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错过一辈子
“喜欢。”何禄安赶紧回答，布满泪痕的脸上扯出一抹笑，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温柔和耐心。
“你把孩子生下来……我们一起把他养大，绐他一个家，好不好……”
男人却只是摇了摇头，红着眼笑，轻喃道。
“我是没有未来的人，能把他生下来，已经很不容易了……你看在这两年的情份上，以后好好对他吧……”
说着，他顿了顿，又道。
“……虽然说我们这两年也没什么情份，可他毕竟是你的亲生骨肉……要是你以后和陈家少爷结了婚，容不下他了……就把他送回裴家，别让他受委屈……”
这番话让何禄安几乎崩溃，猛地握住男人的手，同时抬起自己的左手，将手背展开给他看，泪眼模糊地嘶声解释道。
“我说了我不会和他结婚的……你看，我的戒指都扔了……是我妈喜欢他，我为了让我妈放心才和他在一起的，我对他根本就没有感情……”
“我喜欢的人是你……这两年来陪在我身边的人也是你……你不会死的……我们还要结婚，宝宝也不能生出来就没有母亲……”
“裴蕴你答应我……活下去，好不好……”
何禄安从没有用这样深情又急切的语气唤过他的名字，向来是冰冷的，愤怒的，甚至是厌恶的。
也从来没有这样低微地求过他什么。
仿佛他真的是没有他就不行的。
即使裴蕴知道是假的，也知道自己是不可能活到明年春天的，但他这一刻还是愿意沉浸在假象里，愿意陪何禄安演完这场戏。
毕竟，这两年来一向是对这人有求必应的，现在这个小小的要求，就更加不算什么了。
男人眼睛盯着他空荡的中指，嘴角缓缓荡出一抹笑，微弱地应道，晶莹从眼角划出。
“……好。”
假的也好啊。
假装何禄安是爱他的，假装他能活下去，假装他能和何禄安一起将宝宝抚养成人，甚至看着他结婚生子……
假的，也好过从来没有啊。
明明得到想要的回答了，何禄安眼泪却流得更加汹涌，淡蓝色的双眼有些肿了起来，丝毫没了平日里冷淡总裁的模样，抓着他的手抵在唇边，哽咽道。
“好……你要说话算话，不能食言。”
“……好。”男人的身体实在是太虚弱了，没多久，这会儿就又开始犯困了，不过还是努力撑着睁了一条缝的眼睛，看着他笑，下意识回道。
何禄安这辈子都没这么幼稚过，这时候却执拗地伸出了手，像个小孩子一样对男人说：
“我们拉钩。”
裴蕴有点想调侃他，可是实在没有多余的力气说话了，就缓缓抬起手，松松垮垮地握成拳，伸出小指头，朝他探了过去。
然而，两只手还没有触碰到，他就再也撑不住，手无力地跌回了床上，合上眼睛，再次陷入了昏睡。
何禄安的手僵在半空，怔怔地看着男人安详的睡容。
片刻后，寂静的病房里传出比刚才更加沉重而悲伤的哭泣，满含绝望和无助。
又是谁，在自欺欺人呢。
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两天后的事情了。
这一回醒来后，裴蕴的情况稳定了许多，从重症监护室转到了普通的vip病房，但脸上的氧气罩还是不能摘，得时刻带着。
昏睡的时候，也仍然比醒着的时候要多得多。
何禄安推掉了所有工作，日夜守在裴蕴身边，然而能真正和他说上话的时候很少很少，他要么就是昏睡不醒，要么就是和上次一样，说着说着，就突然睡过去。
最令何禄安难以接受的是，他发现自己和裴蕴聊天的时候，竟然连一段曾经共同拥有过的美好回忆都拿不出来……
两年来，他是真的连句话，都没有认真听他说过。
不知道他冷了，不知道他热了，不知道他病了，不知道他怀孕了，不知道他快要死了……
原本是想哄他开心的，结果一个字都憋不出来，又坐在一旁哭成了傻子。
反倒是裴蕴，总是笑着安慰他，说他从来不怪他。
何禄安倒是希望他能怪他，最好从床上跳起来狠狠揍他一顿，像以前那样，对他说些阴狠刻薄的话，威胁他如果不回家吃饭的话，就要他好看。
可他总是很安静，安静得叫人害怕，每一次他睡过去，何禄安都怕他再也无法醒过来。
