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坠入北海
“我没有说笑，以前是我不好……现在我已经知道错了，楚咛，你给我一次机会好吗，我不能没有你……”容竭通红的双眼满是恳求地看着他，嗓音沙哑到了极点。
而楚咛却只是笑，轻轻摇头。
“太晚了……”
“现在一切都太晚了……”
“我要走了。”
容竭一听，心中越发慌乱，呼吸发紧地问道。
“走？”
“你要去哪里？”
“去我该去的地方。”楚咛说。
他话说得隐晦，容竭根本没去思考，张口便道。
“我陪你去！”
他只知道，他不能让楚咛离开他。
“我要去的地方很远很远……少爷还是回去吧。”楚咛的声音似乎变得更加飘渺了一些。
“不……我不回去，我要和你在一起。”容竭下意识去抓楚咛的手，随即又想起他根本碰不到他，僵硬地将手伸了回来。
他忘了，他已经失去拥抱他的资格了。
可是现在，就算是只有一个鬼魂在他身边，能让他看见，能让他听见，也是好的啊。
往常十分听容竭话的楚咛，今天却格外执拗，虽然仍是那样温柔的语气，却令容竭整颗心都痛了起来。
他说。
“回去吧，相信我，过段时间你就会忘记我了。”
“这个世界上，有许多许多比我更好的人……”
“少爷，你要保重。”
话落，楚咛突然踮起脚，缓缓在容竭唇上吻了一下。
他碰不到他，容竭只能感觉到迎面吹来的寒风，可即使是这样，也足够令他不知所措了，僵在原地，连动都不敢动。
明明曾经上过那么多次床，这一次却青涩得像个毛头小子，心跳飞快，几乎跳出胸膛，容竭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他想，如果时间永远停驻在这一秒就好了。
可是，现实往往不会太容易让人得偿所愿的。
风停了，当容竭睁开眼睛的时候，面前空无一人，还哪里有楚咛的影子。
刚才的一切更像是一场白日梦。
容竭先是一愣，反应过来后，整颗心都被掏空了，猛然痛了起来，他呼吸颤抖着，朝着寂静的湖面疯狂地吼道，一声比一声剧烈。
“楚咛__”
“楚咛__!!”
“楚咛——！！！”
没有人回答他。
到后来，容竭吼得嗓子都哑了，那人还是没有出来。
他绝望地跪倒在地上，捂着脸哭得泣不成声。
“你绐我回来……”
“不许你抛下我……”
以前是容竭总抛下楚咛，这一次，是楚咛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太阳掩没在了云层里，容竭一双漂亮的桃花眼肿得几乎看不出原来的形状，目光空洞又呆滞，头发被风吹得凌乱，里面穿着一身条纹病服，外面是一件黑色羽绒服，脚上的浴室拖鞋没来得及换，手脚都冻青了。
他孤零零地站在游廊上，看上去就像是一个乞讨者。
不过，这些容竭一点都不在意。
他只是混混沌沌地想着，楚咛会去哪里呢。
他想了很久很久，等到天色都渐渐暗了下去，终于想到了。
楚咛的骨灰被撒在了北海里，也许他就栖息在湖底。
冬天那么冷，湖水那么凉，他一个人，怎么能熬得过去。
容竭想，他应该去陪陪楚咛。
他对楚咛承诺过的，以后会对他好，不是说说而已的。
他要说到做到……
这个想法没有在脑子里盘旋太久，容竭被冻僵的身体，一点一点，缓慢地向围栏靠近。
只要跨越那道界限，他就能和楚咛永远在一起了。
容竭心里很高兴。
曾经他一直以为肖亦然是他的光，不顾一切地追寻他，等到楚咛死了，容竭才发现自己大错特错。
原来，楚咛才是他的光，楚咛死了，他连活着都做不到了。
实在是太疼了。
这个世界上的一切都显得那样飘渺，可有可无。
天上忽然下起了雪，耳边是呼啸的风声，隐隐夹杂着一道急切的吼声，像是有人在唤他的名字。
容竭没有转头去看，对于现在的他来说，任何事情都没有去见楚咛重要。
他越过了围栏，站在狭窄的边缘摇摇欲坠，朝着毫无温度的湖面纵身一跃一一
千钧一发之际，一只有力的大手突然拉住了他的手腕，本该沉入水底的容竭整个人悬在了半空。
“容竭！！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容呈明难得有失控的时候，向来冷沉的双眼急得都红了。
他怎么都想不到，容竭竟然刻意装出一副对楚咛的死已经释怀的模样，让他放松警惕后，不声不响地跑到这里寻死。
他起初以为容竭只是去外面散散心，然而，等他发现怎么都无法打通他的电话，找不到他人的时候，容呈明才猛然想起了这个地方，北海。
如果他晚来一步……
后果容呈明根本不敢想。
“放开我……”容竭面无表情地看着上方的人，眼里没有一丁点面临死亡时该有的畏惧。
“你就这点出息，一个楚咛就能让你去死了吗？！”容呈明又气又急地开口，额角青筋都暴了起来，艰难地尝试着将容竭往上拉。
然而，容竭不配合的话，容呈明根本无法将他拉上去，冷汗冒了出来。
“是啊……我就这点出息……”
“你让我死吧……让我去找他……”容竭哑声说。
接着，他缓缓抬起另一只手，覆上容呈明抓着自己的那只手就要挣脱他的桎梏。
那么冷的天气，要是掉进湖里，不死也要丢半条命，容呈明心里一紧，赶紧道。
“你死了真真怎么办？！”
那是楚咛和容竭的孩子。
自从宝宝出生后，容竭整日沉浸在失去楚咛的痛苦中，只去看过他一眼，不过也为他仔细地起了一个名字。
容真一一代表容竭希望他活得真真切切，别像自己一样糊涂了那么久，等心爱的人死了，才发现对方才是这辈子不可割舍的。
“真真……”听到这个名字，容竭空洞的眸子里终于有了变化，先是茫然，接着是悲伤和不舍。
容呈明见状，心里一喜，赶紧道。
“他还那么小，才刚刚失去母亲，你要让他从小就变成孤儿吗？”
“要是楚咛知道你这么不负责任地抛下他，就算是到了下面，他也会怪你的。”
容竭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开口道。
“可是他一个人在这里，一定会孤单的……”
“我刚刚看见他了……他看上去很不开心。”
“……你胡说八道什么呢？”这话明显是不正常的，容呈明眉头倏得拧了起来，道。
容呈明虽然和容竭身高体型不相上下，可毕竟已经不年轻了，手上承受着他的重量，没多久就觉得快要支撑不住了，冷汗如雨般掉下来，呼吸粗重地开口道。
“不管怎么样，先上来好不好？”
“那天爸是骗你的，楚咛的骨灰没有撒在北海里，我存在殡仪馆了，我们回去绐他办一个风光的葬礼，好吗？”
“不可能……我明明就看见他了……”容竭恍惚道。
最后，容竭的手还是一点一点，从容呈明手心落了下去，坠入了湖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