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请罪
翌日清晨,宋妍难得早起,喜滋滋坐在前厅品茶。
前厅大门敞开,正对着空旷院落。宋寅、宋至正裸着半身,和往日一样习武操练。
武将胸膛健硕,蜜色的肌肤在汗水下发着油光,条纹清晰、刚硬。
“晨起就能看到如此景观,真好啊”,宋妍忍不住暗自感叹。
“二妹妹今日起得好早!往日难道不是睡到尽兴才肯起来?”宋至放下手中红枪,抹了把汗,朝屋内喊道。
宋妍不答只朝哥哥甜甜一笑,心想,“你马上就能知道我为何起这么早了。”
果真,不到半刻,就有一小厮匆忙跑来通传,“沈常侍在门口求见!”
“沈言?他来干嘛?”宋至不悦。
身旁宋寅拍了拍宋至后背,摇了摇头,提醒宋至说话注意分寸。
“二妹妹若是不想见他,我们就不开门了,晾他一晾!”宋至才不管宋寅,一心只想为妹妹出气。
“宋至!”宋寅无奈沉声。
转而,他又有些为难地朝里屋望去,换了一种温柔语调道,“阿妍,沈常侍是朝廷要员,我们没有道理刻意为难他。哥哥理解你的难处,不如你先回屋避一避?”
宋妍早起就是为了看沈言这场戏,自然不会回屋躲避。
她忙放下手中茶水,起身向前和宋寅、宋至二人乖巧说道,“阿妍谢谢哥哥们关心!没关系的,让他进来吧!阿妍和沈郎君已经和离,再没什么矛盾了!”
“行!那就让他进来!”宋至回头对小厮道。
沈言一改往日高傲姿态,白衣青衫,墨发半束,双手碰着一根藤条长鞭,刚一见到宋寅、宋至二人就跪了下来。
宋家三人皆瞠目,宋寅更是慌张,连连上前弯腰,打算将沈言搀扶起来。
“常侍这是作甚!有什么话好好说!你这样是置我们宋家于何地?”
宋妍眉心微聚,虽早已知晓沈言会上门请罪,却也不曾想他真能放下自尊,学起“负荆请罪”这一套来。
“快通知父君!”
宋至见沈言跪地,如何也不肯起身,自觉场面已不可控,忙与一旁小厮低语。
“沈常侍!你这是为何啊!折煞老夫咯!”
宋运闻讯,也来不及梳洗整理,披上外褂便匆匆赶来前厅。
“沈某今日特来向将军们请罪!”沈言双手高举,跪拜于院内鹅卵石上。
“何罪之有啊!快快起来吧!”
宋运吓的满头是汗,见沈言又长跪不起,只能背着手围着沈言焦急地团团转。
“宋妍夜半求医,沈某视而不见,险酿大祸,这是一罪;宋妍围场中箭,沈某疏忽照看,这是二罪;沈府大火,沈某置其不顾,任其生死,这是三罪;吾母王氏于亡父葬礼对宋妍辱骂诋毁,为儿未能制止,此为四罪。”
沈言言之切切,极其恳切,宋妍听后亦不免心中震动。
“还有那日不分青红皂白掐我脖子,两年来种种,你何止四罪”,宋妍心中念道,喉咙口顿觉一阵酸涩,却也只能暗自吞下。
另一边,宋寅、宋至闻言后皆突地面色沉沉,也再顾不上沈言作为朝臣的面子,任由其跪在地上。
“大宗正卿沈诚风骨气节无可挑剔,常为人称道,我们武将虽都是粗人,但也通晓礼义廉耻,常侍之前所为怕是有损沈大人身后名节。”
与宋寅、宋至一样,宋运在沈言的一番自述后,也觉难掩胸中情绪,随即摆出了一副威仪姿态,忍不住以长辈的身份责备了几句。
“父君高洁,沈某所为不配为人子。如今父君仙逝,沈某愿将军替父君惩罚沈某,以解将军心中之恨。”
宋运沉吟不语,片刻才道,“往事皆因孽缘而起,如今你既能放低身段,携鞭请罪,诚心可见。起来吧!我们武将人家,又不是市井莽夫,哪有抽打朝臣的道理?”语气仍有些不悦。
未等沈言开口,宋至却先看向宋妍着急问道,“二妹妹呢?你原谅他吗?”
