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不寻常的小猪
清平县位于洛河东岸,面积并不大。以正中央的土地庙为中心,分为四个部分。住在东面的,叫东头。住在西边的,叫西头。住在南边的,叫南头。住在北边的叫北头。
每个部分的人都相互维护。如果东头的人被西头的人欺负了,那被欺负的人就会拍着胸脯道:“你西头的有什么了不起,敢欺负我们东头的,你等着瞧!”然后就会叫来一群东头的人将欺负人的人团团围住。
西头的见自己的人被围住,甭管什么原因,往往会倾巢而出,与东头的人对抗。
即便是一个小小的矛盾,如果处理不好,最后往往演变成东头与西头的群斗。
久而久之,县里流传下来一句话:东头的弱,西头的奸,南头的横,北头的打架不要命。
之所以会形成这样的局面和他们所从事的事,息息相关。
东头学堂较多,西头商铺林立,南头有许多武打行,北头许多人以贩盐为生。
云聪住在东头,但是他并不觉得东头的弱,而是觉得东头的人不屑于拳脚。若论拳脚,只怕整个清平县中,都找不到几个自己的对手。
后山位于东头,离云从家也就一刻钟的距离,不一会儿父子二人就到了家门口。
云聪站在门前,忽听院子里传来噼里啪啦的声音和小猪“哼唧哼唧”的叫声,心中疑惑,和云重对望了一眼,推门而入。
只见一个身穿蓝裙,腰系橘黄色方巾的中年妇人,举着擀面杖,正追赶一只浑身雪白的小猪,一边跑一边喊道:“你别跑,你站住……”
云重看着有些狼狈的的妇人,有些惊讶道:“英娘,你干什么?”
那妇人正是云聪的母亲唐英娘。她虽已年过三十,但是风韵犹存,也算的上是一位美人。
云聪望着眼前的景象,觉得十分滑稽,心道:“如果这个画面被哪个缺德的画师看到,非创作出一幅流传千古的《美女追猪图》不可。”
唐英娘撸起袖子,脸现喜色,道:“你们回来的正好,快,帮我抓住它。”
云聪有些不解地问道:“娘,你抓我的小白干什么?”
那头叫猪小白的小猪,颇通人性,见到云聪,仿佛找到了靠山,急忙躲在他的身后。
云聪蹲下身,轻轻抚摸一下猪小白的头,道:“怎么啦?小白,你又做什么坏事啦?”
猪小白望了他一眼,“哼哼”几声,没有说话,毕竟他是一头猪,也不会说话。
唐英娘指着猪小白,气愤地说道:“我今天非好好教训一下这个偷吃东西的家伙不行,真是反了天了。它竟然跳到做饭的案子上,偷吃……”说到此处,脸色微变,颤抖地说道:“它偷吃……偷吃鸡……”
“什么?”云聪父子异口同声地惊问道。
原来今天唐英娘心血来潮,想要做一只油焖鸡,于是到鸡圈抓了一只鸡杀了,洗剥完毕,剁成小块,装入盘中。然后到屋后的菜地摘几个辣椒,回来的时候竟然发现猪小白正在站在案子上,偷吃鸡肉。她不及多想,操起擀面杖,就追了上去。
虽然她常干粗话,步伐稳健,可是发起的进攻还是被那身法敏捷的猪小白给躲了,竟然一下都没打到。
当时唐英娘只顾生气,不及细想。此刻想到这猪小白,跳上案子,竟然是要偷吃鸡肉,感到十分诧异。在她的印象里,猪经过人们的驯化,都是吃糟食的。
猪吃鸡,虽然也曾听人说起过,但是这种事,清平县几百年都没有出现过啦。此时听唐英娘说起,云聪父子惊得张大了嘴巴。
云聪怎么也想不到,这头看似温顺的小猪,竟然是一头生猛的食肉动物。他惊讶之余,有些兴奋,心道:“难道这头猪是一只不平凡的猪?”
他并没有兴奋太久,他想到了爹爹的《志异经》。书中记载,猪原本就是杂食动物,吃肉似乎也并不奇怪。
云重也想到《志异经》中的记载,安慰唐英娘,不必过于担心!唐英娘才渐渐放下心来。
云聪道:“娘,反正那只鸡已经被小白吃过了,不如都拿给它吃吧。”
唐英娘点点头,她总是尽力的满足儿子所提的所有要求。
云聪跑到厨房,将剩下的鸡肉用盘子盛起,端到院子里,拿起一块肉,放到猪小白嘴边,道:“小白,你喜欢吃鸡肉,就吃吧。”
猪小白抬起头望了望他,“哼唧”两声,转过头去,不敢动嘴。
云聪轻轻抚摸它的头道:“你放心的吃吧,我是不会揍你的。”
猪小白又望了他一眼,咬住一块鸡肉,大口大口地嚼了起来,发出“格子格子”的声音。
不到一刻钟,就将整只鸡吃了个精光。它望了云聪一眼,又望了望唐英娘和云重,腆着肚子,心满意足地回到了自己的小窝里。
唐英娘见它如此灵性,有些不安地道:“它……它不会成精了吧?”
