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照顾人的经验从哪来
一系列手续办完，该做的检查都做完了，宜可觉得自己踏上了人生最艰难的一段路程。
白色的走廊，白色的手术室，白色的门帘，白色的灯光，白色的墙。宜可躺在手术床上，只觉得周边的一切都白的刺眼，连带那个白色的身影，也是恐怖至极。宜可听到冰冷的器械碰撞声，吓得浑身发抖。
“放松，不要紧张。”医生冷言提醒道。
为什么要提醒呢？这句话在宜可心里起到了反作用，好像在说，“准备好，即将被攻击”。
整个过程，宜可觉得自己仿佛被扔在了渺无人际的大海上，然后有一种强大的力将身体中的某个东西抽离，疼痛由下至上，直至全身，深入骨髓。就当宜可再也忍受不了的时候，医生终于宣告结束，“酷刑”告一段落。
从手术室走出来的时候，宜可觉得自己像踩在棉花上，每走一步，就会出一身汗。然后感到无比口渴，是那种只要看到水龙头，就想冲上去不顾一切吮吸的渴。
赵宇从椅子上站起来，看到宜可挪步走出来，关切地问：“还好吗？”
宜可没有力气回答，只是虚弱地点了点头。赵宇从旁边推过一个轮椅，说道：“坐上来。”
宜可撑着赵宇的手臂，重重地坐了上去。
“有水吗？我想喝水。”宜可迫切地问。
“马上，到了观察室，喝热的。”
宜可舔了一下嘴唇，只能继续忍着。到了观察室，赵宇把水递给宜可，宜可迫不及待地一饮而尽，“还要！”她对赵宇说。一口气喝了三大杯，宜可觉得自己终于缓过来了。
她问赵宇：“赵宇，我的背包呢？”
赵宇把身上的背包给她，宜可从里面拿出小钱包，然后拽出一小卷钱，递给赵宇，说道：“拿着。我不能让你垫钱。”
赵宇犹豫了一下，顺手接过，揣进兜里。“觉得好点吗？如果好点，就回家吧。”
打车到巷子口下车，明明路并不长，但宜可觉得双腿好像坠着铁锤，怎么都迈不开。赵宇付了车钱，走过来，抱起宜可就往家走。宜可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瞪大眼睛盯着赵宇，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赵宇表情严肃，似乎又有些生气，把宜可抱回了家。一切安顿好后，赵宇说，我出去一趟，马上就回来，你千万不要乱跑。宜可就像个无助的小孩，点了点头，然后就合上了沉重的眼皮，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赵宇进来，轻轻喊醒了她，“起来，罗宜可，先吃点小米粥和鸡蛋，鸡汤还要一会才能喝。”
宜可鼻子发酸，有点想哭，赵宇见罢，慌忙说：“你可别哭啊。以后要是落下啥毛病，都成了我的错。”
宜可把眼泪又憋了回去，开始大口喝粥。好烫！宜可差点吐了出来。赵宇冷笑了一声，“烫点好，不然你……”，他本来想说不然你不长记性，但害怕宜可又哭出来，想想还是算了。
在这个透着阳光的小屋，一个星期之后，宜可基本恢复。宜可鼓起勇气问赵宇：“赵宇，你现在能告诉我吗，你为什么会有照顾人的经验？”
赵宇好像没听见似的，踩在小凳上，把天窗打开，外面清新的空气仿佛一下从这个窗口缓缓流淌进来。赵宇轻抬双眼，看着宜可说：“能抽支烟吗？”
宜可说可以，然后静静等着赵宇开口。
赵宇紧皱双眉，拿出一支烟放在口中，然后打火机啪的一声，火光点燃了香烟。他深深吸了一口，思绪随着烟雾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飘飞。
“罗宜可，你还记得我有个姐姐吗？”
宜可茫然的摇了摇头。
“我十五岁那年，成绩还不错，正准备考个技校，好早点出来找工作，减轻家里负担。也是那一年，我五岁的弟弟因为贪玩，从二楼的栏杆上钻出来摔下去，没死，但人也摔成了傻子。可怜我老娘，一个人拉扯三个孩子，就靠做家属工那点活，吃饭都成大问题。我姐那年十八岁，刚刚参加工作没多久，总想着挣钱能让家里见点亮。
没成想，认识了一个老混蛋。这个混蛋明明有家，还骗我姐说要和她结婚，害我姐丢了清白，才和他认识两个多月就怀了孕。这个混蛋知道这件事，吓得立马跑了，她老婆杀到厂里来，对我姐又打又骂，让我姐彻底在厂里待不下去了。
我妈知道这件事以后，除了哭也找不到其他办法，后来是我陪我姐去的医院。所以罗宜可，你知道我有多恨那个地方吗？打死我都不想去第二次。我姐在家休息了一个月，我老娘也病在床上，再加上一个傻弟弟，呵，呵呵，那种日子……”
“难怪你什么都会做”宜可满心同情地说。
“不会做，你又能怎么办，总不能坐着等死吧？”赵宇看着窗外清冷的小巷说。
“那后来呢？”宜可接着问。
赵宇没有立即回答，他只是猛吸一口烟，然后下意识地闭上眼睛，整理了一头发，停了半刻，才继续缓缓说道：“我姐好了之后，想到南方去打工。一开始我们都反对，但是想到她在本地真的有些过不下去，就让她去了。刚过了半年，我姐就往家里寄了五千块，我们都在想，这下总算有点盼头了。我姐写信来，说过年肯定要回家，还要给我们带许多见都没见过的东西。可我们等到年初四也没等到她的人影，倒是把派出所的人给等来了。”
赵宇又猛吸了一口烟，手指有些微微发抖地继续说，“他们说，在一辆无证大巴上，找到了一具尸体，经过多方查证，证明是我姐。这辆大巴，因为司机疲劳驾驶，翻在了一个深山沟里，车上的人摔得四分五裂，救援的人整整花了三天三夜，才找到一部分遗骸。他们说，当时是深夜，所有人都在熟睡。可怜我姐，还没反应过来，就做了深山里的一个孤魂野鬼。”
宜可能感受到赵宇在强力压制自己的情绪，听起来轻描淡写，骨子里却是天崩地裂。
宜可不由自主地走向赵宇，轻轻搂住赵宇的头，什么都说不出来，只看到窗外飘洒起漫天细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