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年轻的打更人拎着一壶酒和巡逻的士兵打了招呼后慢慢走上钟楼的楼顶。
替醉得不省人事的师傅重新披上破烂的大衣再拨弄一下火盆好让它不至于熄灭又默默地缩回到自己的小角落。
师傅最近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总喝的酩酊大醉，所以后半夜只能由他一个人敲钟了，倒也不是有什么不满，而是天气实在是太冷了容易犯困。
他搓了搓几乎僵掉的手指，猛的灌了一口酒，舌尖上的辛辣终于让他有了些许暖意。
打更是一件大年夜都不能回家的苦差事，而且酬劳仅仅够糊口，又很需要力气，所以没有什么有志向的年轻人愿意来做。
他反倒挺喜欢的，站在这里整个长安的景致尽收眼底，又离天空很近，用来思考人生再好不过了，他其实也想过要出去打拼的，但是这样的话师傅这把老胳膊老腿的连后半夜都不能休息了，所以干脆就一直这样干了很多年。
如果这个年轻人此时向外面张望一眼就可以发现有两人站在西街的檐下，虽然位置较为偏僻，但是他们的背影太过出尘，反而很容易吸引他人的目光，好在此时是夜晚又是在皇城没有其他人敢出来闲逛。
两人皆披着玄色大氅，其中一人拎着把黑伞，另一人揣着个手炉，两人就一直站在那里，也不知道他们想要做什么。
似乎宵禁对于他们根本不存在一样，子时的钟声悠悠敲响，他们仍然在那里。
夜，已经过了大半了。
白莫伸出手替蓝凉挡住落下来的细碎雪花，空气中的湿冷却是绕上了两人的心头。
“走吧。”
白莫撑开伞把蓝凉笼的严严实实，两个人的肩膀挨得极近，蓝凉眉头微挑，不动声色的稍稍拉开了一点距离。
两人深知事态的严峻，无言又默契的走着，为了免却些麻烦，也注意着不遇到巡逻的士兵。
要等的人应该是不会来了，拖下去也无非两种结果。
生，或者死，他们不畏惧死亡，但是害怕会因此失去女儿。
“也许是没办法过个好年了。”
白莫轻轻叹了口气如是说道。
“且走一步看一步吧，以后的事谁说的准呢？”
蓝凉无所谓的笑了笑，语气里带着自嘲。
两人对视了一眼皆是苦笑，明白了对方亦抱着同样的想法。
既然如此便行动起来吧，毕竟，时间可不多了。
白凌韵因为鼻子无法通气根本睡不着正无精打采的坐在桌边喝着热茶。
她很怕冷，非常怕，而且一吹冷风就容易着凉。
前几天开始雪就断断续续的下个没完，这不，她就病了。
一直是帮自己的凉姨突然和爹爹统一战线，任自己私底下苦苦哀求，爹爹也不为所动。
到底是怎么了？
她想不通，只知道爹爹一旦这幅样子就绝对没得商量，所以只有做好立刻去江南的准备了。
阿嚏！
她抽了抽鼻翼，用帕子轻轻压了几下红肿的人中，她根本不敢用力擦，因为只是碰一碰都感觉火辣辣的疼，要是多点力气怕是都要被搓掉一层皮了。
长安，她在心里念叨着这两个字，心情微微低落下去。
以前总觉得这里是一座牢笼，无数次想要离开这里去到外面的世界，然而真正将要离开的时候竟不舍起来了。
自嘲的撇了撇嘴，把不好的心情抛到脑后，突然就想起好久没有见到真真哥哥了，他是不是也在准备过节呢？
出神的想着之前和他说过的话，才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了，哥哥毕竟也只是个孩子而已，自己不切实际的期望对他来说只能造成负担罢了。
所以自己需要关心的仅仅是小哥哥有没有记得给自己的礼物而已！就像大家期望的一样，小孩子能知道什么呢她在心里补充了一句。
阿嚏！白凌韵又打了一个喷嚏，自己还没有给哥哥准备礼物呢！而且过几天就要走了，大概也来不及了送到他手上了……
自己的收藏里都是小巧可爱的东西，哥哥怎么会喜欢女孩子的东西？
想了很久才取了盏灯慢慢走到衣箱边，不确定的打开其中一个，摸索了大半天直到翻出一个黑色匣子，里面应该装着的是一把小小的匕首。
白凌韵打开匣子，果然见到一把玄色刀柄的匕首安静的躺在里面，她抚摸着这件宝贝一脸不舍。
记得那天，蹲在路边喝的醉醺醺的老人家扯住自己胡乱讲了一大通话，说是有缘送了自己这把匕首。
从小到大自己好像就活在有缘二字里，收到的宝贝也特别多。
不过有个富有的爹爹就导致了白凌韵手上的宝贝只多不少，但是刀剑这类就是摸都没摸过。
有不有缘她不知道，反正匕首锋刃雪亮，一看就是个削铁如泥的好宝贝，
她很开心的收下了，当时可稀罕的紧了。后来由于想不出用途渐渐的就被遗忘在了角落，现在送给哥哥它也算有点用处了吧。
好像也不知道哥哥住在哪，他不来自己又该怎么送给他礼物呢？
这又让她苦恼了一会儿，最后只好写张纸条连同匕首一起装进盒子里，又冒着风寒加重的危险把盒子藏在桃树下。
哥哥肯定会来给她送礼物，相信哥哥来的时候看见字条会明白的。
接下来就是要烦恼到江南之后的事情了。
这几天白凌韵没了出去玩的心思，而是一有空就找蓝凉给她讲故事，被她缠的没了办法讲了些江南的事，虽然是只言片语但是白凌韵也听的津津有味。
白凌韵也因此知道江南的冬天河流也是不结冰的，打雪仗是一件奢侈的事，这是她的认知里面从未出现过的，因此也想象不出到底是副什么样子。
窗外细密洁白的飘雪配上桃树遒劲的枝干在院中灯烛的衬托下成了一幅画卷，若是这雪落在了江南过一会儿就融成脏水了吧？
突然有了种不小心破坏美好意境的罪恶感……
凉姨说江南的冬天比长安暖得多，也美得多，神情是说不出道不明的。见过除夕那夜的万家灯火还能说出江南是美的，那江南到底是有多美呀也会是和长安一样繁华么？
希望到时候能不那么无聊，能多遇到点有趣的事，可以交到新的朋友。
当然目前的愿望是自己的风寒可以赶快好起来，最近睡觉都喘不上气，真的太难受了。
白凌韵胡思乱想折腾了大半夜终于被睡意打倒如愿以偿的闭上了眼睛。
屋外的雪越来越大了，像是想要掩埋什么一样。
院中的夜灯，忽然摇晃了几下熄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