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5章 好酒辣喉
银光激荡,一柄短剑倏地凭空窜出,直指一灰衫男子眉心。那灰衫男子面色一紧,赶忙抬剑以剑身挡下,随即屏气凝神,环视起四周。此时嗡声再起,灰衫男子双耳微动,紧接着又是竖剑格挡下一柄突然自背后袭来的飞剑。那飞剑似被旁人所引,剑尖笔直划过剑身,一时间火花四起。
“叶兄,不必故意试探我了。”灰衫男子撇撇嘴,模样幽怨说道,“况且咱们今日说好只饮酒,不比剑。”
灰衫男子言罢,那两柄飞剑迅即倒飞,最后落到了从竹林中走出的白袍男子手上。
白袍男子神情甚是失望,他摇摇头道:“聂狰,外人称我们一声逍遥两剑修,可你我二人孰强孰弱总要有个说法,以年纪论尊卑长幼,到底非我所愿。”
聂狰并不理会叶芳这番牢骚说辞,他收剑入鞘,抱着一坛酒走向叶芳笑道:“你强你强行了吧。”
待来到叶芳跟前,聂狰直接掀开酒封俯身朝着坛中嗅了一口,他满脸陶醉之意的咂咂嘴道:“好酒啊!叶芳,要不要闻闻?我告诉你,这坛酒可是直接让我掏空了家底儿!”
白了聂狰一眼,叶芳将那坛酒从他手中抢过,学着他刚才的动作俯身去嗅。
“芳香四溢,沁人心脾。”叶芳抬起头,“果然是好酒!”
“走走走,赶紧去你家,今日不光有好酒,我还给芯蕊带了她最爱吃的鸡腿!”
勾肩搭背,嬉笑而行的这两人,灰衫男子名唤聂狰,白袍男子名唤叶芳。若要细细论起来,两人应同是春和剑派的弟子。不过这春和剑派因两位掌门人在理念上产生了分歧,所以后来分了南、北两宗,隔山而治。此前无论南宗还是北宗,皆是人才鼎盛,除那两个上位者,宗中弟子间互有往来。
后来南宗掌门不知为何攀上了景阳王朝的高枝,其宗中弟子也因此得了不少天材地宝,修行境界日益精进。而反观北宗掌门却是自诩清高,连同他本人与宗中弟子皆不允与朝堂之人有所牵扯。自此再较南宗而言,北宗早趋式微。
不过南宗亦有不愿者,聂狰便算是其中一个。作为南宗弟子中的翘楚,聂狰不齿掌门行径,愤而下山。恰好偶遇因娘亲故去返乡守孝的北宗弟子叶芳。
两人无论脾气秉性还是为人皆让对方觉得如得知己,所以一来二去,两人便同伴而行,至今已是有了一些年头。
若说聂狰是自愿脱离南宗,那叶芳不回北宗的理由便是有了牵绊。
叶芳的小院里,正帮着其母晾晒衣服的叶芯蕊看到聂狰后眼睛一亮。她顾不得从母亲手中接过手巾,直接双手于腰间一抹,雀跃着迎了上去。
“聂师!我打好多天前就想你了!”
看到叶芯蕊仰着小脸兴奋的望着自己,聂狰别过头去佯装嫌弃道:“戚,是想我,还是想我给你带的好东西啊?”
“都想!都想!”
“你这丫头。”聂狰掏出被纸袋包裹的鸡腿递给她笑眯眯道,“倒是挺实诚。”
叶芯蕊从聂狰手中接过鸡腿后欢呼一声,蹦跳着朝着母亲跑了过去,边跑嘴里边喊着:“娘亲!我们一起吃!”
一张破洞的木桌前坐着两人,上首的叶芳摩挲着缺少一角的酒碗碗檐,此刻他一脸愁容,闷闷不乐。
许是看出叶芳有心事,聂狰敲了敲桌子朝他提醒道:“喂!我都干了,你这是什么意思?”
“哦哦”叶芳回过神,拿起手中酒碗一饮而尽,“我也干了。”
再次将叶芳面前的酒碗斟满,聂狰抹了把嘴角酒渍问道:“有心事?”
