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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密洞“我想过放你走。可你飞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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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那么一个呼吸一个世纪的寂静, 图勒巫师就着泠泠月光,伸出手,贴仇薄灯的脸庞, 一点一点:唇角、两颊、颧骨、眼尾……少年的睫『毛』, 轻轻搔过他的指腹,乖顺地待在他的指下。

    “我刚刚在想……”他忽然口。

    “嗯?”

    仇薄灯发出个困『惑』的鼻音。

    “我在想,”图勒巫师凝视他的眼睛, “你要是飞走了,我该怎么办。”

    “啊?”

    仇薄灯『露』出诧异的神情, 还没得及追, 巫师的手指已经侧移,扣住他的下颌骨, 捏,熟悉的唇覆下, 清冽的气息扫过颚,穿过喉管, 灌进肺腑……仇薄灯含糊“唔”了一声,后靠住舱壁,微微仰起头。

    直到冷银月华溢出唇齿,被图勒巫师一丝不落地吻去。

    “我想过放你走。”

    仇薄灯猛地抬头, 要去看图勒巫师的眼睛。

    巫师却将恋人的脸颊压进自己的颈窝。

    “阿尔兰, 你看过那么多的风景, 看过那么多我叫不出名字的石头木头房屋, 它们全都那么漂亮,而雪原什么都没有。阿尔兰。”图勒巫师的瞳孔倒映出月影……他看过阿尔兰的记忆。

    正为看过阿尔兰的记忆,他才如此恐惧。

    他的阿尔兰走过多多地。

    沧溟、大漠、森林、平野……

    那些地,全都得目眩神『迷』。金『色』的沙丘晕出金『色』的光泽, 深蓝的沧溟洄游五彩的蝠鱼,茂密的森林肥沃的平野,一年四季变换不的缤纷『色』彩。把雪原所有人的见识加起,也比不阿尔兰一岁一年的记忆。

    “我是杜林古奥的主掌者,我不能离雪原。”图勒巫师的视线落在窗外翻涌的云海,“我自私,阿尔兰。我没办法陪你去多地,我只能给你一片雪原,除了白『色』还是白『色』的雪原。”

    “所以呢?”

    “我想过放你走。”

    音刚落,仇薄灯对着他的颈窝,就是恶狠狠一口——什么混蛋玩意!什么都给他了,居然还想放他走?!

    图勒巫师任由他咬,只将下颌紧紧抵在他的头顶。

    所有不安、不舍、不甘,如死还生的小心翼翼,全倾注在这个无声的拥抱里了。

    杜林古奥给出过两种可怕的预示:

    一种是留在雪原,在白『色』荒漠里,日渐枯萎的阿尔兰。一种是离雪原,回归奢华东洲,自由自在的阿尔兰——他不知道自己的爱,对他的阿尔兰,他浪漫、热爱缤纷的阿尔兰,到底是什么?

    是拯救,还是毁灭?

    图勒巫师不知道自己怎么走出哈卫巴神树的秘境。

    也不知道自己最后做了什么选择。

    只知道,自此往后,疯狂他的阿尔兰索要,一遍比一遍残忍,一次比一次过——他是贪婪、无耻、卑鄙、自私自利的囚犯。他要成为阿尔兰缤纷世界里一道抹不去的苍白。要占领意识自我的证据,要反复刻骨的标记。

    要在死刑临前,死死抓住仅有的每一每一秒,要把自己深深刻进爱侣的魂魄躯体。

    ——好叫他的阿尔兰哪怕再过十年、二十年,也牢牢记得被他占有过的记忆。

    “我以为这样,我就会愿意放你走,”图勒巫师说,“可红鸢起飞的时候,我还是怕你真的飞走了……我不知道,你要是真的飞走了,我会怎么做。也许会放你走,也许会彻底毁了你。”

    “阿尔兰,我自私。”

    “哪怕雪原什么都没有,我还是会把你留在这里。”

    他说出这样可怕的,怀中的阿尔兰却松了口,咕咕哝哝了一句还好,还没混账得太过。

    图勒巫师不说,只一下一下梳理他的头发。

    月光、星光落在银灰的眼眸。

    如圣山的雪,沉默而专注。

    仇薄灯忽然发不出火了。

    雪域的王,杜林古奥的主宰,一身荣光的生萨满,若不是唯恐对他太差,唯恐他受一丝一毫的委屈,哪里需要这么小心翼翼?还说什么彻底毁掉他啊……他是一尊早就碎掉的玉石像。

    除了这个人,还有谁将他一块一块拼起?

    “我看那么多风景干嘛,我是在找你啊,”仇薄灯环住他的胡格措,闷声闷气,“而且,雪原也不是什么都没有啊!冰川、雪芸、白河、黑石……多啊。再说了,就算真什么都没有,你难道会不建给我吗?”

    “好。”

    “好什么好?”小少爷吸了吸鼻子,凶他,“我想要比东洲还漂亮的屋子,怎么办?嗯,我不喜欢木头屋子,也不喜欢石头屋子。”

    图勒巫师将他的手指,一根一根握住:“圣雪山再往北,是古冰海,去那里给你取最干净的冰琉璃,给你建比东洲更漂亮的屋子。”

    “还有呢?”

