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狗娘养的人生
灰色的眼珠，毫无神色。
这是一个瞎子。
位数十二位捉刀人第二位。
面无表情如一摊死水，毫无生机可言，如同行尸走肉，这怪异模样实在让人望而止步，那双瞎了的眼睛虽看不见，但却让人有种看穿肺腑的感觉，仿佛在他面前，一切都被剥了个干净。
瞎眼老僧微微侧头:“我替我这莽撞出手的徒弟跟施主道一句歉，还望高抬贵手放了他一马，他这只手还要替我这瞎了眼的老头子讨要斋饭，万不可在这里白白废掉。”
杨怀安可并不买瞎眼老僧这账，他若是三言两语就可打发的人，两个时辰前小王爷就不会那样吃瘪。
“你不该在南方么，你不信誓旦旦要统一所有寺庙僧众么，为何出现在这里，据我所知，泉州县可没有寺庙，再往北就是镇北关，怎么？老秃驴要过了镇北关去草原找寺庙？那感情好，但愿那些游牧民族能够跪下跟你说一声阿弥陀佛。”
杨怀安非但没松手，那手指又用力了几分，无形之中重若千斤，年轻僧人紧咬牙关，脸上青筋绷起，但硬撑着没有发出半点声音，瞪着铜铃般的眼睛模样有些滑稽。
瞎眼老僧不语，就像圆寂了一般一动不动，甚至呼吸都有些微弱。
隔壁桌子的一家人眼见势头不对，便赶紧上楼回了客房，虽然都知道绥阳王不喜江湖中人，荡平绥阳郡内江湖之后便不会再有江湖客敢大摇大摆的行走于绥阳郡，但是真碰上一两个不怕死的愣头青，波及到了他们可就得不偿失了。
店老板磕着瓜子拉着店小二猫到了角落里，也是明白了这绝不是普通挂个刀剑就入江湖的莽汉子，闹不好还得是个高手，不敢再有开始的所作所为，惹不得还躲不起么。
店小二偷偷抓了一把瓜子塞到了自己口袋里，小心翼翼问道:“这是不是少说也得有那五品功夫了，我见那王教头也没这神奇手段，整天趾高气昂，上个月酒钱好像还没结，听说又要讨小老婆，可真有意思，要是碰见这少侠，那不得被打的屁滚尿流。”
店老板毫不客气一巴掌呼在他头上，打的店小二一哆嗦，还没藏好的瓜子都掉落了几个，店老板恨其不争道:“不会办事你就少说话，小心一不留神掉脑袋！甭管哪个，谁都惹不起我们，都得好好伺候着。”
店小二吧唧吧唧嘴暗自点头，心里想着是不敢招惹，手上还不忘捡起那掉在地上的几个瓜子，天天挨老板呼，也都习惯了。
手掌宽厚者，天生力大。
倒不是说有多力大无穷，最起码是要比寻常人力气大些，若后天再加以训练，绝对能练出一身好体魄，能有一膀子力气。
这年轻僧人有着先天之资，生得便有壮硕体魄，虽然武道一途并不顺畅，至今三十六，不过勉强过三品大关，但是修得佛门罗汉，已是半步罗汉之躯。
何为罗汉之躯，正是金身铁骨的体魄，一般刀剑都无法破开肌肤，是佛门弟子人人修行向往的。
即使这般，却也似乎挡不住那老僧人所说的四两拨千斤，不过抬手落手间，那只厚实的手掌仿佛马上要碎裂崩坏。
就在杨怀安想要再加大力道之时，那不动声色的瞎眼僧人终是无法狠下心不管自己的徒弟，开口阻拦。
“好了。”
瞎眼老僧开口道:“西厂放言要收天下武林秘籍，只要交出的秘籍验过真伪确认无误的话，就能得到黄金赏钱，秘籍确定孤本，还能得西厂庇佑，你也知道，现在的天下是阉党的天下，大理寺迟早要被吞并，你我捉刀人的身份，到时候就是首要清除的目标，还是要早做打算。”
杨怀安缓缓收回手卸去力道，那年轻僧人这才得以脱身，一双眼睛要冒出火来，但深知不是对方的对手，捂着吃痛的手，没再敢轻举妄动。
对瞎眼老僧的所做所为嗤之以鼻的杨怀安漠视的看着瞎眼老僧道:
