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恩怨（二）
“你们初来乍到，可能不知道郑府的事情，往前的事想必也是云里雾里。”
“郑府内有很多规矩，但唯独不能够触碰的是纵容雪妖这条，这是郑府的底线。”
郑绾淡淡扫了一眼地上那摊血，垂下双目，“郑府几百年前和北方作战，战无不胜，就算是没有死界，北方也不敢入侵，可后来出现了雪妖族，它们住在死界内环，与北方那股势力只有一界之隔，但它们依然能存活下来。”
“为了保护百姓，郑氏想要驱赶北方，甚至想将雪妖一同救回来，可它们却忘恩负义，处心算计郑氏派出去的人，利用郑氏的弱点赶尽杀绝。郑氏反抗，奈何那边的地势根本就没有雪妖熟悉，连连败退，派出去的大多数人士都成了它们的盘中餐。”
“我们要去救人，它们却觉得是过去送死的，它们狡猾至极，就算是再厉害的郑氏修士都无可奈何，北方边境早已被它们布下天罗地网，只要有人去，多半是回不来的。”
郑绾深深吸了口气，有些发颤道：“就算如此，仍然还有人执意北上，守护一方，我爹五年前去过就没有再回来，他们都说我爹多半已经死了，要么是死于北方无穷境，要么……”
“是成为了雪妖的口中食。”
郑绾沉默良久才，唇角一勾，
“雪妖有七情六欲，会哭会闹，与常人确实不尽相同，可它们最会惯用就是人这个弱点，让你心生怜悯，然后达到它们的目的。它们如今关在牢里，自然看着弱小，可它们善纵人心，这一点比任何妖法都要可怕的渗人。”
然后朝纥骨颜二人柔和一笑，“常人不知实情，心生怜悯很正常，都是心怀大义之人，没有什么对错。”
“你们对雪妖也并未有什么深仇大恨，心有怜惜我能理解，可若是身在郑府，就要守郑府的规矩，还望体谅。”
难怪郑府上下都是楼管家在打点，所有的重要事务都交由大公子，郑氏家主郑玄德也消失了许多年，不见踪影，原是如此。
于郑绾而言，是杀父之仇，她如今能这般心平气和的将事情原委与黎舟元姳二人说清楚，属实不易，令人唏嘘。
黎舟元姳觉得郑绾有句话说的在理，
这世间是没有什么对错的，
光听一面有一面的道理，可另一面谁也不知道，
但纥骨颜应该知道一二，毕竟他要执意救人，
她才不信纥骨颜只是因为什么单纯的怜悯，而受雪妖蛊惑，过来救人。
他应该没这么傻吧？
她睨了纥骨颜片刻，纥骨颜垂着眼睫，眸光黯淡，泻下来一点天光将他分明的轮廓照个通透，
脸上细小的绒毛被风轻吻，熏红了面颊，他表情上颇有些难为情的犹豫。
“我——”见纥骨颜欲开口，
黎舟元姳立马将纥骨颜拽过来，截断话头。
纥骨颜被突如其来的拉力拽到一边，重心不稳差点摔在地上，他忙扶住石桌，突然感觉手上压着什么软和的东西。
抬眼看去，竟是黎舟元姳的手，
他就跟触电了一样立刻缩回手，慌乱地背过身，
然后故作镇定，苦涩一笑。
手无措地一直在腿上摩挫，像是要擦掉什么，再用点力，手掌都得剐蹭出几层皮下来。
黎舟元姳见他这副呆样，心里忍不住暗笑，
脸红成这个样子，是第一次碰女子的手吗？跟诈尸了一样。
继而眼神一转，陷入沉思，她知道纥骨颜要说什么，
就事论事，关于杀害徐灵宫的凶手存在很多疑惑的点，徐灵宫的脖子是被拧断的，
倘若真的是雪妖，按照雪妖的兽性，徐灵宫恐怕被吃的连根骨头都不剩，怎么可能会安安稳稳的躺在自己的房间内。
徐灵宫死前刻的‘术’字一定含有别的隐情，至于到底是什么，不得而知。
黎舟元姳想不明白，在郑府众多门客中为何死的偏偏是徐灵宫，又是在她们二人欲解开锁链的当日暴毙。
是徐灵宫发现了些什么吗？莫不是发现了这锁有什么蹊跷？
但她敢万分笃定，雪妖不过是个替死鬼。
可要说吗？当然不能说，如今郑府内谁都不能信，就怕隔墙有耳，让不干净的东西听了去。
就算是说，那雪妖就能活吗？
让有杀父之仇的人放过仇人，不说郑绾，就算是黎舟元姳自己也办不到。
郑绾看见面前二人的亲昵举动，嘴角微不可察地翘起弧度，
