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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第 2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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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达乌在老祖母的目光中垂下头来:“不是的, 祖母,我不敢做下这样的决断。”

    “我在密林与草塘的交界处遇到了她们,她们自称是从天上飞落下来的, 旅行过许多的地方。我想, 如果她们的见识是这样广博的话, 也许会知道有什么办法……”

    老祖母严肃的脸慢慢松了下来,怔忪了半晌,道:“也好……”

    达乌沉默了片刻,伸手摸了摸老祖母的碗,粥已经凉了, 他把剩下的粥倒给自己, 一口喝干后又重新给老祖母添了小半碗温热的奶粥。

    “但……要等到这一次的结束之后。”老祖母回过神来,说道。

    “我记下了,您不要忧虑了,早些休息吧。我会想办法的。”达乌说道。

    老祖母并不认为有什么办法,她同意, 只是在体贴自己的心意。达乌看得出来, 但他不会放弃, 希望是挣出来的。

    祖母屋里的光线暗了下去, 老祖母慈祥温柔地看着达乌收拾好桌上的碗和壶,给她的手臂又换了一次药, 把她送进暖暖和和的卧房里。

    达乌是个好孩子。可是,做成房子的木头没有办法再长回树上, 碎裂开的石头没有办法再拼回原样。这世上的许多选择,做出来后就再也没有反悔的余地了。但达乌有这样的心意, 是很珍贵的东西, 不应该一开始就被熄灭掉。

    ……

    天色从昏黄到暗紫是很快的一件事, 夜色似有一种魔力,当生灵被夜色包容,也就静默了下来。

    拖着长影的灯火一盏一盏熄灭,除了寨中板墙上提着灯轮流巡视的守夜人。

    白鸿和丁芹还没有睡,她们已经不需要睡眠了,只是还迎合着这世间大部分生灵的作息情况在日落之后停下了活动,以打坐代替睡眠。但今夜她们暂时还没有打坐,这处谷地村寨明面上看着正常,却隐含着不小的秘密。就连格罗瓦请她们帮忙寻找姐姐的事情,细细思来,都有不小的古怪之处。

    格罗瓦的姐姐如果是失踪了,那么无论是生是死总要有个交代。如果不能确定是不是还活着,那就该去林子里搜救。可看寨子里的模样,并没有多紧张的去找人。如果是已经找了许久都没有寻到,现在决定放弃了,那也该给出一个结果。

    失踪在林子里并不是小事,除了达乌他们解决掉的铁甲鳄,这片沼地里还隐藏有许多危险,如果不是走在已经被“塞尺”开发过的道路上,所见的险恶不知要翻是多少番。格罗瓦来求两人帮忙找姐姐,他的焦虑是真的,但却并没有什么担忧,这不符合常理。

    现在大家对格罗瓦的追问都回答得含含糊糊的,又没有什么悲色,格罗瓦自己似乎对判断人别有一种感应,因为周围人的态度,也觉得姐姐应该没什么事,难怪他对此虽然焦虑却没有太多的担忧。既然如此,他姐姐究竟是怎么回事,就有得琢磨了……

    丁芹坐在屋前的石阶上,半仰着头,像是在看天上繁密的星河。

    月光遍撒,落了满阶水凉。长庚星在西南的天际明耀。

    月移星转,今夜明月半满,如微倾的圆盏,盏上捧着灰蓝的浅淡月影,昭示着月相似缺实满。长庚星与月越行越近,最后竟挨上了月盏下倾的杯口,似一滴自月中滚落的明珠。

    好似真的从月盏中得了被倾倒而出的光芒一样,长庚星骤然一明。

    丁芹忽觉眼睛里仿佛被滴进了两滴清凉的露水,她眨了一下眼睛,眼前的世界突然一变。

    血气——她看见了那些在落入谷中后就看不见的血气,它们正正好好地包裹着村寨,并不超出边墙。虽有血气,却并无常与之相伴的凶煞之气,这使得这层血气并不可怖,它把整个村寨笼上了一层薄红,奇异且迷离。这层薄红虽然浅淡,却将劫气拦截在了外面,丝毫沾不上村寨中的人,而那些巡逻的人身上,也常随着一层薄淡的血气,哪怕他们离开村寨范围,也不会被劫气沾染。

