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指鹿为马
西小院地处偏僻,平日里除了主仆俩,也就野猫会光顾,许知一休养了两天才下床,期间除了红鲤,谁也没见过。
天气放晴,难得空闲,主仆俩坐在门槛上晒着太阳,许知一开口道:“红鲤,拿个镜子过来。”
她继承了原主大部分的记忆,不需要费心思找理由搪塞什么,但对着张陌生的脸,还是需要花时间适应熟悉一下。
红鲤去了里间,很快就拿回一枚铜镜。“姑娘,给您!”
铜镜不甚清晰,依稀可见容颜娟好,明眸善睐,秀丽绝俗,头发乌黑浓密却遮住了大半张脸,有些过于苍白,嘴唇看着也没什么血色,记忆中的原主总是低着头,双目无神,小心翼翼的缩成一团,出了小院也会将脸搞的脏兮兮的,不注意看真不知道长的这般好看,许知一对这点很满意,美貌在没有能力保护的情况下,就是祸端,原主还算有点脑子。
可能自小在乡里野惯了的原因,身材比例很好,四肢纤细修长,身高也可以,就是太瘦了,衣服也松松垮垮的不合身,仪态很不好,但好好的养养,再练练形体,来日定也能长成个绝代佳人,还有很大的提升空间,才十五岁,总之在这点上也是赚了。
红鲤在一旁巴巴的说道:“姑娘,您真好看。”
底子是不错,只是气质、神态差的太远,好在灵魂现在是自己,肯定不会白白的糟蹋了这般姿容。
许知一拿着镜子细细的看了,又回头观察了红鲤,小丫鬟长的也不赖,虽然脸色暗黄,瘦的跟麻秆似的,但容颜干净,眼神清亮,两个小酒窝甚是可爱。“嗯,红鲤也好看,我们都好看。”
主仆俩正自我欣赏的开心呢,便看到一个圆圆脸的丫鬟径直跨进西小院,到了屋跟前,也没见礼,开口便道:“许姑娘何时醒的?怎么也不说一声,害的主子们白白担心,既是醒了,便收拾收拾尽快到正房回话吧!”说完又头也没回的走了出去。
到正房回话?李氏要见她?
“姑娘!”红鲤听罢,有些紧张的拽了拽她的衣袖。
许知一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没事,别怕!替我收拾吧!”
红鲤疑惑道:“姑娘不怕了吗?李娘子她…”
许知一想了想,拉着她的手郑重说道:“红鲤,你我同一天进的李家门,我过的什么日子你最清楚,不瞒你说,死过一次后我想通了,我毕竟姓许,在李家始终都是外人,左右我如今都是孤女,不管在哪都改变不了,还不如想办法离开李家,我有手有脚,只要肯干活,肯定饿不死的,只是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同我一起,你若是不愿…”
“奴婢愿意,自然愿意,娘没了,爹和后娘从不拿奴婢当人看,和孤女也没什么两样,只有姑娘真心待奴婢,姑娘去哪,奴婢就去哪?姑娘别不要奴婢…”红鲤急急的表明态度,生怕许知一丢下她。
许知一:“好,我们一起。”
李家人丁单薄,诺大的家里,只住着李氏和她的三个孩子,几个老姨娘,还有许知一这个客人。
两院的距离很远,主仆俩走了将近一刻钟才到正房,小丫鬟通知两人等着便去传话了,只是久久都没回来。
许知一盯着院子里的石榴树,耐着性子默默的站着,脑子里却思绪乱飞?
许斌因为龙凤胎很得李老爷子和李氏的看中,在家中多少有些体面,原主刚被接进来时,还有月例可以拿,可惜没几个月,许斌就撒手人寰了,原主那时候想回乡下,却被迁怒,被打的皮开肉绽,连门都不准出了,之后的生活更是一天不如一天。这三年,除了落湖那次,甚至连大门都没靠近过。
李氏做为家主,平日里非常忙,根本无暇顾及原主,日常请安都不用,但凡那天说要见人,不用想,准没好事。就是不知道,这次又为了何事。
主仆俩等了一刻钟,又一刻钟,丝毫不见人来叫,来来往往的丫鬟婆子,目光有意无意的刮过两人。
直到太阳有些毒了,才被喊了进去,李氏坐在主位上喝着茶,大概三十六七岁的样子,相貌平常,但白皙圆润,只是眼光并不柔和,隐约带着些凶狠。侧位上坐着两位姑娘,大姑娘相貌普通,清秀安静,二姑娘比起来就明艳多了,打扮的也是粉雕玉琢,幸灾乐祸的看着许知一,一幅你死定了的样子。
许知一站定,按照原主的样子行了礼:“知一给娘子请安。”
李氏慢悠悠的喝着茶,并没抬眼看她,片刻后才开口说道:“许姑娘,可是知道错了。”
这什么情况?一上来就没头没脑的?许知一有些懵的看了一眼李氏,余光瞄到了李二姑娘,年轻漂亮的少女脸上满是嘲讽。难道又是因为李琳玉?可原主落湖后便一直昏迷,都十几日未曾见过了,不会就是因为落湖吧!这有些扯吧!于是说了句:“知一愚钝,还请娘子明示?”
