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雀跃
出租车后座，魏弋优越的长腿在略显促狭的空间尤为无处安放。
而颠簸的路况与车身惯性导致他们经常膝盖相触。
司机师傅喋喋不休地推介热门景点。
盛情难却。
言诺倒是很乐意陪聊。
毕竟可以缓解她的晕车症状。
师傅口音粗犷、偏北方：“5·1黄金周全国哪里都堵，唉，每年惯例，不过你们运气挺好、还能抢着票。”
言诺眸底映着细碎灯光：“分程买的，倒三趟车才有。”
“那够折腾的。”
“嗯，中间那程还是站票，站得脚后跟疼。”
隐匿在暗影里的魏弋听到这话，心底没缘由地咯噔1下，泛起绵密的涩。
“咋不坐飞机呢？”许是意识他自己这话颇有些何不食肉糜，师傅补充道：“凌晨的打折机票也有很划算的。”
言诺并无芥蒂，解释：“职级不够，报销会很麻烦。”
主要是懒得跟财务掰扯。
言诺最讨厌胶柱鼓瑟的刻板。
“你上班了呀。”黄灯转红，师傅猛踩刹车：“嗐，我以为你俩都大学生呢，瞧着都脸嫩的很。”
“已经被社会鞭打好多年。”言诺收回伸出窗迎风舒展的手，同时又朝车窗挪近些、使劲抵住后背纾解胃翻：“您的旅游攻略介绍很详细，我弟弟需要。”
唾沫横飞的司机师傅为他今晚的第2次眼拙辩驳：“你俩…不是情侣啊？”
发髻咯着窗有些松散，言诺抬臂抚弄：“我弟。”
师傅由衷感慨：“那你家基因真优秀。”
“多谢夸奖。”
魏弋始终侧身贴窗，胳膊肘撑着副驾驶座的椅背，手掌虚握成拳、指骨间的凹槽卡着下颚，肆无忌惮地打量着眉梢眼尾染笑的言诺。
简单换装后的她着浅杏薄衫、搭同色系及踝长裙，清凉和顺；而之前所见时毛糙老态的低马尾此刻用镶着海芋花的插梳挽成髻，更添温柔——仔细瞧甚至能看清花脉肌理，这等精湛的工艺，让自己所备的礼物逊色太多。
他有淘到根海芋花造型的流苏琉璃簪，珍藏五年至今，原本还期待着她会1见倾心。
如今倒无必要献丑。
魏弋斜睨着言诺戴的插梳，心口噎得慌。
而从始至终都耐心地跟司机交谈的言诺，自然不清楚魏弋此刻的繁乱纷争，也没留意到那道视线肆无忌惮的扫描。
没有慌乱追赶。
拒绝猜度烦扰。
撇除愁容冗余。
似乎这般神态自若才是她的底色。
很淡。
像缕风。
刮过就无，抓不住。
跟以往接触到的东方女人都明显不1挂。
女人？
对，女人！
魏弋对这个醍醐灌顶的认知感到雀跃：“姐姐。”
言诺侧眸，目光所及，是他肩颈没堵严的车窗外、倒退如梭的光影流转：“在呢。”
后排车灯没开，借着晦暗不明的光线掩护，魏弋摸到她的指尖然后攥在掌心内箍紧：“黑，又有点困，我想牵着你的手睡会儿。”
言诺深知他惧黑怕打雷，而恐惧，并不就会因年纪增长就消退：“好，路程还很远。”
魏弋顺从地闭眸假寐，从倦乏的喉间溢出声钝感的‘嗯’。
司机也识趣地闭嘴。
车内归寂。
右拐进背街，车速放缓。
蓝樱花开得要比往年早些，所以游客聚集、漫步打卡拍照的多，难免道路拥堵。
健谈的司机压低音量：“虽说是工作，也要趁机欣赏，别辜负美景。”
言诺领情。
夜里的花团锦簇覆着层朦胧的美，更添别致。
她很感激，对司机的善意。
以及这场提前的花期。
与相遇。
蓝樱花的淡香从半降的窗外飘进。
而透过花枝映射的斑驳光影，打在魏弋仰抬的脸上，描摹着他垂散的额发、鸦羽般的睫毛、高挺的鼻梁及微抿的薄唇。
他的左手摊在膝盖处，半拢的掌间摇摇欲坠的是言诺从自动贩卖机给他买的矿泉水跟粗粮饼干。
水倒是喝了几口。
饼干却没拆封。
自从重逢的实感归笼，言诺总是轻易就带入到十多年前在福利院时、为他俩惯性操碎心的角色——虽说酒店两条街外有大排档，暂且不论他的胃是否能再次入乡随俗，单说他那熙攘人流中鹤立鸡群的身高与相貌，恐怕都会引起额外的骚扰。
所以规避风险，言诺选择贩卖机。
但也并不明智。
这些年养尊处优的魏弋宁愿饿着，也不凑合。
好在退了平价连锁酒店的房，1是怕他住不惯，二来他证件被盗又恰逢黄金周警察严查、无法办理入住。
到度假村后，司机师傅帮忙把后备箱的行李搬出，又赠送俩手工钩织的钥匙扣。
言诺双手接过并致谢：“您太太手艺真好。”
师傅甚为骄傲：“她确实很厉害！”
作为回礼，言诺从行李箱夹层掏出根折叠导盲棍：“智能款，带语音提示的，甲方送的我也没什么用，正好借花献佛。”
师傅推搡：“很贵的，这不行！”
言诺莞尔：“您说的，美景不该被辜负，那这好东西当然也该给更需要的人。”
当过几年炊事兵的师傅差点敬礼：“多谢！”
最后，出租车驶离。
魏弋黏在言诺身侧，替她捋顺被夜风吹乱的鬓发，抛疑：“姐姐怎么知道的？”
“座后挂的收纳袋，‘出入平安’汉字下有行盲文。”
“姐姐看得懂？”
“学过。”
魏弋有些怔愣：究竟什么样的需求，会达成去学盲文的契机？
像他自己，因为早晚要赴华的认知日益深刻，这两年愈发作祟，所以咬文嚼字死磕汉语、汉学。
那言诺呢？
而且，她1娱记，哪有甲方送盲杖？
还有10分钟前那通压低音量的电话，她过分放松与熟稔…
太多的迷雾聚拢，让魏弋有些看不真切，而捉摸不透的感觉很糟糕，导致他紧盯着言诺的目光颇具侵略性，像悬崖边伺机的豺狼锁定羚羊。
静候在旁推着行李车的门童不小心瞟到，被那眼神激得冷颤。
言诺蹙眉：“怎么？”
魏弋垂眸，收敛起那些瞬息暴涨的征服欲，又恢复矜贵的花瓶装扮：“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