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曾经的梦想
“你真就那么放心，还有功夫在我这里喝茶？”
面容坚毅的男人负手而立，他的声音与他的长相相衬，都充斥着一股铁血的味道。
男人的两鬓带着斑白之色，在他面前悬浮着一颗通体湛蓝的巨大水晶，其内隐约漂浮着一座城市的虚影。
面对男人的质问，老人看都没看他一眼，抿了一口清茶，发出满足的叹息。
“啊~”
“这种事，有什么好急的。是命不用躲，是祸躲不过”
似乎是不满于老人这般散漫的发言，室内的空气莫名一沉，就连角落无人注意的灰尘都被压成一片。
“你啊你，这么多年了，还是这般急性子。”
面对男人的不满，老人却不急不缓，慢悠悠的继续品茶，“再说了，就算你急，有用吗？”
“阿道夫！”
阿道夫，伴随着这个称呼，男人终于转过身来，死死盯着阿斯塔亚。
阿道洛夫阿道夫！
在辛顿城，说阿道洛夫可能既陌生又熟悉，但阿道夫这三个字，却几乎是人尽皆知。
位于魔导士顶点的王座，萨塔罗长老院的十三元老之一，也是如今辛顿城的大执政官。
人们称呼其为，大魔导士阿道夫！
也是，阿斯塔亚的挚友。
“你真的清楚你在做什么吗？你去接触了那恐怖之物！”
男人，阿道夫看向自己的老友，他在质问他为何如此。
“我当然知道，不然我又为什么会去接触他呢？跟你一样躲在暗处确实安全，可一味逃避有什么用，如果他带有恶意，你我难不成还能一走了之？”
“况且，就算我不去，最终不还是会有人去吗？既然如此，又为什么不能是我呢？”
阿斯塔亚抬头看着阿道夫，辛顿城曾经只是帝国南部一座平平无奇的小城，直到两百年前阿道夫来到这里，引入了魔导工业，这座城才发展到如今的帝国重镇。
不谈这里的数百万生民，单就这座城本身，阿道夫就不可能逃避，逃避那少年模样的恐怖魔神。
艾德厄尔加斯，出生于萨塔罗边境的偏远山村。
十六岁前的艾德，经常会在梦中看到零碎不全的画面，画面模糊，有时是一座高楼大厦，有时是人山人海。
那时候他想着，远方的大城市是否也是如此模样呢？
那汇聚了无数人，充满着传奇故事的地方。
听说大城市有好多人，就像梦里那么多，可自己的家乡铃叶镇满打满算不也不过数百人。
他生出了想要去看一看的念头，但他所处的地方只是萨塔罗帝国的偏远山村，父亲也只是山岭的巡逻员。
艾德没有明显到超出常人的天赋，他的魔力亲和只是大众水平，铭文技艺练的也不怎么样。
家里又没有足够的能力，供养他前往远方的城市。
曾经的玩伴有人离开了村子，去追寻魔导士的道路，去改变自己作为普通人的命运。
也有人留下，就像艾德这样。
成为魔导士对普通人来说，是一条看不到尽头的漫漫长路，对于曾经的艾德来说，更加遥远。
但生在这魔导大世，他又怎会不羡慕那些踏上追寻自己人生旅程的人呢？
连带着，对那群名为魔导士的人，少年也充满了好奇与幻想。
那是一群什么样的人呢？
是挥手间漫天铭文阵列，一弹指山崩地裂的强者，还是轻身走遍山川大地，绞杀恶兽邪魔。
是乘坐魔导战车纵横无敌，还是遥坐后方，漫不经心的一指，从天而降的火光便淹没一切敌人。
从前，他只能在报纸上看着魔导士的消息，听着不知道从何而来的八卦。
听着大公的伟岸，听着魔导士们的神秘。
以前，他只能听，而现在，他真实的看到了。
曾经十分神秘的魔导士，也不过是跟自己一样的普通人罢了。
无非是魔力更加强大，铭文技艺更加高超，确实拥有强大的力量，除此之外，却也还是人类。
但他们又是那般让人瞩目，充斥着热烈的光芒。
他们一样生活在尘世，有着自己的兴趣爱好，朋友伴侣。
他们有人喜欢下棋，有人喜欢画画，有人热情开朗，有人安静端坐，还有人执着于一把魔杖。
就比如，眼前兴奋到头发都冒火光的女子。
葛瑞莉亚仔细摩挲着，被艾德自带回来后，就一直放着吃灰的魔能武装，绯红。
这是一件外形颇为新异的魔能武装，虽然艾德将其称呼为魔杖，但实际上它与传统的魔杖形制相去甚远。
绯红的核心是一块纯度非常高的魔能晶核，出产自大型的魔晶矿脉核心处，经历千万年的自然魔力沉淀孕育的天然瑰宝。
特别是对魔导士而言，其无数年沉积的自然魔力凝结，不仅可以在战斗中对魔导士进行魔力回复，更是可以增幅魔导士的铭文强度，从而发挥出更强的力量。
其外表是由一块赤红水晶与串珠长链互相衔接，，因此看上去像一条超大号的项链。
女孩将其一圈圈缠绕于手腕，徒留赤红的水晶握持于手心，艾德这才反应过来，绯红的正确穿戴法，原来还有这么方便的握持方式。
艾德不是魔导士，他没有经历过常年累月的积蓄魔力，没有绞尽脑汁的钻研铭文。
也没有体会过，魔力从体内奔流而出，汇入魔导器后仿佛握住了太阳的感受。
因此，他无法与真正的魔导士感同身受，无法体会他们驾驭魔导器时，所体验到的那个更加完美的自己。
