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蒙娜丽莎
乔怡收回镰刀后，南伯迅速后退，回到了原来队伍末尾的位置。
他低低啐了一句，“ 呸，装什么。”
这话正巧被离他较近的蒂曼乌斯听见，她抿了抿唇，垂下双眼。
“你想举起他的脑袋吗？”江现脸上的笑隐去，他看着南伯的背影，对乔怡道。
乔怡摇头，“只是吓一吓他罢了。我还嫌脏了我的手。”
她指了指已经开始动作的书生，说道：“不要管他了，割麦子要紧。”
书生的动作要比乔怡熟练地多，他背着箩筐，很快便割完一片。
他只割了自己面前的那一小块，其他人的丝毫未动。道路旁边的已经割完，他只是停顿了片刻，便肃着脸，踏进麦田。
“别进去！”乔怡心头一跳，阻止的话脱口而出。
预想中血腥的场面并未出现，书生稳稳站在田地上，脚边散布着许多被割掉麦梗的矮小茬根。
书生转身，朝着她点了点头，又飞快动作起来。
原来如此。乔怡看着书生的背影，明白了这次劳动的方法。
胡飞羽站在麦田里时并没有割麦子，而书生却是顺着麦田一点一点割过去的。必须严格按照割麦子的基本步骤来做，不然那些灰蓝色的小麦就会变成巨大的怪物。
既然弄清楚了规则，那就好办了。乔怡将收割方法教给了身旁的江现，两人一齐收割起来。
蒂曼乌斯和南伯见他们没有出事，便也学着乔怡的动作，开始劳作。
少年在原地愣愣的站了一会，才缓缓动作起来。他的手抖得厉害，连带着手中的镰刀也颤颤巍巍，费了好大得劲才割下第一捆小麦。
一时间，狭隘的小路上只剩下罗达和胡飞羽。
胡飞羽面色苍白，她的手臂还在流血，失血过多的身体已经支撑不住她站立。她跌在地上，脸上尽是绝望。
清晨的清凉退去，天气慢慢炎热起来。烈烈红日挂在空中，照射出毒辣的阳光。
劳作的几人皆是满头大汗，原本扇形的麦田已经被割去大半。乔怡揉了揉腰，有点吃不消这样高强度的劳作。
已经几个小时过去，她身后的箩筐却还有大半是空着的。原本写生时只是看着人们劳作，并没有觉得有多辛苦，如今自己体验了一番，这才明白其中艰辛。
江现动作要比乔怡快了不少，他将自己的箩筐装满后，转而又帮乔怡割了起来。
他的脸上丝毫不见疲惫，连汗珠都没有。整个人一副神采飞扬的模样。
“你不累吗？”乔怡伸手擦了擦汗，问道。
江现摇头，眼睛里亮晶晶的，兴奋地说：“好玩！”
书生一早就装满了自己的箩筐。他并未停下，只是顶着烈日，又拿了一个新的箩筐，重新装填。
烈阳渐渐弱下，周围的麦田里陆续出现了一些当地人。他们热情的与罗达打了招呼，便也同他们一切劳作起来。
田地之间的界限只有一块小小的石头作为分界线。乔怡收割到边界时，看到了一个带着草帽的女人。
那女人大概有四十多岁，脸上皱纹纵横。她瞧见乔怡之后，楞了一下，开口道：“是你啊。”
依旧是带着口音的意大利语，这声音乔怡还记得，是昨晚让她往前走的镇上的女人。
“你去了蒙娜丽莎夫人的房子？”她眼神中透着怜悯。
乔怡顿了顿，随即朝女人点点头。
“蒙娜丽莎夫人是个很好的人呢。”她语气随意的道。手上的动作已经停止，仔细观察女人的反应。
女人意外的挑眉，不假思索道：“你说她？”
说罢，她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连忙捂住嘴，四处看看，而后干笑道：“哈哈，确实。”
她的手无意识的摩擦衣角，原本还算放松的脊背挺得笔直。
她很紧张。乔怡笃定的想。
“怎么了？”她问。
女人摇了摇头，答非所问的说了一句：“索戈先生还未回来吗？”
“索戈先生？那是谁？”
“蒙娜丽莎的丈夫。”女人指了指她脚下的田地，“这些土地都是索戈先生承包给我们的呢。他总是隔三差五的去外面为我们买一些日用品。通常都是三天就回的，但这次已经整整一周了，他还没回来吗？”
说起索戈，女人明显放松了不少。她见到乔怡摇头之后，脸上露出明显的失望。
之后无论乔怡再问些什么，女人都是闭口不言。这场对话随着女人起身离开而结束。
乔怡望着面前轻轻摇动的麦穗，思绪飘远。
蒙娜丽莎的房子里没有一点男主人的痕迹。那栋精美的别墅中到处都充斥着蒙娜丽莎的画像，却连一副男人的画或照片都没有。
这不正常。
目前她手中的线索实在太少，就像在黑夜中蒙眼前行，一不注意便会掉进已经设置好的陷阱。