女子都未有半分动容，男方倒是劈头盖脸的红了一片，她心里不禁叹道，这心思是有多单纯啊。
她浅浅一笑，唤了声，“颜大哥……”
见纥骨颜发愣，郑绾尊敬道：“叫声大哥应该不算失礼吧。”
“颜大哥有什么话想说？”
方才被黎舟元姳打断的话纥骨颜没有说出来，但郑绾还是细心的询问了一下。
“你们家的火不是很厉害吗？这锁能不能帮忙解开。”
还是黎舟元姳脑子转得快，接下郑绾的话，将纥骨颜的手拖拽上去，金锁随之放至石桌之上。
郑绾才想起来，黎舟元姳二人还在为锁链困扰，如今郑府内最善机甲暗器的徐灵宫死了，这同命锁又是他自己亲手所造，理论上来说世上无人能解了。
郑绾立刻应下，“我试试。”
操纵玄冥火是郑氏内人生下来就有的，体内流着玄冥火的血，且时代遗传，与寻常术法不同，就像民间所言，他们生而御火，是集聚神性的人族后裔。
她屏气敛神，手掌立张，顷刻，指尖倾泻出热气，掌心的纵横交错的手纹隐约显露火星裂纹，
“砰！”的一声闷响，熊熊烈火从掌心冒出来，
郑绾两只手握住金锁，然后眉眼一横，加大火势。
半晌过后，她收了火，有些吃力地擦掉额前的汗珠，
金锁完好无损，在白日下遛过一丝光亮。
郑绾坐下，讪讪地笑了笑，“恕我无能为力，玄金这东西我也是头一次见。”
“郑姑娘能否借在下玄冥火一用。”纥骨颜直言，但言语间还是有些拘谨。
听了这话，黎舟元姳眉脚微搐，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借火，
啊喂……锁解不开可是个大问题呐！
郑绾有些困惑，“借？怎么借？”
仔细想了下，猜出一二，“你要瀚餮炎石？”
因为这世间只有瀚餮炎石能存续玄冥火，
见纥骨颜点头回应，郑绾语气和缓道：“实在对不住，我没有。”
略有抱歉的意思，“需要制服赤鷩才能拥有属于自己那块儿瀚餮炎石，我能力尚且不足，且此物是郑氏世代守护之物，不能轻易外借的，恐招来祸患。”
她扫了眼纥骨颜，好奇道：“颜大哥是拿这个做什么？”
“驱赶北方恶鬼，救人。”
她脸一僵，双眸愕然，差点结舌，“你要去无穷境？”
好心劝说，“无穷境极为凶险——”
“我去过一次。”
纥骨颜的话又让郑绾一惊，那个地方是她这辈子都畏惧而憎恶的，他竟然已经去过了。
这已经比郑氏很多修士的胆量要大得多，郑绾心里佩服，有很多人奋不顾身踏上北方无穷境是因为一腔热血，只觉得去了为的是保护百姓，故而就能成为一代英雄。
可若是真的去了，见过恶鬼的凶残暴烈，经历过北境的极寒险象，侥幸逃了回来，也鲜有人再舍命去第二次。
就算没去过，知道那里是个吃人的地方，许多人心里都胆寒忌惮，光自身实力而言，都不敢贸然前去。
郑绾看了看面前的白衣男子，他竟然去过一次，回来只是为了取玄冥火救人，然后要再去第二次，这般坦然，很少见。
她在想纥骨颜的实力到底有多强才能如此平静地看待北方无穷境这个地方，丝毫不惧。
就如同她的太祖母一样，一身都无畏于极凛寒境交缠，甚至怀有极大地仇恨，越战越勇，成就一番青州神话。
想到这，郑绾深深叹了口气，保证道：“我现在帮不上你，待我学成，我的火随你用。”
听罢，纥骨颜顿了顿，长睫往下扫了扫，敛着下颚木着脸，默然良久。
他起身，跟郑绾道了句谢。
黎舟元姳二人转身欲走，
郑绾突然想到什么，“哦对了，我知道有个地方可能会对你们的锁有帮助，在不明夜市，那里聚集的都是些地下商贩，卖的东西也不同寻常，你们去那里兴许还能碰上能人异士、能工巧匠，去那儿瞧一瞧，解开金锁兴许有望。”
“嗯……在……”
她想了会儿将位置告知，“疏棠街巷，夜里才开。”
“多谢。”遂二人离开。
将黎舟元姳二人送走，郑绾也正要步入小径，
忽听身后簌簌隐声，噪音没落，只听“嗡”的一声，右手边窜出来一个剑尖，
使劲一弹，郑绾手腕抖颤，被软绵绵地内力一逼，陡然绷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