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明月夜
桃夭看着眼前这棵愈发茂盛的梅树,将那原本如樱桃般大小的小嘴,张的圆圆的。
秋波般的眸中,整个天地间只剩下这棵梅树。
喜悦挂上了冻的略微有些发红的脸。
“宁叔!好漂亮!”
“漂亮吧?送你了。”
说罢,青梅仿佛有了自己的意识,从宁骁手中依依不舍的脱出,径直飞入了小姑娘那抚摸梅树枝叶的小手。
在碰到那柔软如玉般的粉红小手时,青梅却好像对这位新主人格外喜欢,仅发出一声嘹亮的刀鸣。然后围绕着桃夭开始打转。
“不是吧,梅子!你这变脸也变的太快了!”
宁骁盯着那把好色的刀一脸无语。
桃夭此时才反应过来:“宁叔,这刀我可不能要。它可是你的武器没了他,你咋办?”
“就你宁叔这身手,有没有它都一样。之前带着他单纯是为了装帅,现在没啥用了,就给你了。”
“太贵重了。”
“没事,这以后都是一家人。”
“嗯?”
桃夭睁着迷惑的眼睛,望着眼前这位着一身青衣,人至中年,却仍面色如玉的大叔。
可还没等她问什么。
那道身影便携着另外一袭白衣,踏上屋檐,消失在即将降临的夜幕之中。
随后四周的屋顶一阵骚动,各处犄角旮旯中,蹦出许多蓝底和黑底锦衣的刀客,他们自四面八方掠来,成一个圆圈,保护着中间那一对璧人。
又是一道浑身漆黑的身影,列出桃夭正在的小院。她回头一看,发现正是那位秦大哥。
再回头时,那位叫自己师娘的小子也飞檐而去。
“师娘!后会有期!”
霍弃疾将手中的枪帅气的捂了个枪花。
随后破空而去。
“谁是你师娘啊?”
话刚说到一半,院门便被推开。
桃夭转头望去,只见一道白色的身影晃到自己面前。自己不仰头,只能直视他的胸膛。
可此时不用看脸,光闻闻此人身上的清香。
便知道定是那位丁登徒子。
小姑娘傲娇的昂起头,身后的小辫一甩。
“干嘛?→_→”
“我爹娘……”宁定北一边说话,一边埋头向下望去。
正看见那名少女的头顶。
青丝单髻,两缕秀发落云鬓。
点点白雪沾染在乌黑的发丝间。
别有一番风味。
一双明皓的双眼正盯着他,红缨小唇微微张开。
腰间是刚刚那柄红袖,刀末的刀圈中,挽着一个红丝刀穗,细腰裹云带,丝履齐膝。
静颦多姿,沁香暗藏,初有婀娜。
“小桃子。”
他轻轻念着眼前这位粉雕玉砌人儿的名字。
“干嘛?”
桃夭此时也扬起脑袋,与宁定北对视。
看见那人清亮的双眸中倒映着自己的面庞,发现眼前人的神色竟有些痴了。
不知为何,心底升起一丝骄傲与欣喜。
我是想干嘛来着?
宁定北愣了好久,才想起自己来找自己爹妈,到底要干嘛。
“对了,我爹娘呢?”
“袁姐姐和宁叔刚才走了呀。”
“多久走的?”
“就刚刚。”
“走的哪边?”
桃夭伸起食指指向残阳如血的方向。
随后,她只觉眼前一花,在即将暗淡的天色中,一道白影向天边直冲而去。
————
一间卧房内,床上躺着面色苍白如雪,嘴唇暗红的梨润东。
身侧,胡伟林,王青可,李乐庆三人正不断向他身子内输送内力。
强大的内力勉强支撑着他体内血液的运行。以及身体的温度。
门忽然打开,寒风呼啸着挤进门内。
却被床前竖着的屏风挡住。
“老宁,宁叔他们呢?”
“走了。”
“走了?”
“但留下一张药方,我已经让人去抓药了。”
“为何在此时离开?”
王青可不解的问道。
“不知道!”
房间中又寂静下来。
房门忽然又打开了。
两名桃夭营的士兵端着一碗棕黑色,泛着淡淡草木香的中药来到床前。递给李乐庆后,一个径直离开房门,另一个则来到宁定北身旁。
“怎么了?”