    这血气看起来是在庇护这村寨与村寨中的人的,可是在血气的最外围,却与劫气相融模糊,既像被侵染,又似被吞噬,血气像活物一样涌动着,似在与劫气对抗,然而效果却很有限。依照这个情况发展下去,这层血气用不了多久就会被劫气消融去了。

    丁芹恍惚似听见一声兽吼,慷慨刚硬,她下意识顺着声音看去,在村寨中心的上空,似有一异兽浮在血气当中,修身四足,似羊似鹿,额生独角。异兽垂首看着村寨,长鸣怆然,却无人能听到,蓦然散做了血气。

    丁芹正想看得更清晰些,忽然眼前一晃,村寨又变回了原来的样子,宁静祥和,什么血气、异兽,仿佛只是她在石阶上打了个盹儿的梦境而已。

    “怎么了?”白鸿发现了她的异动,出声问道。

    “没什么,我……”丁芹恍惚道。她下意识抬头看向夜空,长庚星已离了月,光明也不复之前那般明亮。

    她蓦然住了口。

    ……

    第二日。

    山谷中水汽重,天没亮就下了厚厚的雾,连太阳升起来后都没能给照散。

    达乌一大早找来告诉两位客人,她们可以留在寨子中,但有些地方不可以随便进去。他带着两人在寨子里粗粗转了一圈,云遮雾绕的村寨野性又神秘,别有一种独特的美。雾气和夜色一样,好似都能够吞掉声音,距离被拉得很长似的,早起人们活动的声音都隔着一层。

    达乌带两人走过一圈后,也就认识了寨中的人,不必有多熟悉,使昨夜没来得及得到消息的人们知晓,村中多了两个漂亮姑娘做客就够了。达乌在寨中的地位大概不低,寨中的人们见到他后都会抬头打个招呼,那态度不只是亲近,同时带着尊敬。

    不过也并非所有人都是这样。

    在来到靠近村寨中央的一处高屋附近时,达乌停下脚步,告诉她们:“这里不要再靠近,不要进去。”

    没等丁芹和白鸿应声,先从高屋后面转出一个人来,这是个皮肤略黑身材健壮的人,他先以目光在三人身上转了一圈,像盯住猎物的狼一样带着侵略性,然后才对达乌点了点头:“这是你带回来的客人?”

    “她们是寨子里的客人。”达乌转过半个身子,正好把丁芹挡在自己身后。

    那人盯着达乌停了几瞬,冷淡地道:“知道了。”他说完又转身回去了,那态度里像是对达乌有些恼恨,却又并不到仇敌那种程度。

    达乌等他离开了,也就带着丁芹和白鸿继续走向寨子里别的地方,刚才那人的态度似乎没给他造成任何影响,他好像已经习惯了一样。

    丁芹和白鸿没说什么,但心中都略有警醒,刚才那人打量她们的目光并不友善。因为她们俩是难得到来这个寨中的外人,所以一路上所有遇到的人都免不了打量她们,那些人的目光或好奇或警惕,但都是对待陌生人的正常态度,可刚才那人的目光,似乎隐含了些别的什么东西。

    除了在这处高屋遇到的人和事稍微有点问题外,寨子里的其它地方都堪称世外桃源。

    人们各自忙碌,有的在搓绳制筐、有的在割草打柴,还有的已经升起来炊烟,在柴火气息中开始了一天的早食。

    如果不是亲眼见到过那层血气,谁能知晓这样安宁祥和的场景之下藏着问题呢?

    达乌带两人逛了一圈又回到她们暂住的屋子外后,眼睛似有似无地往旁边的一颗大榕树上一瞥,就与两人告别离开了。此时雾气已经转薄,浅浅融了阳光。丁芹转头,对榕树后招了招手,格罗瓦提着篮子跑了出来。

    “给,给你们,吃!”他用不熟练的官话说道。

    格罗瓦在避着达乌,倒不是因为送吃的,寨子里并不缺少食物,虽然负责招待客人的不是他,但他主动要了这个活计来也没什么。他来找丁芹和白鸿,还是想让她们俩帮忙找自己的姐姐,他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每次询问身边大人时他们的态度都让格罗瓦模模糊糊地感觉到,他们并不想让自己追问。格罗瓦虽然不明白怎么回事,但还是懵懂地觉得自己找两个外来客人帮忙这件事应该避着人。到底是小孩子,不然就该知道,他的这点小心思越是瞒着越是容易被人看出来,对客人好奇是很正常的事情,还不如大大方方地来找丁芹和白鸿。

    他刚刚瞧见达乌在就躲到树后了,但依照达乌的修为,怎么可能发现不了他藏在树后?

