你先吃。”

    “我不饿，怀曼吃，”孤辰说完。就眼巴巴看着张怀曼把冰糖葫芦一个接一个吃下去，看到后面索性扭头不继续看，否则心里的馋虫又起了。然而当他转身的时候，张怀曼突然踮起脚把小手上攥着的一颗冰糖葫芦贴在他的唇间，“哥哥也吃。”

    不知怎的，每次看到冰糖葫芦少年都会不由自主想起早已离开的少女。他也不知道出于什么会把她记那么久，兴许是年少时的懵懂情愫，亦或是过往为他驱散了孤独的那张欢颜。

    “你要好好吃饭，一定要珍惜那些爱你的人，不要再把那些生命中对你很重要的人弄丢了哦。”

    以前，孤辰还不知道张怀曼为什么会在消失前对自己说这句话，但现在，他终于知道了。我会好好的，带着你的那一份好好活下去，从今以后好好吃饭，好好生活，珍惜那些爱我的人。

    昔日的记忆再度涌上心头，却是那样令人窒息。

    孤辰双手微微颤抖，脚步已经抬起，走上前去，挡住卖冰糖葫芦的老人，用一颗下品灵石买了一串冰糖葫芦。

    老人见到被孤辰悄悄塞到兜里的灵石光芒，那一刻，浑身都在颤抖，那可是灵石啊，当即就想把所有冰糖葫芦都送给孤辰。

    可是当老人将目光从兜里抬起时，已然不见少年的身影，原来，孤辰买完冰糖葫芦之后早已冲进人群。

    镇妖关中不光有修士，还有很多凡人在此生活，只是大都只能在这等极偏僻的地方生存。

    有些东西想买，不过是想借此回忆彼时的记忆，并不是说真有多喜欢。

    一串冰糖葫芦共七颗，孤辰吃了四颗，还余三颗没有吃，他一边走着一边对空气含糊不清说道：“你都不在了我可要多吃一点，以前都是你吃四个我吃三个，现在我要吃四个，哼，气死你。”

    可是，空气中没有回音，他的身旁也空无一人。

    孤辰意兴阑珊，眼中带着止不住的沮丧，没多久，他脚步一转，就直接拐入这条繁华街道的一个岔路口，走进没有人烟的小巷，然后顺着小巷一直走下去。

    最后，孤辰停下脚步，面前是一棵硕大的柳树。深秋，柳树的叶片不复昔日翠绿，在阳光的照耀下变得金黄。孤辰仰望这株柳树好久，才终于又迈步走到柳树旁。

    又盯着冰糖葫芦看了一会儿，孤辰缓缓将灵力包裹住冰糖葫芦，松手，冰糖葫芦笔直掉落，然后十分轻松便刺穿土壤之下的石块儿，牢牢插进地面。

    “若世间有轮回，希望还能再见到你，”孤辰拍了拍柳树，沿着来时的路原路返回。

    每个人都会在自己的路上一直走下去，虽然路上的人越来越少，但脑海中，那些属于过往的记忆永不会被磨灭。

    你会走一个人的路，但会遇到不同的人，那些人你都要好好珍惜，他们会成为你生命中的不可分割一部分，哪怕是一点点，也造就了你的人格与生命。

    回到街道上。

    孤辰直接进入一个乌蓬，跟老板要了一碗牛肉臊子面、一碗只撒一点白糖的豆腐花跟一盘酱牛肉就坐到长凳上。没一会儿，小二将所有东西都端上来，孤辰悄悄拿出一块儿下品灵石放到小二袖中。

    这里不过是凡人集市，所用钱币也都是金银铜板之类的，像灵石这种东西对他们而言简直就是神物。当然，他们自然能凭借一颗下品灵石兑换到他们所用的钱币。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个道理孤辰在带着张怀曼走南闯北的时候已经深刻体会过，所以孤辰给灵石的速度很快。

    待小二看清自己袖里的东西是何物后，当即欣喜若狂，还未等小儿狂，孤辰已经轻轻伸出食指放在嘴前，让他闭嘴。

    小二意识到什么急忙退下，没过多久，老板亲自走来，又为孤辰加了一盘酱牛肉，眼中满是感激。

    孤辰笑了笑就低头自顾自吃面，一口臊子一口面，吃的浑身舒畅。只是吃着吃着，孤辰总感觉好像少了些什么，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才又抬头，看着老板的背影，轻声问道：“老板，你们这儿有大蒜吗？”

    老板点头如捣蒜，连忙从小摊车下面拿出一坨大蒜，双手送到孤辰桌上。拿起大蒜，孤辰只是掰了三粒下来，就把剩下的大蒜双手还给老板。

    “晚辈何德何能让小仙这样，可不敢。”老板顿时惊慌失措，连忙垂首朝孤辰拱手。

    孤辰随意摆了摆手，摇头淡笑：“修仙者首先还是个人，并不比凡人高贵多少，大家都是有血有肉，不用这样子。”

    说罢，孤辰自顾自开始剥蒜，然后就着臊子面大口吃了起来。面是用海碗装的，份量极大，滚烫的骨头鲜汤配上热气腾腾的面条，孤辰吃到满头大汗都还只吃了半碗。

    实在是太香了，长呼出一口气，孤辰不由得赞叹，“还是凡间好啊，大蒜配面，再加上一片肉，爽。”

    这时，孤辰同一张桌子对面坐下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老人穿了一身老旧麻衣，但是身上却透露出一股出尘的意味，给人一种仙意。

    老人的白发用木簪固定，目光颇为柔和，让人忍不住发自内心的生出一种亲近感。老人看着孤辰笑道：“不知小友可愿让我坐在这里？”

    孤辰看了看周边，转而疑惑的看着老人，“不是还有很多桌子吗？”

    “萧无策，妖海密林，”说完这几个字，老人就看着老板的背影道：“给我也来一份他吃的面，对了，加五粒蒜。”

    仅仅片刻过后，小二走了过来，为老人送上跟孤辰一样的吃食。

    白发老人屈指一弹，也不知施了什么手段，小二只感觉身体一阵轻盈，整个人都容光焕发，连带身后正在揉面的老板都发出一阵舒服的轻呼声。

    “保你余生无病，能付这顿饭钱吗？”老人一边剥蒜一边说着，显得颇为写意。

    小二连忙拱手，“够了够了。”

    然后连忙回到老板旁边跟老板耳语了几句。孤辰听到老人的话之后，只是呆了两秒，便继续吃起自己的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