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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逃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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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节气走到八月中伏尾端,依旧是蒸桑拿模式。

    睡不安稳的言诺被暑热惊醒。

    窗外夜色清旷寂寥。

    闹钟显示3:29。

    难怪…

    她习惯将空调定时,否则吹整夜凉风会导致脚冰,尤其姨妈期容易加剧腹痛、是吃止痛药都会疼到打滚的难捱,所以基本到零点空调就停止制冷。

    拢好丝绸睡袍,言诺起床洗漱。

    原定的也要去逛菜市场。

    浴室。

    镜旁壁灯朦胧。

    嗡响震动的电动牙刷鼓起言诺腮帮。

    她忽然想起无病呻吟装文艺时、最爱化用川端康成那句‘凌晨四点钟,遇见海棠花未眠’——被用烂的陈词滥调,而那年,她应该才134岁的豆蔻年华吧、魏弋刚被送进福利院,也就这般为赋新词强说愁的青葱岁月,才能矫情得可爱。

    到如今,年龄翻倍,就只剩看着还年轻的皮囊裹着沧桑魂灵。

    成长,总是要付出代价的。

    抽张棉柔巾擦脸。

    梳发挽成髻。

    简单的精华打底,言诺涂抹防晒霜。

    然后又蘸湿攥成团的棉柔巾、铺展开再叠成方形,仔细地拭净盥洗台,还蹲低捻起那几根梳掉的头发,最后扔进垃圾桶。

    这种琐碎的1丝不苟的消磨,言诺很喜欢。

    穿衣换鞋拎布兜。

    慢悠地去菜市场。

    抵达时,天际泛起鱼肚白,旭日将要挣脱黑夜的枷锁喷薄而出。

    愉悦填满心腔。

    言诺步履轻快。

    在鼎沸人声里精挑细选。

    笑靥如花地与摊贩们交换热情。

    言诺指着挑选好的蹄髈:“师傅麻烦您帮我剁1下,我回家不好弄。”

    “得嘞!”摊主说着已经抡起斧头1顿哐当砍剁,然后利索地装进塑料袋称重:“你这细胳膊看着都没劲儿,排骨也给你切好吧?”

    “多谢您。”

    “姑娘客气。”

    摊主把斩好段儿的肋排也隔着桌案递给言诺:“唷,还买的莲藕,这是要炖汤啊。”

    言诺接过,确定塑料袋都系得够紧不会撒、才装进布兜:“对,清热祛暑适合三伏天喝。”

    “你还怪懂养生呢。”

    “略知皮毛。”

    瞧呀,这里永远盛着最质璞的市井烟火气~

    最能抚慰凡人心呀!

    买完菜就得打车回。

    沉。

    拎着累。

    到小区值班室外,言诺跟眼熟的保安大叔说:“中午还给您送饭,别点外卖。”

    那保安骚着戴的大檐帽歉疚:“那多麻烦你。”

    “我1做就多,是请您帮忙消化。”

    “那行。”

    “再见。”

    对班请病假,所以该保安老王这四天都24小时轮值。

    而他每次推诿的点外卖,其实都是从家捎的饭,天热焐1天真的会有点馊。

    但他老伴在当保姆,确实也没办法每餐送饭,只能早起做好多盛些、凑合吃,为了给儿子在京城买房安置,只能捉襟见肘地过活。

    言诺给他送饭,纯粹因缘际会的巧合——她闲赋在家,喜欢做饭消遣,却又吃不完,恰巧刚入职的新保安很有眼缘,还被她瞧见捧着摔瘪的铁饭盒、米饭没铺多少菜。

    她确实动恻隐之心,便趁机邀请他当饭搭。

    临近午时。

    高温蒸煮。

    言诺提着打包盒下楼。

    有酥烂软糯的金银蹄、油焖虾、砂锅内中火慢炖的莲藕排骨汤、清炒时蔬,还有昨晚就冻冰箱、煮得炸开花的解暑绿豆百合汤——凌晨四点路过岗亭时、听见保安干咳,这汤有润肺止咳的功效。

    病好归位的言诺相熟的保安竟也在,隔着玻璃窗托着饭盒接过。

    他仍带着久病初愈的恹气:“老王好夸你呢。”

    言诺坦诚:“举手之劳。”

    “他去厕所了。”

    “嗯。”

    菜香外溢,保安吞咽唾液:“你长得很帅的弟弟呢?”

    言诺不甚喜欢这种过分逾规的热络,把握分寸感是很好的社交礼仪:“他不在。”

    保安还在殷勤地套近乎:“就暴雨那天,你俩在这儿躲雨等外送,还记得不?晚上不是有车来接他么,那1身西装的黑保镖身材魁梧的呀,能1拳把我撂倒!”