云重怕云聪联想到鬼怪之事,急忙打断她道:“别瞎说!哪有什么精不精的?聪儿刚才不知说了吗?猪原本就是吃鸡的,吃槽食只是我们驯化之后结果,并不是每一头猪都会被完全驯化的。”说完,急忙向唐英娘使了一个眼色,让他别再开口,接着又去鸡舍抓了一只鸡。
做好了饭,唐英娘先盛了一碗,道:“三郎,你给二叔送过去吧。”往常,但凡云重家改善伙食,唐英娘都会给让云重给二叔盛上一碗。她虽然也不是太喜欢这个二叔,但她是一个极孝敬长辈的人。
云重虽然不喜欢自己这个二叔,恼他迷于黄老之学,眼睁睁地看着云家衰落而无动于衷,但是还是尊敬他是一位长辈,每一次都不推辞。
今日,他接过鸡肉,却一反常态,道:“聪儿,你也长大了,以后为长辈尽孝这样的事,你也要学着做了。这碗鸡肉,你去给你二爷送去吧。”
以前云聪在家里无论干什么活,都被父母阻止。他想帮父亲拎一桶水,父亲就会一把夺过他手中的水桶道:“聪儿,你别动,我来。”他想要帮母亲摘个菜,母亲总会说:“聪儿,你别干这些,娘来。”他曾多次表示自己已经长大了,可以干一些力所能及的事,但每一次都被父母拒绝。没想到今日父母竟然主动让自己给二爷送饭,自是喜出望外。
云聪刚走出家门,唐英娘就迫不及待地问道:“三郎,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云重将云聪寻找剑仙庙的事告诉了唐英娘,叹了一口气道:“这孩子聪明的紧,如今他对鬼神之事颇感兴趣,我担心他会走二叔的老路。以后我们在他面前,千万不可以再提鬼神之事。”
唐英娘点点头,指着在窝中酣睡的猪小白道:“那猪小白怎么办?我总感觉它不是一只普通的猪?”
云重道:“这猪小白乃是赵先生赠予聪儿的,我想必有深意。当年那么多先生都无法教导聪儿,只有赵先生有此本事。我觉得他一定不是普通人……如今我们只有以不变应万变,善待猪小白,再过三年,等聪儿过了十八岁生辰,我们就可以带他进入屋后的那间茅屋,也许到时候一切都会真相大白啦。”
云聪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鸡肉,走在曲曲折折的小路上,嘴里哼着儿时的歌谣。每一次去见二爷,他都很开心,因为从二爷那里他总能听到一些新鲜的东西。
二爷年逾花甲,身体瘦弱,一生未娶,无儿无女,老光棍一个,是别人眼中的二流子。但是在云聪眼中,二爷是一个很了不起且十分博学的人,天文地理,阴阳八卦,无所不知,无所不晓。
当然这只是他的以为,在云重眼里,这“博学多才”四个字,只怕要换成不务正业了。
云聪虽然很喜欢的二爷,但对他的名字,却颇有微词。云土堆?这名字太俗气了吧,和云家曾经的“书香门第”的身份十分的不匹配。他也曾劝说二爷改名字,但是都被二爷拒绝了,理由是名字都是上辈子定的事,怎么能轻易改变呢?
云聪伸伸舌头,不置可否。后来经过探究才发现取名字这件事中,隐藏着许多奥秘。
一般富人取名都会取一些富贵,天寿,长福之类寓意吉祥的,或者去诗文里找一些文雅的词语。
而穷人取名就比较简单,比如土堆,赖货,铁头,甚至蛤蟆都有人叫。他们认为小时候名字越卑贱,长大后就越可能变尊贵。
云聪对此颇不以为然:“既然名字和日后的富贵相反,为什么富人们不取贱名呢?难道他们不怕日后没落吗?”
所谓取贱名,日后就会富贵,也不过是人们的美好愿景罢了。穷人爱取贱名,还有一个重要原因,那就是怕与富家的孩子撞名。
如果撞了名,要么就会被富人要求改名,要么就会被拿来和富人家的孩子作比较。邻居们经过一番对比之后,往往会出言嘲讽:没有富人命,却取富人名。
而这些出言嘲讽穷人的也都是穷人,这是云聪觉得悲哀的地方。
云土堆出生的时候,云家还没有没落,即便没落,也没有那么快就跨入穷人的行列啊,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据云土堆自己回忆,那是因为自己生而多病,家里人请来了一个道士。那个道士治好了他的病,给他取了这个名,希望他能健康长大,身上的肉像土堆一样多。
然而二爷并没有因为名字而变胖,反而随着云家的没落,变得更加瘦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