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4章 夫子赵倌
大石镇坐落于西荒边陲。
和景阳的漠川城一样,其镇子百里外便是将两国隔开的天堑沟壑。
这里又和西荒诸城不同,因为此处不闹沙灾,所以镇中百姓无需以头纱遮面来躲避扬尘。
大石镇药铺伙计看到夫子打扮的赵倌进入店中,随即眉毛一挑道:“赵夫子,掌柜的今日可交代了,不许再赊你了。”
赵倌闻言一笑,他走向柜台,直接甩出几两银钱道:“连同前几日的,一并算了!”
赵倌买罢草药满面春风离开镇中草药铺的时候,那药铺伙计倚门猜思道:“这个老夫子,平日那么穷酸,今日怎么忽然有钱了?”
赵倌不是夫子,也识不来几个大字,而之所以被大石镇百姓唤一声赵夫子,全然是因为身上那件洗的几近褪色的长衫。赵倌身长七尺,裹上长衫便瞧着像个教书先生,先前一句夫子只是笑言,后来百姓们叫的多了,赵夫子这一外号也便定下了。
穿过石板路和街巷,再绕过一片林海,赵倌便来到了他镇郊的家,一处小院,门前有几株枯败的竹。竹子在西荒种不活,这是人尽皆知的常识,但赵倌跟别人不一样,他喜欢跟别人反着来。直到种下后稍长长几许便迅即枯败,他这才信了旁人的理。
推开门,赵倌将草药放在木桌上,而后又迈步来到床榻边。看到床上少年虽依旧昏睡,但起码脸上气色红润了许多,他这才满意的点点头,紧接着便拎起桌上草药,顾自熬汤去了。
“这是哪儿?”
傅丞翊挣扎着起身,待他看清自己身处陌生之处时,不禁疑声问道:“我我不是死了吗?”
脑海中那日与常峰云之战尚历历在目,傅丞翊当即盘腿坐起,他双掌合叩放在胸腹间。
“咦?”
傅丞翊轻咦一声,双掌变换手势再度于腹间结印,如此往复后,傅丞翊脸色大变。
此时一道男声在房中响起:“不必试了,你筋脉俱断,气府坍塌,已经是个废人了。”
傅丞翊循声望去,待看清那人后,他惊呼道:“是你!”
赵倌正是此前于漠川城赖酒钱,后又于城中巷子里言傅丞翊体魄有问题的老夫子。
赵倌拿着手中药碗走向床边,他将那药碗递给傅丞翊道:“喝了。”
“是你救了我?”
淡淡扫了他一眼,赵倌继续道:“喝了。”
看傅丞翊审慎打量着自己手中的药碗,赵倌没好气道:“没毒!要是我想毒你,你早死了!”
待傅丞翊将那药汤饮尽,苦涩的味道让他不禁头皮发麻,他当即伸着舌头如小狗哈气般喊道:“苦!苦!”
没有理会傅丞翊那滑稽的模样,赵倌顾自来到屋中木桌前坐下,他给自己倒了一杯茶,饮下一小口后朝着傅丞翊笑道:“甘!甘!”
经由眼前夫子解释,傅丞翊这才知道他叫赵倌,也才知道这里是西荒。那日重伤坠下天堑沟壑,也是这赵倌救了自己。即便那天堑沟壑下因为早些时日各路势力下沟寻剑,将那沟中无论藏毒沼气亦或是其他险象尽数清除,但沟纵深百米,且沟下仍有凶兽和滔天浪花,寻常修行人莫说自沟下出来,便是下沟也不敢。自赵倌那日一掌探虚实时他便知道此人定是大境界者,如此一想,赵倌能救,也不算诓他。
“多谢赵夫子。”
傅丞翊挣扎起身,但感双腿颤软无力,遂只得将上半身微弓朝赵倌道谢。
赵倌摆摆手道:“不必谢我,我们两清了。”
赵倌这话让傅丞翊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疑声问道:“两清?”