    这些讯息很好地填充了言诺知悉链的空白。

    “你弟那相貌气质,看着就不1般。”

    “是。”

    “1看就是用钱喂养出的养尊处优的小少爷!”

    虽然瞿琝知传输给言诺的资料寂寥几笔,但顺着从魏弋的骨相剥离出的特征这条线索查证,倒是顺藤摸瓜见成效:“您真是火眼金睛。”

    “嗐,见的人多了自然练出点儿火候。”

    “您忙,我先回家。”

    “行,挺晒的。”

    待重新被空调浸润,言诺舒服喟叹。

    掀开焖盖的饭菜。

    盘腿而坐。

    言诺进小酒馆的微信群翻阅聊天记录:李维雄的红木家具厂实为制毒窝点而遭查封,他潜逃途中被抓捕、锒铛入狱。

    群内讨论得如火燎原。

    李维雄斥巨资牵线搭桥想混进京圈戴高帽镀金,谁料刚够格蹭到司家的宴席,却又进去吃牢饭,还真是乐极生悲、时乖运舛啊!

    然而这里吃瓜不停,外面却风声紧俏、除滇南几家当地传媒简明扼要地报道,并没形成全国1窝蜂争抢的气候。

    吃瓜需谨慎。

    爆料得掂量。

    否则引火烧身、得不偿失都是腌臜。

    蹄髈软烂易嚼。

    虾肉紧实。

    排骨酥软滑嫩。

    莲藕绵甜有脆感。

    蔬菜解腻。

    汤匙舀着绿豆汤喝,融化的冰糖沁甜,瓷碗很快见底。

    腹饱解馋。

    朝后倚在沙发伸懒腰。

    言诺赤脚踩着的地毯边躺着两部手机。

    四卡待命。

    以前总觉得等待是煎熬。

    如今却有种别致的闲适。

    大抵是撒网时太多不确定因素会颠覆结果,所以才惶恐不安、如坐针毡;但眼瞅着收网就会满载而归,便会踏实许多。

    追捧郑妍的金主倒台,她没被殃及池鱼。

    或许对家粉丝会嘲讽羞辱,却不知被豢养的金丝雀、也可能是蓄意接近的猎手——李维雄涉黑贩毒的证据,郑妍没少检举揭发,当然是匿名形式;而且狡兔三窟的李维雄能这么快被捕,郑妍也功不可没。

    三次重启的警号,虽最终在郑妍处注销,但她并非蠖屈鼠伏的逃兵,而是换种方式在拼搏战斗。

    她刚出警校便被选拔当卧底,也才过完20岁生日。

    被暴戾恣睢的人贩子打骂苛待;而买她当儿媳嫁给痴呆男的公公,却禽兽地先扒光了她早就衣衫褴褛的棉服。

    幸亏出警及时,失魂落魄的她才保住清白。

    即便如此,执行任务中她也没想过暴露;只是结束后,没有任何缓冲与心理纾解,又马不停蹄地派她到电视台歌舞团,肠肥脑满给毒贩拉皮条的经理真正破处强暴了她,从此噩梦惊耗再不肯放她安生。

    年少才情绝巘、1路名列前茅的明丽少女,最终被恐惧扼杀在脆弱的20岁。

    而隔岸观火的我们,没资格去指责只身涉险的她苟且偷安。

    因为她再没真正重新获得安宁,忠骨长埋的父兄对其灵魂的追剿与拷问从未停歇,而她自称‘逃兵’,又何曾释怀?!

    何况郑妍从不算背弃信仰,她只是从警察队伍辞职…

    许叔也说,他在战斗,她们也是在战斗。

    而战斗,不拘泥形式的束缚。

    洗涮完碗筷收进橱柜。

    重回客厅。

    拉好窗帘。

    言诺选择侧躺蜷腿的舒服姿势,继续投影观看她昨晚追的美食纪录片,豆瓣评分很高,兼具美学修养与人文感怀,随处渲染着对生活的热爱,就很容易让观众沉浸式代入,身临其境、垂涎欲滴。

    追到第3季最后那集,已是日薄西山,言诺便搬出泡脚桶到阳台、可自动加热按摩,而艾草祛湿。

    言诺坐在藤椅内侧肩凭栏远眺。

    天际被楼幢笔直切割。

    落日掩余晖。

    晚霞镀金。

    暮色吟。

    风惰。

    而言诺抚臂轻叹:许叔多年筹谋、今朝得胜,好不痛快;自己追寻的真相又更进1步,也是乐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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