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逃荒十七
厨房正忙得热火朝天。
宋老太跟钱氏手上不停地捏着菜团子往蒸屉上放。
雾气缭绕，端得是一幅岁月静好的美好画面。
宋词在门口驻足，心下感慨万千，一场天灾人祸将大家原本平平淡淡的生活绞得稀碎，也不知这样充满烟火气息的日子什么时候才能恢复。
摇摇头不再多想，宋词跨进厨房将手中的袋子放在灶台上，“奶，东西我给你搁这儿了”
宋老太手指翻飞，一个漂亮溜圆的菜团子就被捏好，听到宋词的话她头也没抬的问道，“你大伯他们买粮回来啦”
厨房离前面的院子有点距离，宋老太她们一直在厨房忙活着，所以没有听到前院传过来的动静。
宋词点点头，见宋老太没看她又跟着“嗯”了一声。
“那你大伯买了多少斤粮？”
“三十斤”
“多少？？”
宋老太以为是自己听错了，捏菜团子的手顿了下，才抬起头看向宋词。
“奶，你没听错，就三十斤”
“三十斤怎么够吃！”
宋老太脸垮了下来，“你大伯是怎么办的事，都什么时候了他还这么抠抠搜搜的，难道是想把手里的银子留着以后当饭吃不成！”
这可是她们路上活命的粮，宋有福怎么敢在这个时候犯糊涂！
宋老太气得不行，气势汹汹地解开围裙就要出去找宋有福算账。
宋词见宋老太误会了，赶紧拉住她的手解释道，“奶，这事可怪不着我大伯，是人粮铺的只给每家每户十斤粮，多的一粒也不卖”
这就跟现在的限购是一个道理，若不将购买的斤两定死，一旦有钱人家趁机大肆屯粮，那留给穷人的粮会更少，届时还不知道要饿死多少人。
不管世事如何变迁，发国难财的小人无疑是哪个年代都不会缺的。
“可他们也卖得太少了吧！”
宋老太皱眉担忧问道，“那你大伯他们就没想点什么其他法子，私下里找卖粮的人商量一下？要是咱们多加点钱怎么着也能多买上几斤吧？”
“恐怕不行，咱们现在买的这些粗粮都已经涨价到了五十文一斤，若再加钱去私底下找人买，怕是咱家所有的钱加在一块也多买不了几斤”
宋词否定了宋老太的提议，“而且大伯他们回来说在粮铺周围有衙役守卫，想来就是为了防止有人在买粮这件事情上动歪心思”
其实也不见得没有办法，只要肯花钱，肯费时间去打听总会找到门路。
但宋词她们一来没钱，二来赶时间，若为了多买几斤粮食就耽误了出保定府的最佳时机，那才是得不偿失。
“唉~”
宋老太长叹口气，“这日子怎么就这么难”
宋词见她和钱氏都垂头丧气的便安慰道，“奶，咱家的粮食不少了，三叔爷他们每家还只有十斤呢”
有对比，是不是就觉得自家目前的情况还算不错？
“你爷当初坚持分家，没想到如今会占到这些便宜”
宋老太勉强笑了下，当初老头子坚持要给几个儿子分家，她是不同意的。
倒不是她想摆婆婆款儿，而是分家后儿子们就要缴纳各自的户头税，可明明不分家，就只需缴纳一家的税款，所以宋老太才不同意和三个儿子分家。
但她实在拗不过老头子，最终还是分了家。
宋老头活着的时候，宋老太可没少因为这件事埋怨他。
结果现在，她们家反倒是因为分了家而占到好处了。
宋老太心里莫名的有些不是滋味。
钱氏见宋老太的神情不太对，急忙转移话题，她将扎紧的袋子打开，里面果真装的都是些粗面。
她抓起一把在指尖搓了搓，“娘，这粗面怎么瞧着和以往的不一样？”
钱氏将手上的粗面递给宋老太看，“你看看，这颜色和粗细明显不对呀！当家的他们不会被人给骗了吧？”
宋老太接过她手上的面粉，在掌心扒拉着看了看，又用手指抓起点放进嘴里。
须臾，她才面色难看的开口说，“是粗面，只不过跟咱们以往吃的粗面相比，袋子里面的这些掺了更多没有去麸皮的麦子。
所以摸起来才会更粗糙，颜色看着也比以往的更深”
吃倒是能吃，只不过会更加喇嗓子也更加不抗饿。
以次充好能说是骗人，但穷人家吃的粗面本就是次等的粮食，如今粮铺不过是往里面多加了些没去麸皮的麦子，严格意义上来说也不算骗人。
想来出去买粮的人也是明白这点，所以才会将这些粗面买回来。
不然又能如何呢？
就这些几乎由没去麸皮的麦子磨成的粗面，他们都多买不了一点，其他的就更别想了。
钱氏狠狠“呸”了一口，“这些丧良心的”
她也只能嘴里骂上一句过过瘾。
“行啦别说了！干活”
宋老太将所有的袋子都解开后指着陈芸娘道，“芸娘，你先去把面给和好醒着，等我跟你大嫂把菜团子蒸好后，咱们再把醒好的面给烤成馕。
如今这天气还不算太热，烤好的馕也能放上个十天半月的，倒是省了路上做饭的活计”
“好嘞，娘”
宋老太一吩咐完，陈芸娘就忙不迭的找盆倒水和面。
宋词在厨房也帮不上什么忙，她见灶台的烟囱边有个小孔，上面放着把大铁壶，想来应该是烧的热水。
两天都没有洗漱了，宋词现在浑身都不舒服，便想洗个热水脸舒服一下。
她找了个干净的盆，用帕子包着铁壶把手就想往盆里倒热水。
“住手！”
宋老太才解完袋子，一抬头刚好看到宋词想倒烧好的热水，她赶紧出声制止，“你倒热水干啥！”
“洗脸啊”
宋词茫然，“不然还能干啥？”
“你，你”
宋老太指着她，“你当你自己是那富贵人家的小姐啊，洗个脸还要用热水！”
洗不洗热水脸和她是不是富贵人家的小姐，两者之间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吗？
宋词不解，她之前在宋家又不是没洗过热水脸。
这老太太至于这副样子吗？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干了多么奢侈的事情呢！
太埋汰人了。
宋词怒，今天这个热水脸她非得洗定了，谁来拦都不好使。
她刚想不管不顾的将水倒盆里，就被钱氏给拦住了。
钱氏使了点劲儿，将大铁壶从她手上拿走转身放在了灶台上。
钱氏动作太快，宋词稍不注意水壶就被拿走，她反应过来立马想重新去提水壶。
钱氏拉住她的手，“大丫，壶里烧的热水等会儿是要灌在竹筒里的，这是大家路上要喝的水，不能拿去洗脸”
宋词挣开她的手，“那再重新烧点呗”
多大点儿事！
她们要是不想重新烧热水，那她自己烧不就行了，又费不了多少功夫。
“柴火要钱”
钱氏指着墙角的柴堆，“就那一小捆柴，杂役就收了三文钱”
昨晚大家用厨房杂役之所以没收钱，是因为大家都累了，基本没什么精力再去做饭，除了宋词家烧火熬了点面糊糊外，其他人不过是烧了点热水就着菜团子，将就了一顿。
但今早就不同了。
今早她们不光要烧热水，还要准备接下来几天的干粮，用的柴火多，杂役自然要来收钱。
毕竟脚店的柴火也是跟送柴人买的。
她们这么多人生火做饭，要是不收钱，那脚店岂不是亏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