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
妖界地势复杂,崎岖山峦占地面积是修真界的数十倍,为数不多的平地城池,都建立在妖都玉京四周,形成包裹之势。
炤华城正是毗邻玉京的大城之一。
血月将至,妖皇居住的玉京都,戒备森严,炤华城平日通向玉京的大门设置了结界,只有夜间才会开放通道。
“请沈仙主耐心等到亥时,先在城内游玩一二,炤华城繁华,软红香土,定不会让沈仙主觉得无聊。”
得到消息,炤华城主,第一时间出现在了降落的灵舟边。
解释完,他略含深意地看了眼朝岁,示意身后捧着纱罩的侍卫,“另外,吾皇特意交代”
城主还未说完,停放灵舟的高台下,妖来妖往的街市,不知谁眉头一皱,发现了什么,向停在长阶缓步台的朝岁,怒喝了声。
“是你这厮,沈白休——!还敢来妖界!”
刹那间,原本猜测红衣青年身份的人群,发出一声声不可置信的哼怒。
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人认出妖皇师弟,城主心里一咯噔,再想把纱罩盖在朝岁头上,已经晚了。
妖民们神色各异,看着朝岁的视线,不少露出鄙夷。
他们这任妖皇时醉,天选妖皇,爱民如子,又是那位仙尊大人的爱徒,简直完美无缺,要说有何污点,就是这曾经打着他旗号,来妖界招摇撞骗的同门师弟,沈白休了!
当年得知妖皇小师弟来了,妖族们热情无比,好吃好喝的待他,结果这厮,以观赏宝物为名,怂恿众妖办了场赏宝大会。
大会当天,众妖纷纷献出自己珍藏多年的宝物,万万没想到,一夜之间,沈白休盗走他们拿出的宝物,随后逃之夭夭,溜回了修真界。
后来妖皇得知,给予了补偿,但他那师弟沈白休,仅此一役,已经成了妖族的过街老鼠。
炤华城主,其实就是当年被沈白休骗走宝物的妖族之一,不过他因祸得福,沈白休将他珍藏的赤枫伞弄坏了,妖皇为了补偿,让他掌管了炤华城。
见朝岁面对群情激愤的众人,一副贵人多忘事的模样,炤华城主赔笑道:“仙主莫怪,虽是陈年旧事,然而难免有人未能释怀,我们炤华城的百姓,其实民风淳朴,热情好客,并无其他恶意的。”
朝岁挑眉,看着底下一群朝他挥舞狼牙棒、龇牙咧嘴的小狼妖。
民风确实淳朴,一群小娃娃,还争着抢着,给他展示掉的小奶牙有多可爱。
一道目光,从不远处望来。
朝岁若有所感,朝不远处的天香阁望去,三楼一扇木窗边,有道墨绿衣角一闪而过。
朝岁凝眉,还未细看,余光忽然注意到长阶底下,妖群中,一个仰高长脑袋,扭动身姿的妖类。
蛇。
是蛇
忘了多少年,未曾让这东西出现在眼前,朝岁闭眼,复又睁开。
那条蛇影不仅没有消失,反而变成了
两条。
似乎觉得站的不够高,蛇头高昂腾起,瞬间超过了周围人群,隔空与他对视,吐着蛇信。
朝岁:“”
肩头一紧,嬴辛侧首望去,左肩玄袍被抓的皱巴巴。
朝岁几根白皙修长的手指,嵌入了他衣里,指尖紧紧蜷着,带着颤意,这颤意开始很小,紧接着,不受控制地剧烈了起来。
眨眼之间,不仅是手指在抖,他一截雪白手腕从绯袍探出,跟着抖了起来。
底下群情激愤不假,但嬴辛没想到,会吓成这样。
还在看,蛇头竖瞳咧嘴,不知在朝他诡笑什么。
朝岁浑身冒起鸡皮疙瘩,有种想要发疯跺脚,仿佛蛇已经爬到脚下,即将缠到他身上的感觉。
童年阴影难以抵抗,因这物,他至今不敢称无敌。
“走——”朝岁艰难吐出一字。
嬴辛步下剩余台阶,袖口却被往后微拽,朝岁有气无力道:“瞬、移到那个天香阁。”
不知是不是听出话中虚弱,嬴辛没有多言,反抓住朝岁冰凉手腕,指尖微微一顿后,两人身形一闪消失在长阶间。
天香阁。
嬴辛眼神诡异,看着没有第一时间落座的朝岁,而是检查似的,将桌椅板凳、头顶地板反复看了好几遍,才如坐针毡地落座。
朝岁脸上有种从未有过的白,捂着脑袋,闭目满脸挣扎之色。
一闭眼,都是朝他摇晃的蛇脑袋。
淦——
在朝岁灵海的系统,瞬间被一系列的哔哔声包围。
素质系统:唔?