    丁芹摸了摸他的头:“谢谢。”

    格罗瓦期待地看着她们:“你们,可以,留下。”

    “嗯。”丁芹对他温和地笑道,“我们会帮你找姐姐的。”

    “我,一起,可以吗?”格罗瓦比划着问道。

    “不行啊。”丁芹摇了摇头,见格罗瓦满脸失望,蹲下来对他说道,“林子里很危险的,你平时不可以去的,对不对?”

    格罗瓦点点头,又焦急地比划着:“你们,厉害!我,会路!”大意是想说有丁芹和白鸿很厉害,他知道林子里的路。他可以带路,丁芹和白鸿能保护他。

    寨子里的孩子们在长到一定年岁后,就会被队伍带着反复走过谷里的路,直到记熟一条后,再换下一条。虽然并不许他们进入草塘和密林,但万事都怕万一,万一遇到了什么事情,这些孩子记得那些安全的路,就多一份活下去的可能。

    “我们是寨子里的客人。”丁芹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格罗瓦,“你是寨子里的孩子。我们不能把你带到危险的地方去。”

    格罗瓦只好点头。

    在丁芹把他哄好离开的过程中,白鸿已经取了格罗瓦的气息施了一个寻踪术。

    “怎么样?”丁芹抬头问道。

    “不在外面。”白鸿看向一个方向,“在寨子里呢。”

    果然如她们之前的猜测,格罗瓦的姐姐并没有失踪,只是因为某种原因,不让格罗瓦知道而已。

    “去看看吧。”丁芹道。

    两人沿寻踪术的指引走了过去,终点所在正是达乌之前给她们圈过的几处不可以随便进去的地方之一。

    这是一处竹木栅栏围起来的院子,栅栏上攀着青翠的藤蔓,细嫩的叶片衬着粉黄的小花,意趣盎然。院落很深,里面种着晚熟的杏。这个时节,杏树的果期早已经过去了,院子里的杏树还生着一颗颗圆润饱满的杏子,橙黄娇红,讨喜得很。繁盛的杏树将一条曲折的小路掩住,瞧不见深处的模样。这些杏树的种植排布隐隐形成了一个阵法,虽然从外面看是有一条石子铺成的小路,但如果不知道阵法只会沿着小路走的话,估计是到不了真正的地方的。

    终点所指引的位置正在院落深处,以丁芹和白鸿的能力,她们俩想悄无声息地潜入进去也不是什么难事,但两人并没有这么做。

    格罗瓦还太小,不会掩藏自己的心思,他来找两人干嘛只怕早已被达乌知道了,他早上带两人认了一圈周围有哪些地方可去哪些不可去未必没有暗示。寻踪术不是什么高难的术法,达乌肯定猜得到她们能找来,这个时候再遮遮掩掩的没有意义。

    两人在区域的边缘没站一会儿,就有位中年女子从里面走出来了,她头上包着布巾,眼角舒展开细密的纹路,虽然没有笑,却显得平和可亲,她官话说得很好,口音很轻:“两位到这里来有什么事吗?”

    “格罗瓦请我们帮他找姐姐,寻踪术指引到了这里,我们就来看看。”白鸿说道。

    中年女子叹了一声:“格罗瓦这孩子……他姐姐没事,只是生了病,状态不大好,不想叫他瞧见。等再休养两天,他姐姐病好了,也就回去了。”

    “不能让他们先见见面吗?”丁芹偏了偏头问道。

    “没必要,再过两天她就好了,到时候也免得格罗瓦再担忧。”中年女子说道。她让开门口的位置,对两人道:“你们既然找来了,那来看看她也行。”

