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搞清矿难的真相
林佳和崔生在高山镇待了也有多日。
结合走访采集到的信息和林佳带回来的事故现场照片和录像，广播台的两位同事也初步完成了一个调研稿，其结论就是此次事故原因是工人误操作造成的，与镇政府和监管单位都没关系。事实上，也间接给矿场老板洗干净了嫌疑。
林佳在崔生这屋反复翻看着调研稿。
她眨巴眨巴大眼睛，认真地问道：“崔生，你觉得这事到底有没有猫腻？单从这报告来看，确实没问题。但是从隔壁张大姐的说法看，我感觉张大姐也不像是个说假话的人！主要是她说假话也没必要啊！”
崔生看着她那双不曾改变且依旧清澈的眸子，想了想，说道：“嗯，我也觉得张大姐说的话不像假的！而且她说假话，没动机！没必要！如果是假话，她一个村妇为什么要跟镇政府做对呢？难道是跟矿老板有仇？”
“不管她出于什么，我觉得是不是要继续调查调查？”
听林佳这么一说，崔生心里咯噔一下。
他心里清楚得很，如果林佳继续追查下去，那陪伴他的只有自己，另外两个同事是不可能真心参与的。
而且最重要的是，如果张大姐说的是真的，那他们两个人所要pk的可不是一伙人，而是当地政府的人和矿场的经营者。他们之间如果再有纠葛，在那种复杂关系下的网将固若金汤，凭借他和林佳手里这两支笔很难戳破。就怕到时连个洞都没打透，他俩再会有生命危险。
“你犹豫啥呢？”
“想事情。”
“我觉得不应该再犹豫了！刚才我又想到一个细节，还记不记得走访时的那个老伯，他当时怎么说的？”
“记得。那个老伯说，镇政府给协调了不少钱，所以不追究了！但是这并不能说明什么，给受到伤害的人家协调赔偿金是他们的职责，当地政府那么做没有任何毛病！”
“我知道没毛病，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出了这种事，当地政府还帮着多协调赔偿金，这种做法本来就是在电视里或者小说里才能看到的！我之前去过很多地方调研，每个地方的政府在做事之前，第一个要考虑的事情就是讲规矩！反观这次高山镇的事情，当地政府这么主动，让矿老板多拿钱，就多拿钱？那些工人可都是有保险的。理论上讲，根本不用镇上和矿上再多给钱。但是这次矿老板又这么配合，还从自己口袋里掏，额外给工人多拿钱，这本身就不正常！如果当地政府和矿老板都没有问题，他们为什么答应的这么爽快呢？为啥处理得这么快呢？又为什么在处理这么快的前提下，外界依旧争议不断，最后还要采取请媒体来调查作澄清报道呢？”
“这些我都懂，但是说人家有问题是要讲证据的！”
“所以啊，咱俩不能再犹豫了！出去继续查啊！”
崔生绷不住了，把话就直说了。
就听他声音上扬，说道：“那你想没想过你去调查会遇到什么结果？如果许民他们真想让咱们调查，那天许民能不跟着一起下井到现场？如果他们真想让咱们弄清真相，又何苦把现场搞得松松散散，危机四伏呢？不就是以现场危险的理由，不想让人深入了解咋回事吗？”
林佳听完，直拍大腿，称赞道：“嗯！你这么一说，就更符合逻辑了！”
“行啦，我说你就别管了！对你来说也没什么影响，为了这个事情再给自己找不必要的麻烦！”
“瞅你那小胆！你要害怕，我自己去弄清楚真相！用不着你跟着我！”
崔生很无奈，也很无语，自己是好心，可是林佳却咄咄相逼。
他气得直跺脚，解释道：“林佳，我不是那意思！我主要是觉得咱们现在没有跟他们硬碰硬的实力！你能拿啥去调查真相！”
“因为没胆，就不去了？你还是不是个新闻人！反正我去，从小到大，我就没怕过谁！”
“嗯，可不咋的！你从小到大能怕谁？就别人怕你了！有一个厉害的爹可以顶一切！”
“你就在这自己酸唧吧！我要去弄清楚事实真相！”
说完，林佳穿鞋就出门了。
她打开车门，直接跳上主驾驶位。吓得紧跟在后面的崔生大喊：“林佳，你等等！好好说话不行吗？你不会开手动挡，可别乱动啊！”
“行，那你来！”
林佳噗嗤一笑，又跳出主驾驶的位置。
崔生这才意识到上了林佳的当。
但他是绝对不可能让林佳一个人去冒险的，看着她，打也不是，骂也不是，丢下她更不是。
林佳只顾自己在那乐，一边笑还一边说道：“又被我拿捏了吧？你一见到我，就得被我拿捏！你瞅瞅，这咋办？”
“我呸！还拿捏我？信不信我给你扔矿里？”
林佳不服，还嘴道：“那你可快点！”
崔生懒得和她继续打嘴仗，因为不管咋说，自己都是被拿捏的那个。
越野车很快就开出了院子，再次来到事故地上面的板房附近。
他们的行踪被安装在板房上的摄像头拍得一清二楚。
还没等崔生给车子熄火，许民的电话就打到了林佳的电话里。
“林主任，我许民呐！”
林佳在电话里客气地说道：“知道，许镇！您有什么指示？”
