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决裂,出嫁
并非每一场婚事,都值得欢庆,许知一不是,季珩也不是。
当年莫名其妙的多了个未婚妻,父亲和主母也只是将他叫了去,轻描淡写的通知了结果,他抗拒又如何,反正都挣脱不了,慢慢的便也认命了。
老太爷被罢官,被谴回了原籍,虽说并未遭遇驱赶,但到底是被罢了,昔日荣光不复存在,宗族里也不是人人都乐意他们回来的,靠着余温和祖宗留下的基业,维持着表面的风光,权力圈子生活水准都受到了影响,季家一众人的心理都有落差,哪一个不是做梦都想重返京城,为此还做起了慈善,连烧香拜佛都勤快起来了。
父亲资质十分平庸,大哥天才少年却不幸早逝,三哥四哥自小只要看书就头疼,家中只有二哥和自己读书还可以,但他是个庶子,那年他高中案首,荣获赞赏无数,李家也是殷勤无比。
可惜没多久,他就残了,大夫宣布结果没几天,李家就迫不及待的跑来退婚,虽没退成,但这几年也没什么联系,他在落英院里苟且偷生,无人问津。直到老太爷病重,需要有人冲喜。
四哥季然十九了,还无正妻,按理说兄长未婚,弟弟怎么能先成亲呢?
但被通知准备成亲的却是他,娶的还是所谓的未婚妻,呵!冲喜之事例来难说,老太爷好了一切好说,万一没了呢?何况他的命不好。但又能怎么样?事关老太爷,岂能容他有半句拒绝,何况家中又有谁会给他开口的机会。
落英院偏僻又冷清,整个院子都非常安静,连下人也都跑的差不多了,布置还是老样子,丝毫没有要办喜事的模样。
天色渐晚,王管事走的气喘吁吁,想喝口水,半天没找到一个人,自个在院子里缓了缓神,好一会,才在阴沉晦暗的客厅里找到了季珩,望着轮椅上沉默羸弱的少年,他虚虚了见了礼,才开口说道:“不日便是五公子的婚期了,小人来看看需要添置些什么,老太爷身体不太好,受不得半点吵闹,老爷和夫人商议过了,说是一切礼节,一并从简,希望五公子能够体谅。”
“咳,咳…”待丛凌波刚想说些什么,便被季珩一阵咳嗽声打断了。
“五公子可是咳疾又犯了,可需小人请大夫来给您瞧瞧。”王管事关心问道。
“无碍,都是老毛病了,父亲母亲的意思我知道了,就照着办吧!”轮椅上的季珩一动没动,回答的波澜不惊,只是紧握轮椅的双手又攥的紧了些,隐约可见,指骨发白。
王管事:“五公子孝顺,老太爷知道后定能好的更快些,小人还没给五公子道喜呢?听闻这许姑娘姿容卓越,温婉柔顺,夫人让人合了八字,说是天作之合。”
“许姑娘?哪来的许姑娘?王管事说差了吧!”凌波听到这里,终是忍不住开了口,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王管事拍了一下自己的嘴巴,说道:“瞧小人这张嘴,真是该死,话都没说清楚。这许姑娘啊,也是李家的姑娘,只是跟着父亲姓许,年十五,岁数也刚刚好,先头定下的李大姑娘近来染了恶疾,病的快不省人事了,李家担心这万一有个不妥,耽误了吉日,主动上门说明了情况,事发突然,咱们与李家老爷子关系又特殊,老爷夫人也是不得已才同意的,特让小人来通知五公子一声。”
“王管事说的可是真的?”凌波倒吸了一口气,心中的怒火已经要压不住了,这简直欺人太甚。
王管事:“自然是真的,这么大的事情,小人怎么敢传错话,五公子若是不信,可去抱拙园向老爷求证。”
季珩没动,只是眸中越发晦暗,真真是好手段,全都拿他不当人看,订亲成亲他是最后一个知道的,新娘子换了人他也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场面一度陷入了尴尬,就在王管事准备说点什么时,季珩应了声:“知道了!”
他回答的很低沉,眉梢不见波动,更无喜色可言。后又说了句:“王管事若是通知完了,便回去吧!凌波,送客。”
“小人告退!”王管事顺利的传完话,也没做逗留,道了别便转身离开了。
凌波送走了王管事,又匆匆的回来当差,孤身静坐的少年,还面向着大门,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与这沉寂昏暗的厅堂,一样的清冷孤寒,他连忙上前,犹豫了好一会,才低声开口:“公子,这婚事您…”
“先回房吧!”季珩并没有回答凌波,只是紧握拳头,闭眼掩饰住情绪,他的背更僵硬了,当初莫名多了个未婚妻,如今又莫名的换了人,姓李也罢,姓许也罢,有什么区别,不过都是他人棋盘上的棋子,任人摆弄罢了。
而在李家的许知一,已经被关了起来,关在一个三面都是墙的偏房里,房里只有一张床和一张桌子,门上着锁,四个婆子轮换的守着,连午饭都是个生脸的丫鬟送来的。以她现在的能力,真是有点插翅都难逃的感觉,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情况,也不知道红鲤怎么样了。
“这位妈妈,晚饭能让我的丫鬟送吗?我就想看看她,让她陪我说说话,婚期将近,您也不想我因为担心她,吃不下饭,饿出个好歹吧!您放心,我肯定乖乖听话,不给您惹麻烦,您就通融通融行吗?”