艾德的魔力本就是通过层层降级后，所输入过来的一零半点，为了让自己的魔力看上去正常，他没有必要根本不会去增幅自身魔力。
因此他无法理解一件心仪的魔导器对魔导士而言有多么重要。
葛瑞莉亚将自身魔力涌入魔杖之中，那数十年如一日的铭文技艺，让她的魔力瞬间便联通了作为魔杖核心的绯红之石。
被山川大地沉淀了无数年的魔力结晶，回应着少女的呼唤，散发出耀眼的光芒。
魔力经由魔石的转化，流回少女的体内，道道赤红纹理爬上她洁白的肌肤。
空气中的自然魔力仿佛被其所侵染，主动改换了自身形态，她就如火中的精灵，一举一动间朵朵焰花升腾而起，璀璨到耀眼。
此刻的她就如当初的萝拉与夜瑾，那本漆皮大书意外有个好听的名字，葛瑞莉亚与绯红也是天然契合的一对。
或许，这本就是该属于她的，难怪她对其始终念念不忘。
不愧是特里希大师的作品，这位大师上次就评选了萨塔罗十大铭文巨匠，其出品的魔导器果然名不虚传。
这工艺，这铭文阵列的底层排布，压根看不懂啊！
葛瑞莉亚感受到了自身魔力的欣喜，那澎湃的魔力洪流在体内一刻不息的奔涌，如同长江大河般汹涌的魔力不断回旋，以至于自身魔力都有了微小的增幅。
对于魔导士而言，哪怕再微小的进步，也是巨大的。
这一刻，葛瑞莉亚心中生出了想要抢走它的冲动，没错，它应该是我的，它就是我的才对。
这就是她想要的，完美契合心意的原初魔导器。
葛瑞莉亚心里发出感叹，这般心意相通的绯红，怎么不是她的呢？
明明她听说特里希大师有一水一火两件得意之作的时候，想起自家好友与特里希大师的关系，水属的是给萝拉准备的，那火属的可不就是她的吗？
虽然不可能白送奥斯汀家，但她家老爷子也准备足够分量的东西作为交换。
谁知道就晚了那么一会儿，它就不见了。
虽然奥斯汀家后来又给她别的补偿，一件威力巨大的魔导器，外形是个镯子，曾经是一位高位魔导士的核心魔能武装。
其威力巨大，内部铭刻了一个完整的魔法，只要输入魔力就能放出来。
但！
她想要的是属于自己的魔导器，是能伴随她一生的魔能武装。
前人的魔能武装再好，也是别人的，哪怕其威力巨大。
这不是她有什么精神洁癖，嫌弃别人用过的东西。
魔导士的魔能武装，本就是能陪伴主人共同成长。
但是，这需要的是原初的魔导器。
也就是从矿脉核心中开采的，魔力共鸣度最优秀的魔晶石所制作，尚未被他人魔力污染的原核才行。
自然魔力与生灵魔力终究不同，诞生于天地间的魔力混乱，驳杂。
生灵的魔力却充满了秩序的美感，它代表着主人的灵魂，意志。
当生灵的魔力接触到自然魔力的凝结，便会不由自主的将其侵蚀，腐化，将其变成属于自己的形状。
对于纯净的自然魔力结晶而言，生灵魔力就是一种侵蚀，淬炼。
而每一个拥有意志的生灵，其魔力性质都不一样，因此由原初魔核制作的魔导器，理论上也只会有一位真正的主人。
当其死亡后，哪怕后人再如何努力，也无法完全驱逐前人的烙印，永远无法做到人与器的天然合一。
这也是葛瑞莉亚想要绯红的原因，她感受的出来，艾德其实并没有使用过它，绯红的核心依然纯净，并在欢迎她的到来。
然而不论葛瑞莉亚有多么渴望，她都清楚的知晓，它现在不属于自己！
漫天的赤色光华逐渐熄灭，葛瑞莉亚浑身的魔力开始平息。
她平静的将绯红从手腕上解下来，缓慢却又坚定的推到艾德面前。
故作轻松的伸个懒腰，让视线远离那一抹赤红，
“诺，好了，看完了还给你。”
她这么说着，可目光却不由自主的想要转过去，又被她倔强的扭开。
艾德接过绯红，他看得出来女孩很喜欢它，而这件东西也确实对他没什么用。
艾德不介意放弃绯红的所有权，但这不代表他就会这么做。
他为什么要送出这件价值不菲，甚至可以说有价无市的魔能武装呢？
艾德心里闪过这样的念头，可问题是，他为什么会生出这种念头呢？
他为什么，会这样想呢
不知为何，这一刻艾德忽然想起了曾经的自己，羡慕的看着同村的小伙伴走上成为魔导士的道路。
而自己却因为各种原因，不得不放弃。
那时候他的目光，与现在的女孩是如此相似。
她明明非常舍不得绯红，却无法将其留下。
原来，是这样吗？
是因为，曾经的憧憬吗？
这一刻，艾德忽然感觉，那个在此世生活了十七年的懵懂少年，被苏醒的前世记忆影响冲击而改变的少年，又重新活了过来。
他感受到了这具身体内，那颗心脏在不住的颤动，他看着眼前的女孩，那头火红长发此刻光华尽敛，没有丝毫神采。
她的火焰暗淡了，不再那般耀眼。
这一刻，艾德忽然期望看到她更加耀眼的光芒。
他，想让那火焰重新燃烧起来！
啊，这是他曾经梦想中的魔导士啊，那焕发的光芒，是少年曾经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