屏蔽了什么,仙君竟然在说粗鄙之言?
“客官从修真界远道而来,落座天香阁,”小二倒了热茶,热情道,“真是让我们天香阁,蓬荜生辉!”
话落,小二未曾问要点什么,已经开始上菜了。
朝岁独自缓了会,一睁眼,饭桌上摆满了各色佳肴,满汉全席。
他看向了对座,钱带够了吗。
嬴辛长长的睫羽垂着,食指顺着茶沿转圈,不知在想什么,察觉他的视线,眸光斜瞥。
朝岁朝斜对面一扇屏风望去。
“是那边贵客交代的,”小二解释。
他说着,那绘有日月山峦的偌大屏风,缓缓折起,两个侍从退开,屏风后的景象露了出来。
一个穿着墨绿长袍的男人,独在雅座饮酒,俊眉深目,坐姿很是随意,身后站着几个低眉侍从。
细风临窗,男子紫冠束发,左手戴着玉板指,察觉他的注视,骨节修长的手指转着酒盏,似笑非笑停了下。
“既然来了,就尝尝,”他漫不经心的饮完杯中酒,起身道,“我很喜欢的一道菜,当作见面礼,”
男子起身,垂下的墨色宽袖,宛如天边翻涌的黑沉乌云。
朝岁望着那格外高大修长的身形,挑了挑眉。
“哪道?”
墨绿男子笑笑,幽深眸光从嬴辛落回朝岁身上。
他拂袖而去。
一个结了冰的寒霜果,在他身后,被放在了朝岁面前。
朝岁望着离去的墨绿身影,一言不发地拨了拨寒霜果。
这门主,还真大摇大摆,肆无忌惮。
候在阁外的一道黑袍,毡帽下,露出张惨无血色的脸,江宴眉目狠戾,看到缓步出来的墨绿身影,才收敛了戾气。
但也只是稍稍收敛。
“门主,”江宴寒声,“他现在身边没有旁人,我去擒住他。”
巫幽门主低笑了笑,转着玉扳指:“你恐怕擒不住他。”
江宴拧眉,正不屑开口,男人淡声道:“他认出我了。”
江宴脸色瞬变:“怎么会!就算是门中人士,都未见过门主真容。”
“谁知道呢,”巫幽主不以为然,“说不定是看我高一些,不顺眼。”
江宴眼底血光闪过:“那更不能放他离开,梵音仙府”
“无妨。”
三冬末,穿过天穹乌云的阳光,都透着肃冷的味道。
男人戴着的玉扳指,浮现出极淡的黑色,他嘴角带着一丝冷峻的笑意,说不清是何意味,“我现在对另件事,深感兴趣。”
朝岁将寒霜果在手心抛了抛。
寒冬腊月,虽说妖界比修真界暖和些,但请人吃冷果子朝岁思来想去,“你说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指不给我们好果子吃?”
话音落下,不见回答,他目光从果子移了过去。
嬴辛在走神。
少年独自思量着什么,额前碎发低垂,微微遮住了眉眼,他泛白的指尖,在杯身无意识游动,带着莫名烦躁的味道。
“你怎么了。”
嬴辛无法回答,进了这阁楼,他便察觉到一抹奇怪的气息。
他本能的感到压抑烦躁,可心里同时涌起一种难以名状的兴奋,体内的魔源种蠢蠢欲动,像要生根发芽了般。
嬴辛眉眼不受控制地蒙上戾色,有种毁灭的欲望与躁动,甚至无暇顾及朝岁与那长袍男子说了什么。
那人何时走的。
“砰咚——”
杯盏落地声响起。
仿佛找到宣泄口,嬴辛目露寒光地望去。
楼梯口,一个富贾打扮的豹妖,正推搡着个清秀的白衣青年,嘴里怒骂道:“我花钱买下你的,你个贱奴,连端杯酒都端不好,要你何用!”