“等着!”由于许知一态度良好,被关后也一直都很安静,没找什么事,几个婆子商量了一下,便去报了李氏。
约是李氏也觉得许知一认命了,到了晚间,便换了红鲤。
红鲤一进门便抓住许知一的手问道:“姑娘,您还好吗?”
许知一也很担心红鲤,忙说:“我没事,你呢?李氏有没有为难你。”
红鲤:“奴婢没事,李妈妈只是吩咐奴婢不要乱走动,还说要将您的东西收拾出来。姑娘,这季五公子不能嫁,奴婢偷偷的打听过了,他虽然是个秀才,但是庶子,在季家也不得宠,还是个坐在轮椅上的残废,所以大姑娘才想退婚,娘子这是拉您给大姑娘顶缸呢?”
许知一:“好红鲤,还打听到了什么?。”
红鲤:“奴婢没用,没别的了。姑娘,您逃吧!行李钱财奴婢都给您准备好了!您换了奴婢的衣服,趁黑逃吧!逃的远远的!”
许知一:“我逃了你怎么办?”
红鲤道:“奴婢命贱,得姑娘庇护才多活了几年,只要姑娘能逃走,奴婢就算被打死,也是值了。”
许知一看着眼前这个只有十四岁的小丫鬟,明明害怕的都快哭了,还能说出这番话来,心里既感动又难受,她上前抱着红鲤的脑袋说道:“小傻子,别说胡话,我说过要带你一起走,就一定会想办法做到,你相信我!”
红鲤:“奴婢相信姑娘,若是没有奴婢,姑娘早就走了,奴婢不想让姑娘为了奴婢冒险。”
许知一:“红鲤,我再说一次,我是不会丢下你自己离开的,时间紧迫,你要还当我是姑娘,就听我的。
红鲤:“姑娘,您别生气,奴婢都听您的。”
许知一:“一会若有人问你,就说我想通了,回去尽快将咱们的东西都清理干净,能当的都当,换成方便携带的…下次送饭想办法把我的匕首拿过来,不管这婚事能不能成,我都会带你离开李家…此事凶险,定要小心行事,能做到吗?”
红鲤:“姑娘放心,奴婢一定会很小心的。”
许知一想过了,李家虽然只是商户,但对现在的她而言也是无力抗衡,既然逃不掉,那就先借机与李家划清界限,她必须拿到红鲤的卖身契,至于季家,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连着两天,她都很安静,连李妈妈送来的嫁衣都配合着穿了,红鲤又来了两趟,事情办的还算顺利。
出嫁前一晚,许知一做了一个梦,梦里人一会是个相貌俊朗的浪荡子,整日与酒为伴,眠花宿柳,惹草招风,丫鬟美妾一大堆;一会又是个貌若夜叉的落魄鬼,闷不吭声、无所事事、整日唉声叹气,是个彻头彻尾的废物
庶子?残废?许知一皱眉,心情格外的复杂,天还未亮,就早早的醒了。
古代女子出嫁应该是什么样的,锣鼓喧天,宾客盈门,张灯结彩,凤冠霞帔,拜别高堂,还是?许知一不知道,反正她什么都没有。
因为换人,季家的聘礼很少,李氏损失了一大笔,也不打算给陪嫁,只让人将西小院的东西收拾了,给她带着,所以也没什么可讨论的。
红鲤扶着她,从房中出来,一路上频频传来“许姑娘大喜”“恭喜许姑娘”的声音,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假笑,用虚情假意的声音向她道喜,像一出荒诞滑稽的折子戏,可笑之极。
对李氏而言,她不过是个代替李迎玉挡灾的傀儡,只要能安安生生的出了这道门,上了季家的马车,就够了,路上会遇到什么?将来又会遇到什么?日子过不过的下去,这一切都不管李家的事,自家好吃好喝的养了几年,好不容易派上点用场,都是应该的。
这是一场没有喜乐爆竹和筵席宾客的婚礼,新郎也没来,李氏端坐在主位上等着训话,李迎玉还在装病,所以现场只有李氏母子三人和下人们。
李氏刚要开口,就听许知一说:“现在可以将红鲤的卖身契给我了吧!”
李氏没想到她第一句就是这话,但也没做它想,便让李妈妈拿来了红鲤的卖身契,交给了许知一。
许知一拿到卖身契检查无误后,便对红鲤使了个眼色,主仆两人紧紧的站在一起,两人又往门口的地方退了退,许知一说道:“训话就不必了,娘子姓李我姓许,我们本就不是一家人,这婚事怎么来的,娘子比谁都清楚,这一劫知一替李家挡了,日后是生是死,都与李家无关,你我从此便恩断义绝,老死不相往来,知一愿削发为证,以示决心。”说完就拿起红鲤递过来的剪刀,剪了一缕头发,丢到地上后便带着红鲤头也不回的跨出了李家大门。
该死的许知一,临出门竟然摆了自己一道,李氏气的要死,想拦人却已经来不急了。
喜娘是季家带来的,见许知一盖头都没盖就走了出来,气急败坏的将人弄到了车上,又急忙去找盖头,直到一顶缀着璎珞的红盖头罩了下来,才算完事。
两县有些距离,季家只来了几个婆子和两辆马车,带着许知一和红鲤还有仅有的两个箱子就出发了,马车出了城就跑了起来。
望着沿途的风景,许知一心中挺复杂的,这一个月的生活甚是精彩,是她的又仿佛是原主的,过往的那些心酸和痛苦…随着出嫁,都彻底的切割了,轻风吹起,李家留下的,只剩背影,原主留下的也只剩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