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过往旧事
“季珩,我要和红鲤出趟门,你有什么需要带的吗?”许知一打扮的非常低调普通,出门前还会和季珩报备。
季珩:“没有,你自己小心点。”
两人自宴云楼回来后,日常的对话就变得诡异了起来,许知一纯粹是为了让季珩帮她打掩护,免得被夫人知道了麻烦。
不知道季珩怎么想的,反正他从来都不会问东问西,也没说不让她去。这一点,许知一非常满意,虽然可能是从根上代表了不在意,但有什么关系,反正她也不在意季珩,这样相处,大家都自在。
说到赚钱,许知一满脑子都是主意,这古代缺衣少食,衣食方面的买卖都可以做的,但就季珩说的她没权没势没人还没本钱,只能从小做起,做为吃货,许知一前世今生都离不开美食,所以她的第一步,想从餐饮开始,之前之所以想开个鱼馆,一来是她喜欢吃鱼,二来是觉得原材料易得又便宜,但是现在还是先放放吧!毕竟她就那点钱,还要生活呢?
主仆俩把东、南、西三城逛了个大概,了解了一下人流量和消费能力,最后决定先在南城开一家卤味店。之所以定卤味,是许知一发现,市场很空白,而且原材料非常便宜,像猪蹄、猪肝、猪肚这些东西,买肉的时候几乎都能白送,这就大幅度的控制了成本,以自己目前的能力,能开起来就不错了。
这个时代的生产力和工作效率都非常低,一切都得靠人力完成,不管做什么事,手里都得有信的过、能干事的人才行,像她这种光杆司令,实在是棘手。
项目有了,大体位置也有了想法,缺人,红鲤说可以去买上几个奴婢,她一直还在考虑。想的最清楚的便是保密,季家走仕途的,可以有商户出身的庶子媳妇,名下陪嫁也可以有各式各样的铺子,但不能有个自己经商的儿媳妇,她其实无所谓,季珩休了她才好呢?可惜她明里暗里的试探了好几次,都被季珩视为神经病,哎!
她现在一点自保的能力都没有的,一个搞不好,就不知道给谁打工了。许知一不想给季家人打工,自然也不想被他们知道。至于季珩?可能不会帮忙,但大概率也不会拖后腿,走走看吧。
南城,一家略显清冷和寒酸的小医馆,童子正在闷头拣药,季珩带着凌波打了个招呼,便径直的进了内堂。
“他怎么又进来了,不是给你说最烦人多吗?”褚大夫是个脾气古怪的中年人,规矩颇多,凌波通常都被拒之门外,一见多个人,立马就不高兴了。
季珩没理会他的态度,只是说:“时间差不多了,或许一会用的上凌波,就带进来了。”
褚大夫哼了一声,道:“你待会自行和小师叔解释。”
季珩:“好!”
褚大夫的小师叔名叫苏沉,约二十有六,若单论年纪,喊褚大夫一声爹都不为过,怎奈师承老祖,为人虽然古怪,但医术卓越,是师门至今,天赋最高的医者。
然而他做为一个大夫,和他的师傅一样,并没什么医者仁心,治病救人的规矩巨多,有时候又全看心情,比起大夫这个职业,更喜欢写画本,一年有一半的时间都沉溺在那些快意恩仇的文字里。世人只知道他写画本,完全不知道他还是个医者,可见隐藏的多好。
两人会认识,完全就是意外,那时的苏沉还很菜,但人菜瘾还大,抱着呕心沥血的巨作四处推荐,却四处碰壁,大约是因为写的太烂了,被好几个书斋连骂带劝的赶了出来,他在湖边借酒消愁,一脚踩空掉进了湖里,差点淹死,是刚巧路过的季珩把他捞了上来。
那时的季珩还能跑会跳,刚刚同季家一起回到了淳县,院试临近,他时常泡在书斋里,亲眼目赌了苏沉被羞辱的全过程,又意外的救了他,两人满身狼狈的爬在岸边说话。
季珩劝他:“兄台这是何苦?”
苏沉抹了一把脸说道:“意外,意外,多谢兄台出手相救!”
后来苏沉说:“我的书稿毁了!这下真的全完了!”
