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晚言（三）

    直到日落山头，

    余晖透过树荫洋洋洒洒了一地的斑驳，

    她一身薄烟金纱，

    却衬不出黄衣的明媚，

    更显单薄。

    她踉踉跄跄地走到乱葬岗，

    望着杂乱堆砌的尸骨，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撕扯一般，

    难受至极。

    她实在没有力气走了，才瘫在地上，

    抓了一抔土紧紧捏在手心，

    她相信这是混有阿婆骨灰的土，

    一定在她手里。

    所有之事，正如她猜想，

    全部正确。

    为什么沈家堡天气反常？

    因为彩凰阵需要太阳，

    沧烺郡和小华郡相邻，常年受到北境影响，冬雪日来的早且时间长，

    但当将小华郡和北境隔离出去的时候，沧烺郡的冬日会不同以往，甚至是异常。

    此处不再受寒气侵蚀，晴天就会变多，

    而彩凰阵视为两郡之地最佳法阵。

    他们选择了彩凰阵，选择了沈家堡的边界防护地，选择牺牲掉小华，选择利用雪妖的力量，选择借神境试炼的幌子集揽替死鬼，

    而他郑宁朗，

    竟选择下毒试图害死大哥以收揽家族大权，

    郑绾心疼的发颤，

    能野心勃勃至此，

    所有人都瞒着她，骗她，把她当傻子。

    城墙之上，角落一隅，郑绾默默注视着下面的光景，

    无形光膜笼罩下，

    血红一片，腥气冲天，

    她从不敢相信郑氏玄冥火能沿着小华郡的边界绕了一圈又一圈，

    她也不敢相信郑氏的独门阵法竟裹挟着一层又一层的冲天怨念，

    更没见过生她养她之地杀戮不止……

    ……

    沈家府邸，郑绾回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让侍从把郑宁朗叫过来，

    这是她第一次这般直截了当地呼唤他，

    因为从前觉得他忙，不便打扰，不宜添乱，

    现在她回想，都觉得可笑。

    “我想见阿婆。”

    郑宁朗一愣，“她啊，还在咱家呢，她最近身子骨不好，不宜走动，等过一阵让她来陪你……”

    “我想去北境。”

    “北……北境啊，也要等神境试炼过了再说……先别想这些，好好在这照顾大哥，武会日我会安排。”

    “哥，”只听郑绾低声唤了句，

    郑宁朗呆住，回应道。

    “你永远是我的二哥，对吧。”郑绾静静地端详他的脸，才发现他的脸变了，变得有些陌生，

    郑绾想不明白，他是从什么时候变的？

    “我想吃桃花酥了，”

    郑宁朗刚要吩咐下人去，“只想吃你买的。”

    他沉默了一会儿，只好应下郑绾的要求，带着人离开了。

    郑绾魂不守舍地迈进屋子，

    大哥仍是昏迷不醒地躺在床上，她背靠床边坐在地上，面无表情道：“大哥，你说过，我们之间如果做错事要互相包容，可我无法原谅，伤我至亲之人，伤我至亲之心，连无辜百姓都——”

    说着，尾音止不住的发颤，

    二哥的叛变，

    “我没有办法理解……”

    郑绾原可以不用回来，她只是想再见一面她的哥哥，她要看郑宁朗是如何为了骗她用无数个谎言去填补，

    直到郑宁朗来见她之前的最后一刻她还是不相信二哥是叛徒，兴许只是一场梦呢？

    可是郑宁朗漏洞百出的字字句句她亲耳所听，亲眼所见，

    再次回来，是她郑绾看在作为多年兄妹最后的仁义。

    许久，她抬起头抹掉眼泪，

    她不放心躺在病榻上的大哥，可是，她没有时间伤心，在郑宁朗回来之前，她果断离开了沈府。

    ……

    一素衣女子独站玉英楼顶端，

    玉英楼小华郡内最高的建筑，

    她摸出几张符纸，夹在两指指尖微微一使力，那几张软趴趴的纸瞬间灌满了发白的灵力，直挺挺地立起来，

    符纸分散四周，像是在感应什么。

    随后，韶音坐镇光势，以玉簪为器，自我意志乘风，化有形光束，

    一时间数万道光丝线从玉簪发散，穿透张张漂浮空白符纸，随风而去。

    静默一段时间，韶音凝神，牵引丝线在符纸上临摹，

    三张符纸符文即刻显现，

    韶音睁眼起身，仔细端详了一会儿，

    三段符文相类似，

    它们来自不同方向。

    关于彩凰阵的原理和规则韶音不甚清楚，但她知道每个法阵都有阵眼，而阵眼是破阵关键，

    每个法阵的阵眼数量不同，符文不同，阴阳调和不同，

    再加上小华郡占地偌大，阵眼若大海捞针，不易探寻出来。

    不过，好在北叙时发现法阵的一个阵眼藏于坤玉山，

    以便她窥得那个阵眼符文，这个阵眼给了她很大帮助，常人都知道彩凰阵依托太阳而成，光属性占据极大成分，韶音可以很巧妙的利用自己的零界光子任自游走，追寻法阵内所有类似符文。

    她对法阵符文的嗅觉极为灵敏，经过她的筛选，仅剩下最像的三段符文，

    由此推测，可能有三个阵眼，而且分别来自不同方向。

    正在此刻，几张漂浮的符纸突然变得怪异，

    韶音抬手将一张符纸升高，

    符纸停止晃动，

    她又低手，

    符纸开始晃动，

    就像是一阵无名风急速流动，不知来源方向。

    符纸有灵，常风不会这样，

    这风——

    是妖风。

    韶音突然想到什么，她捏诀作势，

    空白符纸显现符文，开始乱窜，符纸增多，张张相连，

    最后拧成一条条光束，交错连接。

    她了望远处，光束形成的框架如同一张巨大的网笼罩整个小华郡，

    这条条光束是追寻妖力而成的，

    而这妖力来自雪妖。

    她突然想起今日所见之事，

    几名修士在彩凰阵边界处，杀了数只雪妖以血祭法阵，

    不多久，她亲眼看见法阵某处出现异象。

    现在她有些明白了，

    而修士当时攻击的地方应该是法阵的尾则，

    不过，至于那几个修士为何没有成功的原因，韶音猜想，此法阵虽然混有雪妖妖力，但气息微乎其微，不足以撼动法阵。

    她将玉簪戴回发髻，收起零界光子往楼下走去。

    在巷子内，韶音一人独自前行，

    阴风阵阵，带来了空气中浓到化不开的潮湿腥气，让人分不清是血腥还是土腥，

    忽闻某处传来狂躁的嘶吼声，

    她辨析出是雪鬼发出的声响后，立刻停步。

    心中不自觉发紧，她缓步循声而至一处青楼，

    看到了一只体型巨大的雪鬼正对两名女子进行攻击，

    韶音深吸一口气，决定先下手为强。她取出一张符咒，念动咒语，符咒顿时化作一道金光射向雪鬼头颅。

    雪鬼不避，脑袋被戳穿一个洞，里面的脑浆喷涌而出，

    它却不以为意，怒吼一声，看向门口的韶音。

    韶音惊愣，

    攻击头颅没用，

    她想起颜大哥说过，此类极有可能是异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