“宁帅,您刚刚给我们的药方背后还有字。”
“好。知道了。”
宁定北缓缓接过,那张平整的药方。
上面的字七歪八扭形如狗爬。
他翻到另一面。
“小子!梨小子的命绝不了,你们不用担心。另外,今夜我跟你妈给你备了份厚礼。你只需带人攻克武岭的呼延部大营。再派人前去灵山,白沙,胡岭三县即可。”
虽不知宁骁给自己准备了什么惊喜,总不能是三座县城吧?但自己的老爹肯定是不会坑自己的。宁定北招呼来正在床边渡送内力的王青可。
将其拉到离床最远的一处角落,声音压低问道:“最近你的人监视武岭山脚那座蛮子营寨,探听到那些情报?”
“根据我手下的斥候,数出来的营帐数量和锅灶升起的烟雾数量判断,应该在八百到一千二百人。”
“这么少?”
“这次匈奴全面攻我凉州,这些大族自然也出兵不少,许多精锐之事都被抽调去凉州边境了,剩下的多是些老弱病残。
加上这里又不是什么防守要地,山匪们一般不敢与匈奴蛮子起正面冲突。
这些人纯粹是留下来威慑山匪们,让其不敢轻举妄动的罢了。”
“好。你去通知各营主将副将,全体到议事厅开会。”
“诺!”
————
“咚咚咚!”
雄壮的鼓声伴随着夜幕的降临,响彻在整座山寨。
“议事厅门口的大鼓怎么响?”
“对呀!我自加入定北军以来,还从没见那两面,大鼓被人敲过呢!”
“看来今晚估计得有大动作。”
“不喝酒了,不喝酒了!我得赶紧回去磨刀。”
……
一刻钟后。
宁定北此时已经端坐在整张桌子的最上座。
右手不紧不慢的在桌上打着节拍。
“宁帅,人到齐了。”
“好。”
“下面,我们将迎来自定北成军以来,第一次大战。”
他顿了顿,扫视着桌子两旁,各位将领们的脸色。
“太好了!他丫的终于动手了!”
“老子都快憋不住了!”
“奶奶的,干就完了!”
主将们皆是用炯炯有神的目光盯着他。
后面的副将们则是已经开始兴奋。
“下面我宣布一下战略部署。
陷阵营,魏武卒,加利刃营一个千户进军灵山县。不顾一切代价,攻克灵山!
飞羽营,赵飞骑,分别配合利刃营,剩下的两个千户分别取白沙,胡岭。尽力便可,如是御敌太强,撤向灵山县。
桃夭营,齐技击二千将士,随我攻占蛮子武岭大营。”
“诺!”
————
密密麻麻的人,此时挤满了整个演武场。
一名白衣将军正站在高台之上,腰间红绳随风飘荡。
“昨夜,参军夜观天象,用自己的寿元强行窥破天机,发现白沙,灵山,胡岭三县,向我定北之星靠拢。今夜便是我军一夜破三城的最好时机。
定北!”
“威武!”
“北凉!”
“死战!”
“全军开拔。”
“呜——”
号叫之声响彻夜空。
————
“郡主,宁将军,他们今夜有大动作啊。”
“是啊。”
桃夭敷衍的回了她一句。眼睛始终盯着高台上那一抹白色的身影。
伴随着全场军士那震天动地的怒吼。
她的心微微颤动,激动而骄傲。
“青梅,去吧。”
腰间那柄红袖,围绕着桃夭转了两圈后。
划过一条弧线直冲宁定北而来。
宁定北好似早有察觉,右手接过青梅。
然后朝桃夭站立的方向,仰起嘴角。做了一个口型,虽然离得很远,但不知为何,桃夭好像能听到那几个字“等我回来”。
很快,一匹白马飞奔而来。
少年将军,腰间两柄红袖,胯下一匹白马,飞奔而出。
少年白马,当醉春风。
雪中一游,红袖漫天。
少女望着自己的心上人,刹那间,银河失色。
白马上的那道身影,好似也在回望。
纵然隔着百米,眼神依旧碰撞在一起。
此刻即是永恒。
————
戌时,明月当空,温柔的月光洒错落有致的松林。地上还盖着一层薄薄的雪垢,太阳早已隐入雾中,月光也被树枝揉碎,林中伸手不见五指。
亥时。
一阵寒风忽地从北面刮来,卷来层层白雪,霎时间,树枝,地面,屋顶,再次成为白雪的世界。
呼延部营寨。
“伍长,这天真是说变就变,刚才还有月亮呢。”
“是啊,上面那么多人,只排咱哥几个守在门口,这不纯纯欺负咱们,不是呼延部的吗?”
“那能咋滴?”
“唉!”
“啥都不说了。我刚刚从后面拿了几瓶酒来,咱哥几个今晚不醉不归。”
“要是被上面巡查的人看见咋整?”
“就这大雪天,那群养尊处优的大将军,还不知道在干嘛呢!”
“好,那这宿便不醉不归!”
“满上!”
