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6章 水户同学说的没错
盯着百枝的笑脸，那笑容里仿佛藏着一种被强烈克制的焦虑和一丝难掩的心不在焉。
她真正开心地笑出来时，眼睛会变得弯弯的，像干爽的月亮。
可是现在她的眼睛看起来潮乎乎的。
“百枝，你现在可以对我说真正想对我说的话了。”
百枝的笑顿在脸上，然后她缓缓坐起来，微弓着身子，单薄的脊背朝向我，透过轻薄的丝质睡衣几乎可以看到她脊骨的形状。
百枝又瘦了。
“雅子，暑假的时候，要不要回家跟爸爸住一阵子？”
她一边说着一边回头看我。
我也跟着坐起来，“可是……爸爸不是被派去非洲工作了吗？”
爸爸春假来看我的时候告诉我，他不久会被外派去非洲，参与跟踪一部自然纪录片的拍摄工作，大概要在那边逗留一年的时间。
我问他：“那妈妈怎么办？要一个人留在东京吗？”
他说：“你妈妈……她已经没关系了，她会照顾自己的，雅子不用担心。”
“……没关系了？是不再哭了吗？不再讨厌我了吗？”
“对，不再哭了……还有，雅子你没有被讨厌，一直都没有。”
“那妈妈为什么还是不肯跟爸爸一起来看我？”
爸爸温柔地看着我，大大的、有些粗糙的手掌在我头顶抚弄着。
“会来的，没关系，一定会来的。”
我藏进爸爸怀里，贪婪地闻着他衣服上烟草的味道，那种味道现在又从脑海里溢出，纠缠在我的鼻尖处。
“嗯，之前是这样安排的，但今天他给你叔叔打了电话，说好像不太能适应那边的气候，已经向公司申请推掉这个工作，等接替的摄影师到位完成交接之后，他就可以回来了，然后想要接你回东京过暑假。”
“爸爸不是那种人，他不会因为那种理由推掉工作。”
“……”
“是因为妈妈吧？”
我的身体开始微微发抖。
“是妈妈想要见我了对不对？爸爸之前说妈妈已经没关系了，爸爸不会骗我，所以他一定是为了带我回去见妈妈他才推掉工作的。”
我抓着百枝的胳膊，嘴唇不受控地轻轻颤抖，但唇角却有了上扬的弧度。
“雅子，其实你妈妈她……”
百枝欲言又止，最终她用微凉的手握着我的脸，两只大拇指轻轻擦过我的眉毛，我充满复杂情绪的眼睛也被她一并温柔地拂过。
“妈妈怎么了？”
睫毛处微痒的感觉让我忍不住闭上眼睛。
“你爸爸说的没错，你妈妈已经没关系了。”
后来我才知道，百枝那样摸我的眼睛，是因为她害怕看到我眼里自以为是的光。
“雅子，暑假我们一起去旅行吧。”
“去旅行？”
“对，你、我、叔叔、你爸爸，我们一起去旅行吧，出国旅行。”
百枝把我抱进怀里，在我耳边低语。
“为什么突然……”
“没有为什么，就是好久没有出去玩。”
她的回答听起来是那么急促，就像在阻止我继续发问一样。
“……好，一起去旅行……我们一起，还有，百枝，请别忘了我妈妈……旅行也要带妈妈一起去。”
“……抱歉，雅子说的对，不可以忘，家里的每一个人都不可以被忘掉。”
我把脸埋在百枝的颈间，闻着她耳垂下清新的沐浴露味道。
我已经忘了妈妈身上是什么味道了。
早上和美智子在校门口碰了头，一见面她就迫不及待地拉着我说：“雅子，快走，咱们去看看樱木！”
“樱木怎么了？”
我被她拉着一路小跑。
“樱木现在可成了全校的话题了！”
“为什么？”
“因为他的新发型啊！”
哈，那颗番茄头！
我们进了教学楼，在玄关处换了鞋。通往教室区的走廊上不断有学生疾步而入，大多都是涌向一楼一年级的方向。
“昨天樱木虽然回来练球了，可他是午休的时候从后门直接返回体育馆的，然后那家伙说反正已经逃了一上午的课，索性就把下午的课一起逃掉算了，而且因为输掉比赛，他好像连续失眠了两个晚上，昨天他整个下午都躲在篮球队的休息室里补觉，见过他的人只有我们几个，所以他那新发型今天才算是真正公之于众。”
我和美智子随着人群朝樱木的班级前走去。
1年7班门前早已经人头攒动，因为看热闹的人实在太多，大楠雄二、野间忠一郎和高宫望三个人居然大咧咧地站在门口弄了个什么收费参观：每人50日元。
果然是樱木军团的作风。
我和美智子站在后面听到旁边的学生在悄声议论。
“本来头发就那么红，现在又理了和尚头……真够可怕的……”
“是啊，看上去超怪的……”
“人丑多作怪……那个红毛鬼还真是花样百出呢！”
美智子不服气地撇了撇嘴，上下瞄了那几个嘀嘀咕咕的男生一眼，然后不屑地说：“嘁！说谁丑？说谁红毛鬼啊？好没礼貌，而且樱木哪里怪，他一点都不怪，明明超帅，超可爱的好不好？！”
美智子就是这样，她在意的人只能她闹，她欺负，别人多说一句她都要不高兴的。
那几个男生里有一个人曾表白过美智子，是戏剧社的风云人物，长相算得上俊俏，在二年级女生中间很有人气，但美智子觉得他个性太差所以并没接受他的告白。
那男生见曾拒绝过自己的女生又在为了其他男生驳斥自己，似乎觉得很丢脸，一时不忿，竟开始语言攻击，贬损起美智子。
“哼，也就是你那种眼光才会觉得那种光长个子不长脑的蠢猴子帅吧，要不然怎么会选篮球队那个万年冷板凳、矮替补做男朋友啊？！哈哈哈……”
说完，那男生与其他几个人对视了一眼，带着一副报复得逞的表情哈哈笑了起来。
“你敢再说一次！”
美智子没想到他会这样攻击樱木和安田，脸色瞬间变了，怒瞪着他的脸，握起了拳头。
“干嘛？！没听清楚吗？那好啊，那就再说一次，这次可要听好了！冷～板～凳……啊！”
他把脸朝美智子凑了凑，挑衅着一字一顿，但他没机会把后面的话说完，就用一声闷哼结束了他低劣的报复游戏。
因为，他的鼻子上结结实实挨了一拳！
面对着他因为鼻子酸痛而扭曲的表情，美智子惊讶的看向我。
“雅、雅子！”
我的拳头还停留在那个男生的面前，手心里握着那个我常年随身携带的小药盒。
我假装一脸惊慌地对那男生说：“啊，不好意思，打歪了。刚才你的嘴巴附近好像有只苍蝇在飞，我想帮你打掉的……”
“苍、苍蝇？！”他捂着鼻子，眼里疼出了泪花。
“是啊，嘴巴臭就会招苍蝇啊。”
我一边嘟囔着一边收回拳头，看向还在一旁发愣的美智子挑挑眉，说：“水户同学说的没错，手里攥着东西出拳，手的确会更有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