不过女人刚才的话，倒是给了她一个很重要的信息。
在这里生活的人日用品都是由一个人统一采购的。这就说明，要么外面有人烟的地方离这里十分遥远，要么……就是这个镇子上，只有一个人可以出去。
原本打算今天就离开的想法发生变化，她回头看了一眼大汗淋漓的蒂曼乌斯，决定今晚去赴她的约。
当天空泛起点点红昏的时候，七人终于都填满箩筐，结束了今日的劳作。
书生提着两筐装满的麦子，走到胡飞羽身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胡飞羽意识已经有点模糊了，她手臂上的血已经止住。正静静躺在地上，绝望的等待死亡。
面前突然放了一筐已经装满小麦的箩筐。她说不出话，只能费力的转头，看向面前高大的男人。
“妇道人家，应当洁身自好。”他脱下宽大的外袍，披在她染血的身上。
罗达挑了挑眉，这时才真正意义上观察一下这个自古时候东方而来的男人。
书生为胡飞羽批好衣裳，他直起身，察觉到罗达的目光后，转头与他对视。
“可以吗？”他问。
罗达轻笑一声，回道：“当然可以。”
“快要到用餐时间了。既然客人们都已经完成劳作，那就让我们一同回去吧。”他说罢，又指了指原本堆放箩筐的那个地方，继续道：“ 请将小麦都放在这里吧。”
乔怡几人依次放下之后，罗达没有去管堆在一起的麦子，只是随意的拎起一旁得胡飞羽，率先朝来时的路走去。
众人踏着日升而来，又乘着日落归去。小路上已经没有了清晨时的露水，乔怡静静跟在罗达身后，有点不明白这次劳作的意义。
让他们割麦子，却不将麦子带回去。为什么？
回去的路似乎要比来时稍短一些，乔怡只觉得才走了一半便看到了别墅精美的大门。
曼莎等在院外，看到他们时有点意外，但很快调整好情绪，微笑着道：“欢迎回来，客人们。”
有好闻的麦香自院中飘出，江现使劲嗅了嗅，开心道：“是饭香！”
“是的，夫人已经让厨房备好晚餐，请随我来。”
曼莎看都未看被罗达拎着的胡飞羽，她说罢便转身走进院子。
大门旁边的那一大片尸花闭合了花瓣，只留下浅蓝的骨朵随风摇摆。
罗达与众人分开，将胡飞羽直接带进一道昏暗的走廊。
餐厅里已经亮起了灯，漆黑的窗帘还遮在窗前，蒙娜丽莎却不知道去了哪里。
曼莎推着宽大的餐车，将众人的食物依次摆在长桌上。
“蒙娜丽莎夫人不在吗？”蒂曼乌斯问了出来。
“夫人要晚一点才会进食。”曼莎道。
不等曼莎将所有人的餐食都摆好，江现迫不及待的掀开了自己面前罩在盘子上的白色罩碗。
依旧是两片烤焦的面包和水煮青菜。但与早饭有些不同，这次每个人的餐盘里，都多了一片鲜红的肉。
那肉要比牛肉还要鲜艳的多，但似乎是剁碎之后又揉在一起的，表面上有细碎的肉粒，凹凸不平的。
那肉只在边缘出能看出煎制的痕迹，中间却还冒着血。肉上飘出一股奇特的香气，那香气和清晨时蒙娜丽莎的餐盘里传来的很相似，闻起来诱人极了。
但只观察肉的颜色和气味，却分辨不出具体是什么肉。
“ 好臭。”江现兴冲冲的打开，看到肉时却嫌弃的捂住鼻子，皱眉道。
“ 臭？”乔怡疑惑。那明明是从未有过的焦香，光是闻见，便让人有种按捺不住想吃的冲动。
“ 像是深埋在地下的尸体所散发出的腐臭味。”江现难得表现出不高兴，他遗憾的放下刀叉，胃口全无。
“ 为什么要在好好的菜里放上这种东西。”
乔怡仔细对比了两人餐盘中的肉，确定是同一种。她捂住鼻子，将那股勾人的气味隔绝开来。
在不确定这肉有没有问题之前，她还是不吃为好。
两人之间的小小插曲并未惊动餐桌上的其他人。
蒂曼乌斯看着那块唯一的荤菜，显然很高兴。她饿了一天，早已饥肠辘辘。此时她也顾不住寒酸的菜肴，将那肉优雅的切成几块，送进嘴里。
而坐与她身旁的书生却苦着脸，丝毫未动。向来只吃熟食的他望着盘中还带着血丝的肉，实在有些下不去口。
“ 呕……”
安静的室内突然出现一声突兀的呕吐声。
乔怡循着声音望去，只见刚才还优雅进食的蒂曼乌斯蓦地弯腰，脸色苍白的朝地下干呕。
“ 怎么了？”乔怡离她较近，一伸手便能够到她的后背。她伸出手，在女人的后背轻轻顺了几下。等她好了一些之后，才问道。
蒂曼乌斯瞪大了眼，她颤颤巍巍的指着自己的餐盘，结结巴巴的开口道：“ 那，那里有，有一节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