几人坐在营寨前的空地上,背靠寨栏,开始一边互相吹捧,埋怨,一边开怀畅饮。
却不觉平时虫鸣鸟叫四起的林中,此时的林中竟并无半点声响。
满天鹅毛中,不知是从哪里透过的一丝月光,在扫过丛林的瞬间,竟引起一片银光。
“宁帅,亥时二刻了。”
许仲康凑到宁定北耳边,低语一声。
“动手!”
一声马嘶响彻在风雪之中。
无数匹之前伏在地上的黑马,四蹄腾起。
背上厚厚的白雪被抖落在地。
与树林的翠绿融为一体的齐技击将士们,从各处跳出。
在同一时刻翻上马背,拽一下挂在马侧的弯刀。
“竖旗!”
以百户队为单位的二十面青底旗帜纷纷扬起。
利刃出鞘之声震落一片白雪。
“破敌!”
宁定北取下挂在右腰的竹马,斜指呼延大营。
“杀!”
此字余音绕梁。不断回荡在被树林覆盖的山谷之中。
待到声音完全落下之际, 骑兵以至寨门之前。
那五名呼延守卒,望着白雪中的匹匹黑马。
一片慌乱。
凌空,一把青梅袭来,五具无头尸体,染红了纯洁的雪。
冲锋在前的数名桃夭营将士,猛拉疆绳,黑马前蹄扬起,猛地蹬在被风吹得咔咔作响的寨门之上。
脆弱的木门瞬间碎成数块,几名应是起夜的呼延部士兵,份纷迷茫地向这边望来。
却只见无数道青色身影夹杂在风雪之中。
还没等他们看清到底是何人。
弯刀便已割下他们的头颅。
黑马继续向前推进。弯刀无情地收剩着生命。
前营睡觉的士兵已全部惊醒,开始披甲欲战。
熊熊大火却不知自何处燃起,以燎原之势席卷了三十多营寨,布制的篷子,只坚持了几秒,便轰塌在地。
将下面即将参加战斗的士兵们或压成肉泥,或烧成灰烬。
雪又一次诡异的停了。
云层散开,皓月皎皎。
————
在同一片月光照耀的苍穹之下。
扬州,寒冰阁。
后院的一片湖水之上,点缀着一小点绿洲。
岛上只有一间草庐。
夜晚也并未亮灯,只是融于一片黑暗。
几道身影忽地从岸边凌空跃起,脚尖点在空中向岛上掠来。
“什么人?”
一声好似幼童的声音传出。
“总堂管事吴群。”
一名身着豪华锦衣的壮年男子率先落在岛上。
“来为何事?”
“近日有一批新人入阁,如今阁中人手不足,急需这批人办事。此次前来便是借那阁主金印,好为他们分配事务。”
中年男子先是一拱手,然后恭敬的对草庐说道。
里面沉默了半刻。
吴群以为是里面之人正在考虑,心底升出一丝兴喜。
却不知里面那人正在无聊的抠手,压根听不懂他在说啥。
沉默半刻,只是让其以为自己听懂了。
“不行。我哥说了,任何人不得踏足此地。”
“事态紧急,还望宁长老通融通融。”
此时,他带上岛的其余四人也纷纷落地。五人齐齐拱手。
“不行便是不行,你们走吧。”
“宁长老若是执意如此,那边怪不得我等了。”
吴群突然发难,一拳轰向草庐。
巨大的拳锋迸发而出,撞在脆弱的草庐之上。
霎时间,草庐裂开,茅草四散飘落。
“看来又得修房子了,唉。”
一名深蓝道衣的与宁骁五分像的俊俏男子,戴一顶黑底八卦冠,空手而立。清冷的气质而内而外散发,凡世的尘灰遇其皆是蔽让。
江湖人称,琴道士宁玄。
“你闭关这三年,我可也三品了。”吴群雄厚的内力毫无掩示的散发出来。
身旁四人皆后退一步。
“我拖往他,你们进去拿印。”吴群用内力传语。
身后几人,各施身手,绕过宁玄直奔一面废墟而去。
“两个四品,两个五品。”
宁玄摇了摇头,“连我一拂尘都接不了。”
说罢,一缕白光划过。
四人心中一冷,全身恍如定住。
他们身前原本再与吴群对峙的宁玄,正手持拂尘,俊目微睁。
————
京城。
眀月下的皇城更显金碧辉煌。
一道自北面而来,骑着八百里加急的好马,却并非信差。
他来到已关闭的宫门前。
亮出令牌。
上书四字——南平公主。
宫门守将慌忙放下梯子,迎其进宫。
那人也不停留,直奔亮灯的御书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