“没没有。”
“叶芳!”聂狰闻言双手一抄,“你一说谎,身上可全是破绽,你瞒得了别人瞒不了我。”
叶芳低头沉思片刻,然后端起面前的酒碗再次饮尽。他望着聂狰,嘴巴反复张闭后方才开口说道:“聂狰,过几日的丰街书会,应是我此生最后一次参加了。”
聂狰脸上闪过一丝不解,忙道:“为何?”
循着叶芳的眼神,聂狰看到了坐在小板凳上拿起鸡腿喂向自己母亲的叶芯蕊,这一刻,他似乎知道了答案。
将身子坐正,聂狰笑道:“我懂,丰街书会一没酬劳二没赏钱,凭那些个清苦百姓送上的馒头瓜果,养不活一家人。”
“那你有什么打算?”
叶芳摇摇头,他苦笑一声道:“若我仍是孤身一人,宗门或许是个不错的去处。但如今有了她们娘俩,我得找个能挣钱的营生。”
叶芳本就与北宗无任何矛盾,守孝下山,三年期满,返回宗门那是理所当然。尤是对聂狰和叶芳这般修行者,钱财都是身外之物。宗门虽没有俸禄,但最起码的温饱还是能达到的。
可人一旦有了牵绊,即便都说大丈夫立地顶天,可有时候一分钱却会难倒英雄汉。
“凭你的本事”聂狰思索后说道,“押镖或许是个”
但随即聂狰又摇摇头:“不行,堂堂北宗翘楚去干押镖,传出去不得让人耻笑!不行!”
“让我想想啊,还有什么营生能做呢”
叶芳看着聂狰那一脸认真的模样遂向其调侃道:“说书难道不令人耻笑吗?”
没成想聂狰闻言却是拍拍桌子,表情极为严肃道:“这是什么话?那些百姓日盼夜盼,盼的就是丰街书会那一天。咱们,是他们的念想。”
“除了南宗那些不成器的家伙,谁会记得我聂狰,但乾元镇那些百姓不同!”
聂狰望着手中的酒碗出神道:“他们会记得我。”
聂狰从来都是孤家寡人,年方四十也未娶妻生子,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自然不会有叶芳那般举步维艰。
作为一介剑修,追求那至高境界,追求所谓的大道曾是聂狰毕生所愿。但随着入世愈深,其愈发明白,响当当的大人物,最多是流星划过,便是朝代的史书上也不会记一笔。跟百姓打交道多了,聂狰发现,有时候做一个能被一些人记在心里挂在嘴边的小人物,这种感觉似乎也不错。
至于会不会觉得浪费了那一身好剑法,好修为,聂狰没想过。
叶芳端起酒碗示意聂狰和他碰撞:“我想好了,到时候找个没人认识我们的镇子,教些孩子习剑。估计酬劳不多,但是能养活一家人,如此便够了。”
许是不想让聂狰觉得自己因为生存自降身姿,叶芳将酒碗递到嘴边时又笑道:“更何况此举还能将我的剑法传下去,何乐而不为呢?”
“来来来,喝酒!”
仰头将碗中白酒一饮而尽,聂狰头一次觉得,这花空自己钱袋换来的好酒味道也不怎么样。含在嘴里竟有些发苦发涩,咽下去还有些辣吼。
聂狰起身和叶芳辞别的时候,叶芯蕊早已吃的满嘴流油,她站在房前拦住聂狰的去路朝他问道:“聂师,你和爹爹什么时候去丰街书会啊?”
转头看了一眼沉默不语的叶芳,聂狰摸着叶芯蕊的小脑袋笑道:“过几日,怎么?这次是想吃胡瓜还是狼桃啊?”
往前聂狰每次和叶芳说书回来,都会将乾元镇百姓所赠的瓜果吃食给叶芯蕊带来一些,小孩子长居郊外一隅,平日里吃糠咽菜,这些极寻常物件也不曾见过许多。
没成想叶芯蕊却是将头晃成个拨浪鼓,她眨眨眼一脸祈盼状:“不不不,这次可不可以带我一起去?我还不曾出过门呢,每天待在院子里,好想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