季珩却说:“兄台这就真的想差了,旧去新生,岂不是天意。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两人互道了姓名,就这样认识了,后来季珩忙着温书,苏沉出城采药,两人的生活也没什么交集,就再没见过,直到再后来。
季珩自小命就不好,他自个也是这样认为的,亲娘是个孤女,因缘际会才和父亲成了婚,正儿八经拜堂的那种,生完姐姐后一年多,才发现自个被夫君骗了,但那时已经怀上了,为了姐弟俩的未来,才进的季家,但大约没少受夫人的搓磨打骂和折辱。
娘亲是个非常温柔的女人,和父亲大概也恩爱过,只不过不受季家的欢迎罢了,他两岁时,老夫人死了,夫人非说被他克的,找了道士批命,说他是天煞孤星,会妨家人,有极恶之势…而父亲竟然也信了,从此便厌弃了他们母子,没过多久,姐姐也莫明其妙的走失了,母子俩一度成了灾星,娘亲为了保护他,将他关在院子里,连门都很少开。
那时候的他很不开心,像个没有父亲、没有兄长、没有朋友的怪物,时常遭欺负,整个季家,除了大哥季晔,没人会替他说话。
别人都有学上,但他没有,娘亲亲自教他读书识字,作画习琴,八岁时还多了凌波,日子虽然苦,但也算安静,娘亲总是让他隐忍,说只要人都能平平安安的,就很好。
只是老天不仁,娘亲死了,九岁那年,有一天娘亲突然跑来,给他说了好多的话,还说她没照顾好姐姐,但一定会想办法保住自己,她让凌波带着自己出去玩,他好开心啊!他有多久没有出去过了。
可是,当他回来后娘亲就没了,大白天上吊没了,夫人说她与外人苟且,羞愧自尽,祖父和父亲都偏信偏听?都没怎么调查,就下了定论。他和凌波两人死死哀求,被打的皮开肉绽也无济于事。
是啊!一个无亲无故姨娘的死,能引起什么动静,能给副薄棺就不错了,是只有十二岁的凌波带着他找的车夫,当了所有值钱的东西,找了人,亲自下葬的。
他娘是被冤枉致死的,丫鬟梅儿冒死藏的证据,他不敢交给任何人。他想读书考功名,为亲娘讨个公道,他求了所有能求的人,在祖父屋前跪了一天一夜才求来了上学的资格。
他是继大哥之后,季家最年轻的秀才,但又能怎样?大哥死了,季家再也没人替他说话,对他好了。
老太爷曾多次劝他放弃科举,他不能理解,也没同意,夫人刁难他,他也忍了,但一个不懂得掩盖光芒的庶子,注意悲剧,他以为只要努力学习,三年后考中举人,就会得到家族的认可和重视,根本不知道这才是祸端的开始。
他性子孤僻,向来习惯独来独往,那是刚中了案首后没几天,有一天回家路上,被四个混混堵在了巷子里,二话没说上前就是一顿乱打乱揍,待凌波找到他时,已经躺地不起,昏迷多时了。
而那几个混混仿佛从人间消失了,几年过去了,还没捉拿归案。
再醒来时,便看到了父亲和夫人,焦急的凌波,手足无措的丫鬟,还有大夫,他记得父亲当时说:“大夫,你赶紧看看,务必治好我儿的伤!”
他的双腿血肉模糊,大夫很细心的替他处理伤口,号脉上药,最后神色凝重的摇头道:“请恕老夫直言,病人的腿,怕是无力回天了。”
夫人当时还说:“怎么会这样?大夫你再好好看看,我儿还这么年轻?”
突如其来的恶耗,好似晴天霹雳当头一击,震的他全身都麻木了。
夫人找了不同的大夫替他看腿,结果都说没救了,他被移到了落英院,再也无人问津,身边的下人陆续都跑了,腿疾引发了其它病症,身体也越来越差,有时候甚至会莫明的吐血。
腿废了,前途没了,再没办法为娘亲伸冤了,那时的他是怎么过来的,生不如死,万念俱灰…
那是他最难熬的岁月,日日被腿疾折磨,下人们看人下菜,为口吃的,凌波没少打架,家中兄弟姐妹没少嘲笑讽刺他,季礼一个孩子都时常骂他残废,季旭出门游学那天更是肆意羞辱。
他清晰的记得,季旭志得意满的说道:“季珩,你不过是个贱人生的庶子,庶子,知道吗?就应该一辈子老老实实的跪着做人,偏你狂妄自大,不识抬举,还敢妄想科举,活该被废,你以后就好好的在这破院子呆着吧!”
他在河堤上坐了许久,想着十几年来经历的种种,恨不得一头栽下去,要不是再遇苏沉,这淳县的护城河里,恐怕又会多一副白骨,是苏沉一句“我能治好你”救了他。
那时他才知道对方是个大夫,也才知道原来自己的腿不光被人打断了,还被人故意接错了骨,更糟的是,他中毒了,苏沉光找齐药材就花了近半年的时间。
最后一次清毒了,这些过往的旧事又一一的浮上了心头,没人知道他内心有多么的忐忑。
苏沉不喜欢别人知道他是个大夫,褚大夫尊师重道,对这个小师叔的话更是言听计从,连凌波也是开始解毒后才知道,主治大夫另有其人。
三人出了后门,拐进一条幽静的胡同里,褚大夫恭敬的敲响了一扇门,来人一身蓝色长袍,从容淡若,清隽儒雅,隐约透着一股子的草药味。看到凌波,果然不是很高兴,季珩解释了一番才放了三人进去。
医房里苏沉对褚大夫说:“最后一次清毒,你来施针吧,可有把握?”
季珩不介意做小白老鼠,只要能治好。他爬在床上,身上扎满了银针,腿上被划了两道口子,旁边的褚大夫也是满头大汗,直到一个时辰后收了针,细细把过脉后才说:“毒已清,情况比预想中的要好一些。”
季珩小心翼翼又满是期待的问苏沉:“毒清了后,我的腿是不是就能好了?”
苏沉缓慢的开口:“急什么?回去好好养养,七天后再来接骨,顺利的话,快则三个月,慢则五个月,你就可以站起来了。”
季珩内心无比欢喜的问道:“当真?”
苏沉:“当真,接骨的疼非常人所不能忍,你要做好准备。”
季珩郑重的点了头,道了谢,主仆俩才离开了医馆。
疼算什么,他过去疼的还少吗?季珩根本不怕,他只怕不能再站起来,不能实现自己的愿望和抱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