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我是小丑
在ktv唱到一半,我突然注意到手机里有几条拦截电话和信息。
都是我妈发来的。她先是给我打了两个电话之后发现没人接,就不停地给我发短信。但是因为我将号码拉入了黑名单,所以我这边看得到她的消息,她那边却打不通我的电话。
我妈:“你干嘛呢,啥意思,把你妈拉黑啊?电话也不接,不知道妈妈担心吗?你舞蹈课上完了怎么也不回家,想打个电话问问,就发不出信息了。”
“要把你妈急疯吗?!回个电话啊!!!”
殷曈一直在旁边陪着我,她也看见信息了:“给你妈妈打一个吧……?”
我本来想的是,等唱完k我就去祁晚家,因为不想面对他们。可现在一看到我妈急得不行,短信一条接一条的发,我就又怂了。
脑子里有两种声音在回荡,一个骂我不孝顺,另一个教唆我更任性些。
怎么办……我觉得我快要精神分裂了。
在我妈打第三个电话被拦截之后,我心底的恐惧越来越大,最终还是回拨了过去。“我害怕。”我举着手机,对着殷曈做口型,眼泪挂在眼眶里,要掉不掉。
我害怕……害怕自己再也回不去家……我害怕……害怕自己成了不孝女……我害怕……害怕自己的存在就是个错误……
手机仅仅“嘟”了一声之后就被接通,随后我妈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你想干什么啊?!把你爹你妈都拉黑?啊?!你想干什么啊?”
“妈妈。”眼泪跟开了闸一样往外涌,“你给我的爱太窒息了。”
“什么意思啊?妈妈哪对不起你了啊温潇颜,我跟你爸对你还不够好吗?没少了你吃没少了你穿,我对你的爱怎么就窒息了?!”
手机那头传来被抢夺的声音,我还没来得及出声,我爸就把手机抢了过去。
“我那会儿你爷爷奶奶打一顿我都不敢干出离家出走这种事儿温潇颜!你本事了是吧?你告诉我多大委屈啊?!啊?!你告诉爸爸受了多大的委屈!不就让你换个头像吗?”
对啊,不就是个头像吗……不就是个头像吗?!
“对,就是因为一个头像,就断定我价值观有问题。”我开始翻旧账,“我之前在泽知的时候……你们有一回站在我的角度考虑问题吗?”
事情太多了,我抽抽噎噎地说了没两三件,就被我爸粗暴地打断了。
“温潇颜,你是记恨你爸啊?!我想问问你,我们养了你十七年,你就为了这么点小事恨你爸?你懂不懂事儿啊!我问问你懂不懂事?!!!”
那么多话就堵在了嗓子眼,我爸吼得我大脑一阵阵缺氧,我余光瞥见有其他的同学注意到这边的情况,看样子是想过来问问,却被殷曈挡回去了。
ktv的霓彩灯旋转着照到每一个角落,花花世界映在我眼中却一片空白。
“我不想再懂事儿了……”我哭着摇头,我还不够懂事儿吗?
我如果不懂事儿,就不会在割腕之后还费尽心思地扯出一个笑容来应付他们,我如果不懂事儿,就不会为了让他们放心选择循规蹈矩地承受磨难。
我明明可以跟那些娇气的女孩子一样,闹着要退学的。
我爸似乎是被我气得说不出话来了。
汽车引擎的声音传来,电话那头换成了我妈,“潇潇,你先冷静一下。你怎么还记爸爸妈妈的仇啊?”
“那爸爸妈妈对你的好,你都感受不到吗?你上初中的时候你爸接送你上课外班被夏天晒得爆皮,冬天在三九腊月里喝着寒风等你下课。”
“你不想想你爸多不容易?”
我还真没想过。
可能真的是因为我爸他们打小舍不得让我干这,舍不得让我干那,甚至我路痴的一部分原因都是因为长这么大从来都是他们接送我上下学,把我惯坏了。而我也一直都觉得这些理所应当。
所以我也不是什么懂事孝顺的小孩,对吧?
“你之前说我老翻你旧账,那你现在不是在翻我和你爸的旧账吗?那泽知的事儿都多少年前了……”
耳边嗡鸣作响,我出声打断她。
“妈,我从泽知出来就已经精神不正常了你知道吗?我已经在按照你们想要的样子活了,你们还想要我怎么样?”
“妈妈没想要你怎么样,咱们该上大学了妈妈就希望你快快乐乐的……”
“我已经做不到了!”我嘶吼着,只觉得喉咙发痛,周围的乐声在不知不觉间停了,可我此时此刻也顾不得其他人的目光,继续说道:
“你们要我积极阳光,快乐,乐观向上,要我做一个乖乖女,我已经按照你们想要的样子去活了,可为什么只要我脱离一点你们给我铺好的人生轨迹,都不可以啊,为什么呀?”
“我为什么要给你们翻旧账?因为我心里难受!我有病!!我在泽知苟延残喘地活着,当我拿着刀一刀一刀往我身上划的时候,你们知道我心里想的是什么吗——我想的是不要让爸爸妈妈担心。”
“所以我前脚在厕所割了腕,后脚回家之后还能跟你们谈笑风生。”
“可是我一点也不健康,妈妈,你们所期望的样子:积极阳光乐观开朗,这跟我们一点都不沾边,我想死,我现在每时每刻都想死。”
电话那头顿时鸦雀无声,静的我都能听见那边的呼吸声骤然变得急促。
“什么啊?你自残了吗?”我妈再开口的声音都颤抖了,“这些你怎么从来都没跟妈妈说过?”
我和他们好像陷入了一个死循环。
我因为怕父母担心,所以习惯了一个去扛很多事情。我把自己最绝望无助的情绪隐藏起来,逼迫自己装作小丑逗人发笑的样子,于是我爸妈就一直认为我还是儿时那个积极乐观开朗的小女孩。
我连哭都不跟他们哭,他们就会下意识地认为:班主任或许没那么过分,所以我不应该骂老师;我不告诉他们我活的很痛苦,他们就会下意识地认为:或许泽知对我的伤害没有那么大。
而我,又在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中,离他们越来越远。
离得越远,我就越抗拒和他们交流,更努力地将真正的自己隐藏起来。
我欲哭无泪地仰在沙发的靠背上,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这似乎是一个无解题。
“潇潇,你先回来吧,回来跟爸爸妈妈好好聊聊,行吗?你别吓妈妈。”我妈的声音带着哭腔,还有些恳求。
“我觉得我当妈妈好失败啊,我怎么……之前一点都没有发现呢?”
包间的时间到了,服务员过来提醒我们该撤了,殷曈一面拉着我站起来,一面示意服务员通融一下。我不愿意再填麻烦,就一路低着头,顺着殷曈往外走。
“你肯定发现不了啊。”我说不清自己现在是以一种什么心情说这话,可能还带着点骄傲?“因为我是一个很好的演员啊。”
“你为什么对爸爸妈妈也要演呢?我们是你最亲的人,你怎么……”
“因为……”我低着头,看着脚下地板砖的缝隙,“我是个小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