赵倌点点头,一本正经道:“我拿了你身上全部的银两,将我赊欠的酒钱、茶钱、肉钱一并还清了。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你也算救了我的命。”
赵倌这话说的没错,他在大石镇赊账是出了名儿的。只不过起先赊欠几日他都能还上,大石镇民间言有欠有还,再赊不难,所以也乐意给赵倌挂账。但后来赵倌赊的越来越多,却鲜少再还了。就连与其关系最要好的肉贩大锤那日也磨刀霍霍向他道:“不赊了!再不还钱!我砍了你!”
傅丞翊闻言冒出一头冷汗,他下意识去摸自己的发簪后一脸惊慌失措。赵倌看着他的模样笑了笑,他起身去往里间,片刻后便手捧两把剑出来了。
”在这儿呢。“
远远瞧了一眼,看到拾柒和水鸣涧皆在,傅丞翊长舒了一口气。
但他又随即自嘲一笑,苦涩摇摇头道:“剑在又有何用?我现在不过是一个废人罢了。”
赵倌将两把剑放在桌上后又是坐下翘腿饮茶了,当听到傅丞翊这句话后他摆摆手道:“那可不一定。”
傅丞翊眼睛一亮:“夫子有办法让我重塑修为?”
淡淡扫了傅丞翊一眼,赵倌只是回了两个字:“你猜。”
傅丞翊心想这老夫子当真是古怪,但他还是摇摇头一脸诚实回道:“晚辈猜不出来。”
“将你这内伤养好再说吧。”
丢下这句话,赵倌起身离开了房中,只剩傅丞翊一个人坐在床上猜思。
一连几日被赵倌喂下草药,傅丞翊感觉自己浑身都是药味儿。但值得高兴的是,他的双腿已从起先的颤软无力到稍能屈伸再到现在的可以起身下床短暂站立。于是往后几日,无需赵倌言语威胁,傅丞翊自己便主动抢过药碗一饮而尽。
足足三月有余,大石镇百姓裹上了厚冬衣,而傅丞翊也在某日落雪时,行走和常人无异。
经由这段时日的相处,傅丞翊也知道了这赵倌虽然脾气古怪,但却是个十足的善人。若不是他出手相救,且又日日为他挑选草药悉心熬制,恐怕现在的傅丞翊早已尸骨无存了。
只不过此刻正裹着一件厚袍站在树下仰头望雪的傅丞翊却担心一件事,那便是这段时日,赵倌话里话外又赊欠了许多。
“丞翊!”
小院大门被推开,听到赵倌的喊声,傅丞翊眉头一皱,随即快步往房内钻。
“别跑啊!”
“你每次如此叫我时,都没好事儿!我不跑才怪!”
赵倌闻言撇撇嘴,只见他左手拎一块肉,右手拎一纸袋点心在傅丞翊眼前晃了晃。
“你小子!今日小雪,咱爷俩吃顿好的!”
“赊的?”
赵倌摇摇头:“买的!”
“哪里来的钱?”
被傅丞翊这么一问,赵倌当即借口剁肉溜去了灶房。而傅丞翊则是赶忙查看自己的身上,片刻后,傅丞翊咬咬牙。
“果不其然,那块孙昭陵赐的腰牌不见了。”
自己现在这副模样,又身处西荒,腰牌已经不重要了。先前留着还只当是个念想,被赵倌当去也好。他曾数次央求赵倌去往一趟漠川城,看看自己三叔如何,以常峰云的手段,怕是凶多吉少。赵倌确也去过,不过他回来后说,漠川城早已没了什么城主府,现在那地方已是杂草丛生。
这还不算,赵倌还告诉了傅丞翊一件令其震惊无比的事情。
那便是,景阳现今一片战火,民不聊生。赵倌曾自百姓中间打听,百姓言惊蛰洲联合几个洲地起兵造反,短短月余便连下数城。亏得景阳大帝孙昭陵重用汜水城主胡长秋,这才不至于让战火蔓延至景阳王城。
傅丞翊来到灶房,看到赵倌正忙着往锅里仍肉,他挥手扇了扇眼前的热气朝赵倌出声问道:“你此次去景阳,见到我说的那女子了吗?”
赵倌一边躲避溅出的热油一边道:“你说凤池山庄那位?没见到,凤池山庄已经空了,根本没人在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