那白衣青年看起来瘦弱,被一推,便狠摔在地。
怒斥声中,他无助可怜地爬起来,眼泪汪汪,目光环视三楼众客,试图找根心软的救命稻草般。
这一瞧,还真被他找到了。
“沈仙主,快救救七叶!”
“什么沈仙主,天王老子来了都不行,你可是我花灵石买来的!”
朝岁虽不明白这精
怪与原主有何瓜葛,但这人,他今日非救不可了。
他朝七叶精勾勾手,七叶瞬间喜极而泣,“我就知道,仙主没有忘记七叶。”
一身富态的豹妖见状,正要怒斥,身旁朋友胳膊肘碰了下他,瞥了眼朝岁后,低声说了几句。
豹妖脸色瞬变,露出忌惮之色,随后又不太甘心的道:“妖有妖法,这是我花银子买的。”
“多少钱。”朝岁出声,白衣精怪躲在了他背后发抖。
豹妖轻哼:“三百灵石。”
朝岁下颌微扬:“给他。”
嬴辛黑眸盯着他身后的七叶,意识到在对自己说话,面无表情道:“没有。”
朝岁眯眼:“你袖子里,我刚才摸到了,应当够了。”
嬴辛双眸漆黑,朝岁挑眉:“是的吧。”
“仙主,”草株化成人形的青年,在朝岁身后慌张的叫个不停,直到豹妖拿灵石离开,才稍安的跪坐在朝岁身边。
“我好想你啊,仙主。”
朝岁看着挨挨蹭蹭的七叶精,在对方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激动颤声中,缓缓明白过来。
这是原主后院的小男宠。
被江叶骅驱赶后,不知怎的,被卖到妖界当起奴仆。
七叶泪眼朦胧。
以前他从未觉得在梵音仙府有多好,被江叶骅赶走后,还以为脱离苦海,再也不用对着整日发呆的沈白休了。
万万没想到,外界对他这种小精怪来讲,就是地狱。
他一出来被人逮住,没了沈白休庇护,辗转被卖到了妖界,整日被打被骂,太苦了!
“呜仙主,我再也不要离开你了”
朝岁望着黏黏糊糊的小精怪,没有推开,视线从他白衣上的一枝花,又落在他面颊。
很好,没错。
这小精怪,原形是草药重楼,又名七叶一枝花。
朝岁毫不犹豫道:“既如此,就留在我身边吧。”
七叶欢喜地双手抱住朝岁胳膊,脑袋轻蹭他绯红袖袍,柔声道:“仙主放心,七叶以后一定尽心尽力伺候”
蹭动的脑袋一顿,七叶看向给完灵石回来的身影,少年那双黑眸凝来,莫名让人心底发凉。
七叶缩了缩脑袋,对嬴辛身份琢磨不透,但察觉对方不善的眼神,还有那张唇红齿白,过于优越的少年面容,他心下微惊。
莫非,仙主换喜好了。
虽然少年瞧着可怕,但仙主可是他唯一的靠山,他万万不能轻言放弃。
七叶只停顿了一下,脑袋继续在朝岁袖间蹭动,撒娇似的。
朝岁看着七叶那头垂散晃动的发丝,长指捻起一缕,低嗅了嗅,嘴角忍不住弯了起来。
淡淡的硫磺味道。
太棒了
重楼乃驱蛇草药,有这成精的七叶一枝花在,那些蛇妖,都得绕道走。
七叶因他动作,两颊泛红,羞
答答地瞅了眼近在咫尺的青年面容。
仙主以前都没这么喜欢他,看来小别胜新婚,他的衣食父母哇,他再也不要离开他了!
欢喜之际,想到仙主身边还有个人了,七叶忍不住瞄了眼桌边,没有落座的玄袍少年,他嘴角微勾,露出点得意的挑衅笑容。
呵。
连仙主喜好都不知道,还穿着那黑不溜秋的衣袍,跟他比,还差的远咧!