    “查玛盆地往南,是十年一的雪芸谷,去那里找雪芸的种子,给你种一片比东洲更绚烂的花海。”

    “还有呢?”

    “狼山脚有冰谷,会冲出赤红的赭石,给你铺一条比初阳的颜『色』还浓的路。”

    “……”

    月云的深处,一一答间,勾勒出一个精致如梦的蓝图,哪怕比东洲第一世家的扶风谷也毫不逊『色』了。可小少爷始终不满意,一个劲儿地追还有什么,最后又愤愤咬了他的胡格措一口。

    “还有——不准放我走。”

    “好。”

    落下的声音又轻又郑重,挑剔的小少爷终于勉强满意,奖励了图勒巫师一个轻快的吻,顺手把斗篷底下,某人不知放哪里去的手拽出。

    “高空飞行,禁止对鸢师动手动脚。”小少爷义正辞严,仿佛刚刚主动凑在图勒巫师怀里胡闹的人不是他。

    图勒巫师:“……”

    他稍微用了点力道,捏了捏恋人的后脖。

    “离地万丈呢摔,下去可不是闹着玩的,”仇薄灯“嘶”了一口气,赶紧找补了句,“悬浮是靠阵法,动静太大容易出差错……”

    图勒巫师终于松手。

    仇薄灯轻轻咳嗽一声,微红耳尖,驾驶红鸢一个轻盈的折转。

    穿过舒卷的云海后,地面的一切,清清楚楚铺展。极原的夜晚,笼罩在一片白『色』的幽暗,冰川、雪山、峡谷、平野……全披一层雪,只有河石,是沉黑的,俯观如一副巨大而雄奇的水墨画。

    没有直接返回圣雪山。

    “密洞在哪?”仇薄灯状似随意的。

    图勒巫师看他。

    “能去吗?”他侧过头,星光落满他的眼眸。

    ……………………………………

    哗啦啦的铁索滑动声,打破山洞的寂静。

    由三根粗铁索钉在四角的木板降了久,终于落到石面。密洞深,洞口落下的月光消弭在半空,根本照不到底下。但不算是纯然的漆黑一片,周围的石壁、地面,有不知名的植物——亦或者生物,发出幽绿的荧光。

    格外阴森可怖。

    除此之外,就是静,除了青苔渗水,再没有别的声音。

    比想象中更冷,也更黑。仇薄灯无意识攥紧了图勒巫师的手。

    以为他怕黑,图勒巫师伸手按住石壁。

    一丝丝光,电流般在岩石缝隙里亮了起。仇薄灯伸手挡在眼前,适应后,发现是岩层里的金属矿脉在发光——这么看,矿脉确实就像图勒信仰里说的那样,是大地的血管和筋脉。

    有岩石矿脉照着,仇薄灯终于看清这个被图勒部族视为轮回通道的密洞。

    为深入地底的缘故,没有积雪也没有结冰,岩壁山石,爬满厚厚的青苔藤萝,呈现出一种灰暗的绿『色』调。唯一没有爬满植物的,是一种红棕『色』的岩石。岩石刻有一幅幅古代壁画。

    壁画的内容十奇怪。

    有的是一双双印去的手掌印,仿佛是妖魔挣扎着要从地底爬出;有的是一道道重叠的人影,仿佛一群人正走不知名的幽暗;有的是生有牛角的神武士搏斗……越往后的壁画,越复杂。

    伸手,碰了碰一块半透明的岩石。

    立刻,平日里隐没在肌肤下的经文浮了出。刹那间,无数虚幻的身影奔出岩石:身穿兽皮的原始部族在大地厮杀,万神妖魔的血落大地……直到图勒巫师把他的手扯,眼前的幻影才骤然消失。

    仇薄灯明白了。

    ——这些是初民时代,萨满们留下的记忆。

    生萨满就是通过描摹它们,感悟生死的秘密。

    一瞬间,又沉又难过的情绪压得仇薄灯喘不过气。

    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初见时,会觉得图勒巫师像一块苍白而沉默的岩石……他是生萨满,可所谓的“生萨满”,在最初的十六年里,想要活着从密洞里出去,只能面对这些壁画,感悟生死的秘密。

    山洞漆黑冷寂,谁会他说?他又能跟谁说?

    没有、没有、统统没有。

    这样活着,不是一块岩石,还能是什么?

    图勒巫师检查完仇薄灯的指尖,确认没有被遗留在壁画里的力量伤到,

    一抬头,发现仇薄灯站在原地不动。

    仇薄灯抿住唇,别过脸,不愿意让他看见自己的神情——万一、万一哪只隐藏在密洞的野兽太过可怕,万一没有发现壁画的秘密……晶莹的『液』体顺着秀气的下颌线滴落,在昏暗中折『射』一点亮光。

    滴落在图勒巫师冷白的指节。

    又热又烫。

    年轻的图勒首巫,雪域从未有过的萨满武士之王,『露』出了茫然的神『色』——他似乎没有意识到过,自己的过去是可以被心疼的。

    昏暗中,仇薄灯踮起脚尖,抱住自己的恋人。

    “阿洛,”他轻轻说,“带我去你待过的地。”

    我也想看看你的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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