好在床边的那台仪器上记录着男人的心跳，起起伏伏，证明他还活着。
孩子不过六个多月大，出生日期却已经被迫定下了，就在下个月的月底。
出来之后肯定是要在保温箱里呆好久的，身体也会比别的宝宝弱很多，但总要比跟着母亲一起死去要强得多。
何禄安一直刻意阻止自己去想这件事，仿佛这样，裴蕴就能活下去了。
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残酷的现实还是一点一点揭露出来，令他不得不面对。
半个月过去，裴蕴的病情渐渐恶化到了无法进食的地步，咽下去的东西下一秒就会全部吐出来，只能靠营养液维持着，人越发消瘦，就显得那七个月的肚子大得惊人。
那天午后，守在病床边的何禄安不过是趴下合上眼睛小憩了一会儿，就突然听到了一声刺耳的&039;滴一一’
他愣了一秒之后，整个人几乎蹦起来的，双眼瞬间充血，死死盯着床边那台心跳仪。
原本此起彼伏的线条，变成了直线。
那一刻他整个人都是麻木的，手脚冰冷，连悲伤都感觉不到，大脑一片空白。
再后来，一群医生护士仓皇地跑进来，七手八脚地将他推开，围在床边做了一系列措施后，将男人快速推进了抢救室。
在这期间，何禄安一直表现得很正常，面无表情地站在走廊上等，除了眼里没有什么生气之外，一滴眼泪都没流。
直到半个小时后，鬼门关走了一遭的裴蕴被推回病房，重新带上氧气罩，装好一系列监控身体机能的仪器，恍惚地撑开眼睛看他的时候，何禄安才重新活了回来。
呆滞的目光逐渐恢复活力，先是抓起男人有些发凉的手，小心翼翼地放在唇边吻了吻，然后眼泪哗啦啦就地掉了下来，悲痛地控诉出声。
“你说慌……你说了不会死的……你骗我……”
见他难过的样子，裴蕴心里也不好过，这么多天的陪伴，多少也能看出来，何禄安或许真的是有点在意他的。
他希望自己留给他的最后的印象能够美好一些，所以总是笑着，可很多时候，他也无法抑制住自己的情绪，比如现在，看着对方脸颊上不断滑落的泪，裴蕴的眼眶也不受控制地红了，显得本就不好看的脸色越发苍白。
却还是在耐心地安慰他。
“哪有骗你……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吗……”
他也怕啊……
差一点，就见不到他了。
这一回何禄安不听劝了，摇着头颤声道。
“我不要孩子了……你把他拿掉，你做换心手术好不好……”
“等你好了之后我们再要……到时候你想要多少个都行……”
“我不要你因为孩子连命都没了……我要你活着……裴蕴我要你活着……”
说到最后，已是崩溃地痛哭出声，挺拔的双肩弓了起来，颤抖个不停。
裴蕴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本来以为何禄安就是因为孩子，才对他生出几分怜惜的，这会儿真真是愣住了。
难道……他真的喜欢他吗……
不……不可能的……一定是他分不清喜欢和怜悯……
两年来都没给过他好脸色，怎么可能突然就喜欢上呢……
想想也知道是不现实的。
内心顿时被苦涩占据，裴蕴闭了闭眼睛，放在被子下的手轻轻抚上自己隆起的腹部，笑道。
“来不及了……”
“他都这么大了，怎么还能拿掉呢……”
“就算能我也舍不得啊，这是我们的孩子……你也要像我一样爱他……”
“……毕竟，他以后就只有你了……如果你再不对他好的话……他就太可怜了……”说着，一滴泪从男人眼角滑落。
裴蕴现在的身体，如果强行引产的话，是会死在手术台上的。
何禄安显然知道这一点，正是这样的现实才叫他难以接受。
“都是我的错，我为什么不早一点发现你生着病又怀孕的事……”
“如果我能早一点发现，结果就不会是这样了……”
他错过了这个男人两年，难道就要错过他一辈子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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