    丁芹和白鸿随她进了院子,中年女子带着她们沿石子小路走了没多远,就从小路边缘走了出去,从树荫没路的土地上钻进了杏林。虽然不知那条石子小路到底指向哪里,但肯定不会是指向的杏林阵法真正想保护的地方。

    中年女子带着两人时转时绕地穿过阵法,也不怕两人记下道路。这样的阵法是会改变通路的,如果对阵法变化不了解,下次还用这次记下的道路走进来只会被困住。

    “这里是专门负责照料病人的地方吗?”丁芹问道。

    “是啊,我会一些医术,寨子里有人生病,就到我这里来。”中年女子道。

    说话间,三人就绕出了杏林,来到一处小院。小院收拾得很干净,传出来阵阵药香。一个年纪不大的少年正坐在院子里碾药,见到中年女子后用“塞尺”语叽里咕噜地说了句什么。

    中年女子走过去瞧了瞧他碾的药,转头给丁芹和白鸿指了间屋子道:“格玛娃在那间屋子里,她会官话。我有些事情,你们自己进去吧。”

    见丁芹和白鸿点了头,她就又低头指导起碾药的少年来。

    那是一间很小的屋子,与其说是单独的房间,不如说是用竹木隔板隔开的小空间,里面只放得下一张矮榻、一张小桌,还有一张矮凳,小桌上放着一盏灯、一只水壶与一个装着杏子的篮子。临墙开了一个小窗,窗口摆着一小盆野花,在早晨的阳光下肆意伸展着叶与瓣。

    格玛娃靠在窗旁站着,头偏向门口。她之前已经听到了门口的动静,知道这两个人是来找自己的。

    这房间小得几乎可以一目了然,丁芹没有刻意去打量,目光只在桌上的灯盏上微不可查地一顿,又看向了格玛娃,对她友好地笑了笑,道:“你好。”

    白鸿偏着头打量她,格玛娃个头不高,但很结实,身上有修炼过的迹象,如果只看身形,她是个健壮而饱满的姑娘,但并不是胖,浑圆的手臂与腰腿上生的是有力的肌肉。可她的脸色却与这样健康的身形看上去并不相符——她的脸色太过苍白,连嘴唇的颜色都很淡,这是气血虚弱的表现。

    她的确是个病人,手臂上正裹着一层白棉布呢。白鸿嗅了嗅,空气里的药膏味道是治疗外伤用的。

    通过格罗瓦的气息发出的寻踪术终点正落在她身上,她的确是格罗瓦的姐姐。

    “你们是?”格玛娃问道。

    “我们是偶然路过这里的人,现在在寨子里做客。”丁芹拿出格罗瓦给她们的兽牙铃铛,跟格玛娃解释了来找她的原因。

    格玛娃的神色有些触动,叹了口气:“麻烦你们了,我过两天就会回家了。”

    “格罗瓦以为你失踪在外面的林子里,一直很担心,你现在看上去状态还不错,为什么不回去呢?”丁芹问道。

    “过两天我好全了再回去吧,别叫他知道我病了。”格玛娃说道。

    她是认真的,没有被强迫,不回去的理由和中年女子说得一样,可这解释实在太牵强。因为生病怕弟弟担忧,所以瞒着弟弟不去见他,哪怕他以为姐姐失踪了,哪有这样的安排呢?失踪岂不是比生病要严重得多?

    但丁芹没有追问。不想让格罗瓦见到自己的并不只有格玛娃,寨子里的成年人都这么想。他们应该也不是在针对格罗瓦,而是在针对每一个寨子里的孩子。他们这么做只可能是一个原因:格玛娃的“病”隐藏了某种秘密,他们不想被格罗瓦看出来,所以要等她好了才能回来。这是一件寨中大人们都知晓,却不想让寨中孩子们知道的秘密。丁芹和白鸿作为外人,寨中人就更不会愿意让她们俩知晓了。

    “你是受的外伤?是在外出的时候遇到妖兽了吗?”白鸿问道,上挑的眼落在格玛娃缠着细棉的手臂上。

    “是啊,不严重。”格玛娃低头瞧着手臂,看不清神色,她活动了一下肩膀,“就快好了。最近林子里的妖兽越来越多了。”