宋妍凝噎,怔怔盯着沈言许久,才淡淡一笑,温和答,“常侍恳切,知错认错。何况,我素来了解常侍心意,只是他做事急躁,偶忘了分寸。如今,我与他已无夫妻情分,往事不过一场阴差阳错的误会,又怎会怪他。”
宋至看着宋妍如此坦荡,反而有些心疼,半晌方叹气道,“沈言,我二妹妹宽容,原谅了你。今日见你态度诚恳,我便也放过你,起来吧。”
他的语气仍有不甘,却也比先前柔和了许多。
“父亲!大火那日,言郎虽未能救出二姐姐,但他也舍命救了我啊!那日火势滔天,所有人皆无法自顾,这错怎能全算在言郎一人头上!二姐姐的命是命,我的难道不是吗?”
宋清在寝阁听闻沈言手持藤条来府中下跪谢罪,惊的打碎了一盒胭脂,忙拉着秋来匆匆赶来,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扑通一声也跪了下来。
“清儿!”沈言回头,不禁心疼。
宋清眼中含泪,心痛辩白道,“围场那日,女儿犯了大错,要不是言郎为女儿在天家面前承情,天家又将如何怪罪?女儿从不认为言郎有罪。”
“你…”,宋运一时哑然。
他对两个庶女向来就是冷冷淡淡,都谈不上有多么喜爱。
可也正因如此,此情此景下,宋运反而更能以旁观者的姿态站在各自立场上有所体会。
只是,如此一来,宋运反倒一时有些拿捏不准该偏心其中的谁。
“哎呀,三妹妹你何苦这样!我们什么时候不拿你的命当命了?”宋至见状立马着了急,语气全是为难之意。
宋寅一把上前拉起跪在地上啼哭的宋清,急安慰道,“清儿别激动!我们又没对常侍做什么!不过是为你姐姐讨个公道而已,你这般着急,倒像是我们厚此薄彼了一样。”
不同于宋家的三个男人,宋妍一早就料到宋清会来,也不惊喜。如今见她话里话外果真对自己凉薄得很,不免心中冷笑。
然而,为了撮合男女主,她却还是是故作温和,宽慰道,“三妹妹别担心,我们都没怪常侍。常侍能自省自责,足见是个胸怀开阔,正直善良的好儿郎。”
而后,宋妍又假意上前弯腰,似要做扶起沈言之态,手却只轻轻沾碰着沈言胳膊,完全没用一丝气力。
沈言亦体会出宋妍根本没有扶他的意思,不过是装装样子。便也就顺着这个台阶站了起来。
“将军、娘子大人大量,沈某愧疚!日后诸位若有需要沈某的地方,沈某自当尽全力报答。”
说罢,沈言又是拱手行礼,礼数无不周全。
“好了,好了!如今常侍与我等皆蒙圣眷,理当相互理解,齐心为朝廷效力才是。今日之后,就不必再提过去了”,宋运道。
“父亲所言极是!先前天家赐婚,也不过是想让朝中文武齐心,只可惜二妹妹与常侍无缘。如今,常侍与妹妹虽已和离,却依然能如此开诚布公,也不算违背本意”,宋寅笑道。
“自然,自然。我原怪你心狠,如今看来你也是条有错就认的汉子!”
宋至见大家都原谅了沈言,又闻大哥提到了天家圣意,自然也不好再多言。索性拍了拍沈言的肩膀,嬉皮笑脸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