“所以你就打上了我的主意，要拿走我身上的秘籍去换你所谓的庇佑，你真的败坏了你身上披的这层袈裟，哦，对了我忘了，您这双眼睛就是吸人血遭的报应。”
瞎眼老僧不气不恼像是在诉说一件没办法事:“谁让那听风本事，你是独一份，这武林江湖，没再有谁能有这手段，拿你的功夫换老衲后半生平安，划得来，老衲跟你一路总不能白白辛苦，貌似你身上还有别的东西，最起码刚才使的一手青城山的四两拨千斤也得给我。”
既然已经摊了牌，那这个瞎眼老僧就再也不顾忌的狮子大开口，直接的索要根本没将杨怀安放在眼里。
也是，一个修行了大半辈子的人，会将一个十七岁的少年放在眼里么，哪怕他也是捉刀人，哪怕他杀了曾经排行第一的捉刀人，瞎僧也只是认为是机缘巧合或者被杀者的粗心大意，只要他全力以赴，自信的认为杨怀安撑不下几个回合。
“跟了一路了，现在是迫不及待要动手了？”
杨怀安看了眼外面逐渐暗淡的天空，笑道:“晚上一起吧，给你多几分赢的希望，今天可不止你一个人要杀我，我的人头归谁，谁说了也不算，只有我说了算。”
一直保持波澜不惊面容的瞎僧在此刻皱了皱眉，但接着恢复如初，轻轻点头算是同意了杨怀安的话，而后再不多言半句，把持着手中的佛珠，嘴中呢喃有词。
是超度的经文。
杨怀安嘴角含笑，这老东西是现在就给自己超度上了。
那年轻僧人坐到旁边的座位上，调整着自身气息，虽然嘴上不说，但是行动上是证明了，他还是有些怕杨怀安的。
一时间场面有些微妙，刚刚马上就要大打出手的场面忽然间就像按了暂停一样的停了下来，安静的让店老板拿着瓜子放在嘴边磕也不是不磕也不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店小二一见没戏看，蹑手蹑脚的去后厨端了面上楼给那姑娘送下后一溜烟跑了。
不怪杨怀安对其恶语相向，虽说捉刀人都算是有半个朝堂身份的江湖人，替大理寺捉拿穷凶极恶的罪犯，但实际上这十二个人中最起码有一半都是极恶之人。
这个瞎眼和尚年轻时便是荆州菩提山菩提寺的僧人，正统修行之法不修，走捷径吸人血练邪功，修为大涨，但后果就是练瞎了一双眼睛，被一群道士借正义正名烧了菩提寺，做了一条丧家之犬，在江湖混当几年又披上佛祖的僧衣，嘴里念叨上呵弥陀佛了。
杨怀安起身，瞎僧也微微抬头。
“放心，我不跑。”
瞎僧这才又低下头继续念叨着经文。
杨怀安起身来到二楼房间门口，轻轻敲了敲门轻声道:“安心睡觉，明天就能见到你的情郎，晚上会有人来，听到什么动静都不要出门就好，今日之事切不可言传。”
“好。”
青莲的声音在屋内传出:“是还会有人来捉我么。”
冷静下来的青莲才明白杨怀安今天非要让他在这里住一晚的用意，今天要接着就把他送走，恐怕会引来一连串的杀身之祸，这恩人是要故意把人引来，在今天把麻烦全都解决。
“嗯，我在楼下等他们。”
杨怀安并不打算瞒她，还不如都说清楚了，要不然这妮子恐怕还胡思乱想的不敢合眼。
正如杨怀安想的，吃饱了的青莲蜷缩在床上眼皮打颤也不敢睡。
这才敢躺下身子，合眼入睡。
杨怀安居高临下的看着楼下的瞎僧，思绪飘到远方轻声道:“可惜，今天没有无虞在，不然那个家伙一定会说，这真是狗娘养的人生啊。”
似乎又看到了那个经常伴鬼脸吓唬好看姑娘的富家子弟，那个可以靠家族势力再加上一张帅气脸吃饭，却拒绝了无数姑娘穷追不舍的暧昧，非要找个平凡姑娘过田园生活，真是狗娘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