嬴辛看着那得意的嘴角,原本漠无表情的脸,忽而有了神色。
像是看到了有趣的东西,他微微歪头,乌润的眼眸,露出浅浅笑意。
担心炸了蛇窝,朝岁没有胡乱走动,一下午,都在天香阁待着,直到夜色渐深,才来到通向玉京的大门前。
灯火阑珊,这里聚集了大量入京的妖。
朝岁看着城门大阵形成的结界,面无表情,但凡灵海还剩有一滴,他都要穿过这结界,而不是站在此地傻等。
城主见他面色不好,解释道:“仙主莫怪,这阵法是御都大阵,一旦开启,就是妖皇也左右不了。”
城主已小小清了场。
以朝岁为中心,三丈之内都没有人。
饶是如此,三丈之外黑压压的妖族,仍让朝岁如芒在背。
他只有尽力不去想,黑暗中,脚边会不会小蛇蹿来,身后会不会有晃动的蛇头
朝岁幽叹口气。
他的驱蛇草,方才妖潮拥挤,一时不察走散了,还有嬴辛,吃完晚饭就不知去哪了。
他站在这么显眼的地方,竟找不来。
距大门一街之隔的暗巷。
一个含笑的少年嗓音响起,玩笑似的:“你再给我表演一下那个。”
七叶蜷缩在角落,给朝岁买的糖豆洒了一地,瑟瑟发抖地几乎快吓回原形。
“我、我什么都没做过。”他眸子倒映出尖刃的寒光,颤声道,“我只是看了你一眼而已。”
“那你怕什么,”少年低眸,轻声细语。
“来再看我一眼。”
话落,他漫不经心地转了转手里匕首,往前一探,七叶几根睫毛瞬间被寒光削落,望着离眼球只有毫厘距离的匕首,七叶尖叫出声,瞳孔剧烈缩了起来。
“对、对不起,呜我错了,再也不敢了。”
七叶快崩溃了,他看着蹲在身前,好似下刻就要挖掉他眼睛的少年,脸色惨白。
他没想过,仙主身边还有个更可怕的小恶魔。
他的求饶,甚至没有让少年表情有一丝松动。
昏暗的巷角,嬴辛眉眼微弯,带着人畜无害的笑,长指将匕首微微一翻。
寒光照亮七叶面无血色的脸。
“啊——”
亥时已到,眼看城门即将大开,还不见两人身影。
朝岁皱眉,正打算去寻,一股淡淡的味道从后面靠近了。
“
七叶——”()
话音一没,朝岁回头,意外看到一袭玄袍,青色发带飘动的嬴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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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面露奇怪之色,这味道
嬴辛将他反应尽收眼里,黑眸划过一抹冷意,但冷意很快逝去,他上前了步,一个陌生的香囊,在少年腰间晃动。
朝岁按下疑惑:“你刚才去哪了。”
嬴辛:“买香囊。”
朝岁看向他身后:“看到七叶了吗。”
“他今天,不是一直跟在师叔身边吗,”嬴辛语气莫名,“怎么,他不见了。”
朝岁颔首,忍不住又看了眼嬴辛的香囊。
什么香囊,还有硫磺的味道,难不成
轰隆一声——
城门打开,即便城主也控制不了场面,拥挤而来的妖群,瞬间掐断朝岁的猜测。
他面色发紧,瞅了眼相隔甚远的香囊,不动声色地朝嬴辛挪了步,又挪了小步。
最后,他干脆破罐破摔,一把将少年揽了过来。
师叔抱下师侄怎么了。
嬴辛斜眸,看了眼右肩修长白皙的手,又看了看紧紧贴着他的青年,眉眼淡漠地挣扎了两下,“师叔做什么,我头发可不香。”
什么香不香的。
空气中蛇妖的气息,让朝岁头皮发麻,恨不得跺脚跳到少年的背上。
察觉怀里的挣扎,他死死抱住,近乎哄道:“别动别动昂——”
嬴辛长长的睫羽在灯影间,微妙一垂,随后整个人慢慢止住了挣扎,异常乖巧道:“哦。”
吐出一字后,他低眸望着香囊,漆黑的眼,露出讥讽之色。
不自量力的东西,他站过的位置,就算不愿,也不许旁人占,还想挑衅他。
给他一点终生难忘的教训。
暗巷深处——
七叶蜷缩在角落,捂着自己光秃秃的脑袋,眼角憋泪。
小恶魔。
竟然把他头发剃了做成香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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