“好一个愚钝,呵!”李氏轻斥一声说道:“许姑娘端的是好心机,骗了琳玉带你去游湖,不安分也就罢了,还敢将与人争执掉进湖里的罪名栽赃到琳玉头上,陷害她的名声,明明都已经醒了,还害的众人为你担心。”
靠!要是徐知一,现在已经开怼了,但她现在是许知一,只能耐着性子道:“李娘子,您听我说,事情不是…”
“不是什么…”话没说完,就被李氏打断了,她说:“许姑娘,人贵在有自知,做错事就要接受惩罚。你可知这件事对我李家女儿影响有多大,亏了琳玉机灵,谴人及时救了你,才没酿成大祸。可你也太不知礼数了,醒来后竟连个谢字都没有,做人不懂感恩可不行?”
好一张利嘴,真是能颠倒黑白,原主是真的死了,李琳玉就是杀人犯,只不过因为她的出现,才变成杀人未遂,可在李氏口中,施暴者变成了救助者,受害人反倒变成无良人了?
许知一感觉自己要炸,她要控制不住了,这家人简直无耻,胡说八道,扭曲事实,指鹿为马,心中有种无法抑制的愤怒,反射性的想要狠狠反击。
只是话未出口,就被身后的红鲤拉住了衣角,视意她不要冲动,许知一放眼一看,掌刑婆子正拿着刑具在两侧守着,有种随时上来按住她打的可能。
又是这套,原主懦弱听话,逆来顺受,认打认罚,她该怎么办?按照原主那样认怂吗?认怂保平安!可是原主已经死了,才十五岁的小姑娘,还被人这样欺凌,她实在是于心不忍。
可是现在,看看自己,再回头看看满眼担忧的红鲤,敌强我弱,众寡悬殊啊!
算了,初来乍到,先保命要紧。她最终放弃了辩解,“知一,知道了…”
李琳玉满脸愉悦的“哼”了一声。李氏见她服软,便说:“罢了,要你学这城里的规矩也是为难,都三年多了,要会早会了,念你这次也受了惊吓,便从轻发落吧!罚戒尺十下,回去闭门思过吧,什么时候通知你,什么时候再出来。”
掌刑婆子应声而来,许知一被强摁着行刑时,隐约听人说“娘子对许姑娘挺仁慈的”“可不是吗?”还有人说“唉,托生成许姑娘这样的主子又能怎样,自小没了娘,爹也不在了,孤苦伶仃的,也是可怜”“她算那门子主子,不就是个寄人篱下的孤女”“瞎说啥,你不要命了”
事情圆满解决,李氏母女回了偏房,吃着果子说着话,大姑娘安静的侧身倚在她怀里。二姑娘讨好的递上果子说道:“娘您辛苦了,吃点果子吧!”
李氏看着没心没肺的李琳玉,缓缓的说道:“你说你,什么时候能长大,让人少操点心,船上人我已经打点过了,那丫头也受了惩罚不敢多言,这件事就此揭过,你日后莫要再为难她了,知道吗?”
李琳玉听罢,心有不服的说道:“娘为何总说我为难她,那死丫头就是个扫把星,娘到底为何要留她在家中白吃白喝这么多年,我就是看她不顺眼。”
李氏道:“不顺眼就别看,娘何时做过赔本的买卖,留下她,自是有留下她的用意,小孩子家家的别添乱。”
李迎玉听出点门道,便问:“娘的意思是?”
李氏道:“这个你们就不必知道,只要记得她对娘有用就成。”
姐妹俩这才齐声说道:“知道了,娘!”
李氏又拍着李迎玉的手说道:“昨夜没睡好吗?娘瞧着你精神不好,可是担心季家?你放心,娘是绝对不会将你许配给个残废的,你好生绣嫁妆,等着娘的好消息。”
母女俩相互宽慰的散了,被她们频频提起的季家,此刻正脸色凝重的聚集在老太爷的抱拙园内。
拔步床上,季老太爷颜色憔悴,面容枯槁。原以为只是场普通的风寒,没想到连续吃了半个月的药,却依然不见好转。
季老爷昌淇一脸疲惫与着急的问道:“大夫,我父亲的病情如何了?为何这么久了还不见好。”
大夫沉吟半晌,道:“我们屋外说吧。”
两人到了外间,大夫就说道:“不瞒您说,老太爷这是沉疴积弊,风寒只是诱因,加之多虑伤神,才会猛然爆发。”
季老爷:“还望大夫明言,需要什么药材,你尽管说,为了父亲,那怕上天摘月,我们也会想办法的。”
大夫说道:“有您这句话,老夫就明白了,方子我留下,还望老太爷能够按时服用。过几日,我再来!”
季老爷:“请您放心,我定会叮嘱的。”
大夫是好大夫,临走还不忘叮嘱:“季老爷家中近来若是有什么喜事,不妨多说给老太爷听听,让他高兴高兴,那些繁杂的事务就尽量避免,人老了,最好还是要静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