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往事（一）
“杨福全，快进来给我把垃圾倒了！”一道尖利刻薄的声音在厨房中响起。
餐馆中，一个男孩正在抹桌子，听到这句话后便放下抹布走进厨房，接着拖了一大包厨余垃圾走出来。
他的脸蛋有着鲜明的高原红，身上穿着一件红色的旧运动校服，手工缝制的棉衣被裹在里面，外面套着一条沾满污渍的围裙。
厨余垃圾散发出的臭气熏得杨福全不敢呼吸。
来到街道上，将垃圾扔在一个角落后，他走到远处大口呼吸，呼出的热气在冬日低温中化作一道道白烟。
“这该死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连他妈的死肥猪也欺负我！”他狠狠地咒骂着餐馆里的厨子，发泄累积日久的不满。
杨福全小学数学很好，考试次次九十多分，但他却连初中都读不起，只得早早出来打工，起早贪黑地混口饱饭吃。
这年代国家开始提倡大力发展商业，通过进行各种宣传，拉高了整个唐国人民对这方面的心理阈值。
这时候，有很多电视剧电影都将创业做为题材，一经播出便广受好评。
杨福全也受到了当时几部热火朝天的创业剧影响，畅想着有一天能挣大钱做大老板，像本地的金爷一样，搂着性感的制服女秘书去和人谈生意。
但现实是残酷的，他一没本事，二没家世，三无钱财。
作为一个三无人士，在城市独身一人，只不过是沦为苦力的命，面对现实他有一种深深地无力感。
透了口气的杨福全回到餐馆，准备继续开始自己日复一日的机械劳作。
就在这时，眼尖儿的他看见玻璃窗外面好像站着一个人。
“喂，你站在这里干什么？”杨福全走出去，看到了一个衣服打着补丁、年龄在三十岁左右的喇嘛。
他以为又是到餐馆骗吃喝的，便打算轰走。
这年代，没钱，出家人也不行！
“我想吃点东西，只是钱不太够，还有，我想找个人帮我去卖些东西。”喇嘛的官话还算标准，道明了自己的来意。
“你有多少钱？”
“只有一角。”
“那行，进来吧。”见还有利润可赚，杨福全便将喇嘛领了进来，然后向厨房中喊道：“来人了，做一碗一毛钱的阳春面！”
阳春面的价格是一毛二，但在这个小餐馆，老板交代过，客人钱不够，也可以省些料做。
不一会儿，一毛钱的阳春面被端了出来，白水煮的，只有一滴油和撒了少许的盐。
喇嘛似乎很饿，将这碗在杨福全眼里难以下咽的面很快就吃完了。
杨福全看到这一幕，忽然想起了自己去年来到青唐城的模样，工作找不到，也饿得和这个喇嘛一样，甚至还去翻过垃圾桶。
喇嘛吃完了便站起身，打算离开。
这时候杨福全鬼使神差的问道：“大师父先别走，你说你要找一个人帮你卖东西？”
喇嘛脚步停了下来，看向了杨福全。
……
“益西大师，这儿就是咱们青唐城非常有名的古玩一条街了，是由大老板金爷投资开发的。”
杨福全领着这名叫做益西的喇嘛走进了火车站旁边的街道，里面人群不算稀疏，进去后能感觉到温度上升了两三度。
可以判断出，这里的人流量不小，因为这是在寒冷的大冬天，雪才停不久。
凭这偏僻之地的景象，便可以看出这年月古玩市场的火热程度。
“要说咱们这里最讲良心的店铺，还是属于金爷的宝芳斋了，资金雄厚，渠道门路多，什么货都能收，什么货都敢卖！”
杨福全边走边介绍，这些都是他从附近的小老板那里吹牛时听到的，此刻正好拿来当谈资。
喇嘛没有多话，只是有些局促地跟着他走。
十几分钟后，两人走到街道的尽头，那里矗立着一幢七层高的大楼。
飞檐拱顶，金瓦琉璃，看起来像宫殿样式。
而且大楼墙壁上还贴了白色的瓷砖，很符合潮流，给人一种很上档次的感觉。
二人来到大厅门前，一对漂亮的服务生弯腰鞠躬道：“欢迎光临！”
喇嘛和杨福全二人可从未来过这种地方，被服务生的招待方式所震惊，两人顿了顿才反应过来，然后尴尬的迈步走了进去。
一进大厅，便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温暖。
看着吊顶上金碧辉煌的大灯，以及周围衣着华贵的男男女女，杨福全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职业装的女性来到两人这里招呼：“两位先生到本店来可是有什么需要？”
喇嘛小心地说道：“我有些东西要出售。”
“是卖东西吗？那请大师跟我来。”她领着二人进入电梯，按下了三楼的按钮。
电梯升起，失重感突然出现，让杨福全心里一紧张。
“叮”一声响起，电梯门打开。
三人来到充斥着暖白色灯光的巨大空间，这里摆着十几张办公桌，将偌大的三楼分割成一块块小区域。
三楼很安静，客人只有寥寥的十几名，全都轻声细语地和办公桌前的工作人员交谈着。
女服务生带着二人来到了一处没有客人的办公桌前，向一个戴着眼镜的五十多岁男人介绍道：“这位大师是来出售古董的。”
“请坐，请坐。”
这名鉴定专家招呼二人坐下后问道：“大师要卖什么东西啊？”
“你看看！”
喇嘛闻言从自己的包袱里取出了一幅卷轴递给了他。
鉴定专家将接过的卷轴摊开放在桌上，道：“这是一张唐卡。”，说罢便拿起放大镜仔细的研究起来。
看着这副唐卡，专家的眉头越来越皱。
大约过去了十几分钟之后，他将桌上的电话拿起，拨通了内线。
“秦老，这里有一件宝贝，我看不过，还请您老来掌掌眼！”
……
五天后，穿着一身得体西服的杨福全来到了小餐馆。
他大声喊道：“有人吗，我要点餐。”
一个身材臃肿、面目刻薄的女人走了出来。
看到杨福全后，她怒眼圆睁，骂道：“你这个丧家的小王八蛋，这两天跑哪里去了？想不想干了？”
将头发梳成了大人模样的杨福全无视女人的怒骂，慢悠悠地掏出一张百元大钞。
故作豪迈地说道：“工资就不要了，我今天是客人，麻烦先闭上你的嘴，给我上十道菜。”
女人刚想说什么，但看到眼前的桌子上的钱。拿过来验明真伪后，迅速由一副死妈脸转变为讨好谄媚的样子。
“行，杨福全你发了财还记得回来看我，我马上给你做好吃的去。”
一个小时后，厨子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摆了满满当当一桌菜。
杨福全只是一筷子夹上一块，遇到不好吃的，直接吐了出来，骂道：“做的什么玩意儿。”
厨子脸上陪着笑，心里想着只要你给够钱，就是被你骂一天也行。
吃完后，杨福全擦了擦嘴，又将自己的行李取了出来，今天也出了一口恶气，他便打算离开。
厨子讨好地问道：“不知道你在哪儿发的财？”
“喏，你看看。”杨福全递出了自己的名片。
厨子只念过两年书，能大体识字，认得名片上写的是“智全文化有限公司总经理杨福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