    白鸿没再多问什么,丁芹接过话和格玛娃又聊了几句。

    格玛娃在两人准备告别前,犹豫了一下,请求道:“我马上就回去了,这两天……麻烦你们帮我安慰一下格罗瓦,别让他担心我受伤了。”

    见两人应了,格玛娃低头瞧着兽牙铃铛,神色柔和了许多,把铃铛又交还给丁芹:“麻烦你们帮他存两天,等我回去再给他就好了。这个铃铛……是以前阿娘亲自猎的兽牙亲自打磨的,我和他一人一个,他可宝贝了。”但却愿意为了寻找格玛娃而将之交给别人。

    “我会收好的。”丁芹应道。

    离开的途中,还是之前那个中年女子带着两人穿过杏林。

    白鸿忽然道:“你的官话说得很好。”

    中年女子笑了笑:“我年轻的时候出去生活过很久,后来才回到寨子里的。”

    “你在外面学过医术吗?”白鸿又问。

    “那些器具让你看出来了吧?”中年女子笑道,大方承认,“是的,我在外面游历的时候,学到了许多东西。”

    院落内除了村寨中独具特色的医药器具,还有许多一看就是承袭自外面的医术。

    杏林阵法的道路并不长,就这一会儿,出去时的道路与她们进来时的道路已经换了模样。三人没有聊多久,就又见到了那攀着粉黄小花藤蔓的栅栏。

    回到自己的房间后,丁芹翻了翻格罗瓦之前带来的篮子。寨子里并不缺少食物,但用心和不用心的差别还是可以看出来的。一小摞半个巴掌大的面饼,微黄柔软,是用发过的面烤成的,包在洗干净的宽大树叶里。浆果碾碎后熬成浓稠紫红色的酱,装在小陶罐里。几个煮熟的鸡蛋,三种或切丝或切丁的酱菜,还有一小瓮稠厚的杂米粥,上层的粥油呈现半透明的乳白色。

    丁芹微微叹了口气。该怎么告诉格罗瓦呢?先告诉他他姐姐性命无忧?

    “如果你想早点查出寨子里的问题,不如以此作为切入点。”白鸿说道。

    丁芹怔了一下。

    “格罗瓦很聪明,也很敏感。还有他那不知到底是什么的血脉神通。”白鸿长腿一搭,靠在椅子上说道,“无论寨子里的秘密是什么,他们不想让孩子们知道,却不会像防备我们那样严密。”

    丁芹明白了白鸿的意思。只要在跟格罗瓦交谈的时候露出点破绽,他自己就能看出来问题,找到那片杏林里。可是,要利用格罗瓦吗……

    “你要是不想的话,慢慢来也可以。”白鸿道。

    她们并不急着要查出什么来,上神说这里是一个废弃的局,那就说明没什么危险,也没什么影响,查明真相也只是解开困惑而已。

    丁芹呼了一口气,点头道:“还是慢慢来吧。”

    如果利用格罗瓦,无论结果如何,都会打破寨子里的人们所想要维持的环境——大人们想隐瞒的秘密,会暴露在孩子们面前。那未必是一件好事。

    “我们去寨子中心的湖边看看吧。”丁芹说道。

    格罗瓦和他姐姐是她们目前唯一确定的线索,如果不从此入手,再想探寻寨中的隐秘难免会困难一些。她们在杏林院落中看到了灯盏,中年女子承认她曾离开过寨中不短的时间,并从外面学到了很多东西。丁芹之前在高空时窥探因果,曾经看到一个与昌蒲、还有昌蒲的师父有很重的因果相连的身影,这让她难免联想到明灯教。可是灯盏并不是什么罕有的东西,现在又是白天,灯盏并未点起,她们也就无从判断中年女子是否真的学过明灯教的手段,这又是否与寨中的隐秘有关。

    她昨晚看到的幻景中,那只疑似图腾的异兽正在村寨中央的上空,而村寨的最中心处,正好是汇聚了整个谷地水流的湖泊。今天早上达乌带着两人到过湖边,但因为时间的缘故,当时只是蜻蜓点水般匆匆而过。寨中并不禁止两人靠近湖泊,只是另有要求:

    “你们可以在湖中打水出来,用作饮水、清洁什么的都可以,但是必须把水提出来之后才可以用。不可以直接在湖中洗漱,也不可以往湖里丢东西,哪怕是一颗石子。湖中有鱼,但也不可以捕捞。”达乌再说这些话的时候分外严肃,“这是我们心中的圣湖,是最重要的地方,所以绝对不可以做出不敬的事,否则,那就不是从寨中驱逐出去可以了结的事,你们,将会成为我们永远的敌人。”

    这片湖泊并不太大,数条小溪从不同的方向汇入湖泊,这些溪水从谷地外沿的沼地而来,尽数汇入湖泊之中,只见得入不见得出,但湖泊周围却没有水淹过的痕迹,那些汇入湖中的水不知哪里去了,湖泊好像永远都维持着这样的高度,不见水落水涨。

    这些源自于沼泽中的水也并不见得多干净,可是汇入湖中后却变得十分洁净,通透无暇,可以清楚看到湖底的卵石与青藻,湖水平静无波,在阳光下像一块上好的碧玉。

    天空碧蓝通透,几缕薄云闲浮,湖边开阔,亦不见异处。倘若丁芹昨夜所见不虚,那异常必然存在于湖中。

    可这湖水并不比空气更遮掩视线,只要目力能及,便可直接将湖底看个清楚。

    这本身便是异常所在了,一座普通的湖,怎么可能不见水去处,亦不涨不落,受溪流激荡,却平滑如镜,透彻几无?

    白鸿弯腰舀了一点湖水出来,送入口中一尝,清凉甘鲜,可比上好的泉水。舀起湖水时的动作在湖面上激荡起几许涟漪,很快又平复了下来。

    丁芹盯着那些很快消失的涟漪,忽然目光一凝。

    “怎么了?”白鸿问道。

    “湖水有波动的时候……”丁芹也蹲下来,舀出一点湖水,目光紧紧盯着涟漪。

    那点涟漪很快就散去了,比正常水面的涟漪平复得更快,但丁芹还是抓住了那波纹上转瞬即逝的血色。

    “……血气。”白鸿这次也注意到了,她挑起了眉。

    湖水在离开湖泊后,就变得纯净甘甜,白鸿已经亲自尝过,那其中半点血气也没有,它们只隐藏在湖泊中,舀出的湖水带不出血气来。但这些血气在湖泊中时,却又隐藏得如此之好,只有在湖水产生波动时才会暴露些微。看来这湖泊异样的平静,是一种隐匿手段呢。

    看样子,越打破湖水的平静,这湖中的秘密暴露得就越多。只是,一切能让湖水产生大波动的手段,之前都已经被达乌警告过不许做了。如果不想跟寨子闹翻的话……

    丁芹盯着湖面,水面已经恢复了平静,上面一闪而过的血色也不见了。但她还是抓住了那一瞬间的所见——同寨子上空笼罩的血气一样,湖中的血色也是独有血气,却无分毫怨戾与凶煞。

    “你想怎么做?”白鸿并不替她做决定。

    “去林子看看吧。”丁芹转过身,喃喃道,“既然答应了格罗瓦要帮他去林子里找他姐姐,那总要去看看才行。”

    白鸿一笑:“那便去林子里看看吧。”

    她和丁芹走出寨子,并未受到阻拦,人们的目光常随,有的是好奇,有的却已传出了消息。

    在开阔的草塘上是不好动手的,直到走过了草塘与林地的交界线,渐渐深入到相隔五尺就会被树木掩了身形的地方,四周起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这种声音在林子里时常响起,那是生活在这片沼地中的动物们的声音。它们自有自己的生存之法,人们往往只听得见声音,却瞧不见身影。

    可能够弄出这种声音的,并不只有动物。

    两个姑娘恍若未觉,似乎不知不觉已经偏离了“塞尺”人开辟的道路,进到林中更危险、也更幽暗的地方去了。白鸿面上尤带着笑,上挑的目中若有深意。

    她们是被达乌带进寨子里的,达乌在寨子里受到尊敬,但寨子里却并非只有他一方的力量。这寨子里,隐含着不谐呢。

    无论另一方的人想要做什么,在寨子里都不太好动手。只有到了外面,才能给那些人动手的机会,她们也才能抓住新的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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