“哪敢跟您有指示！您现在在哪呢？”
“哦，我在外面！”
“在事故地附近呢吧？”
林佳一听，感到特别奇怪。她心想：“许民是怎么知道的？”
这时崔生偷偷给林佳使了眼神，让她看板房上一闪一闪的摄像头。
林佳才恍然大悟。
于是她赶紧说道：“没事，闲转转！我不会开手动挡的车，但那不是崔主任会嘛！我让他教教我，要不工作起来太不方便，总要扯着一个人当司机！谁寻思到呢，他还把车开到这个特殊的地方了！你说这个笨蛋！是不是脑子里灌了泄露的核废水了？”
说完，还一本正经地看着崔生。
崔生被气得眼睛都瞪涩了。
“您想练车啊？林主任？那我现在就让小黄去接您到镇政府来练，我们单位的院子挺大的，足够您练的！”
“行，改天我过去，今天我先回去休息了！”
然后她给崔生做了个手势，让崔生直接开回去了。
回到院子，林佳说道：“看来这里面肯定是有猫腻了！今天咱们一到那附近，还没等下车呢，就接到了许民的电话！张口就问我在哪？这绝对不是巧合！一定是有人在监视我们！”
崔生赞同地点点头。
林佳又问道：“有啥办法？”
崔生摇了摇头。
“不会的，你肯定有弯弯绕！我太了解你了，你就是不想告诉我！以前你就总憋着让我猜！”
崔生想了好一会儿才张口。
“五个字——原汤化原食！”
林佳不解地问道：“啥意思？”
“张大姐是第一个来告诉咱们真相的人，我想，她能找到更多了解真相的人！咱们跟她好好联系一下，让她再给咱们找几个了解真相的人来，咱们好好听听他们怎么说！”
“那现场不去了？没有一手材料，光凭人说，肯定不能算数！证据不足，根本下不了定论！”
“去，选个合适的机会！”
“咋算合适的机会？”
“今天肯定不能再去了！等着张大姐把人找来，咱们做完采访以后，找个半夜，去勘察现场！”
“啊？”
“怎么？害怕？你刚才的胆呢？除了半夜他们能睡觉暂且不看着摄像头，白天肯定是有人盯着摄像头的！”
“有你在，不害怕！”
林佳说完这话，脸红了。
崔生听罢，倒是一本正经地说道：“别说得这么暧昧，我可是结了婚的有妇之夫！对了，你结婚没呢？你到现在也没说过！”
“你管不着！”
林佳怼了他一句，然后白了他一眼，一副嫌弃他多管闲事的样子。
随后两天，张大姐很快就找来几个自称知道前因后果的人。
大家的表述基本都是一致的，都说这个矿平时没人监管，设备很多都不好使，但是老板依旧让工人冒着风险去干活。还有一个更关键的信息，就是这个矿的老板叫许伟，是镇长许民的弟弟。
“竟然是这么一回事！”
林佳当着张大姐的面感叹道，这时崔生有意扯了一下她的衣袖，提醒她不要没搞清楚之前，不要乱说话、乱感慨。
就听张大姐说道：“林主任，还有最后一个人！这个人是我从小长大的姐妹，她的孩子就是在这次事故中没的。”
“快请她进来说说。”
“好，谢谢林主任，我这就去叫她过来！”
来的这个妇人早已满脸泪水，边哭边讲她所知道的事情。
林佳听完，问道：“所以，您就一直在网上发帖子和视频，在自媒体上爆料？”
她说道：“嗯！我说的一切属实，许民不是个什么好东西！而且你们想要证据，可以去看看那个总控室和井下的分控设备，根本就连不上！这件事，我的孩子很早以前就告诉过我，你说我怎么就不注意呢！”
说着，这个妇人狠狠地扇了自己一个大嘴巴。
“别这样，大姐！您别这样！我们虽然不是监督机关，但是我们是正规媒体，如果您说的是真相，我们肯定会用我们的方式还您一个公道！”
“我给您二位跪下了，谢谢！”
说完，妇人真的跪在了地上。
林佳和崔生连忙去把妇人扶了起来，让张大姐帮忙送回家了。
就听崔生问道：“那就今晚去现场搞清咋回事！怎么样？”
“好！”
林佳坚定地点了点头，干脆地答应道。
这天半夜，二人的越野车就出了门。这次，他们把车子停在了距离板房很远的地方。
他们先是像个贼一样潜进了板房。
崔生说道：“这里应该就是总控室，咱们第一次来的时候，我就注意到里面这些设备了。”
看着崔生在到处找电源，林佳急忙问道：“等等，你要打开吗？”
“嗯，不打开怎么知道好坏？”
“惊醒许民他们怎么办？”
“这里平时没有人，应该不会被发现！”
崔生很快就打开了总控台，果真如张大姐的姐妹所说，设备打开以后好多功能根本不好使，而且上一次的检修时间显示的是十年前。
“十年前？你都能看出来的问题，事故调查组的专家能看不出来？”
“估计是不想看出来。”
“十年不检修？国家这些年组织的大检查都多少次了吧？这帮王八蛋是怎么躲过去的？”
“还能怎么躲？来检查前就开溜，监管部门找不到人就完事了！现在各地都盼着那点税收，他们再多给交点钱，一切不都搞定了吗？财政都紧，这小企业要是肯交钱，监管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松过去了！”
“还是你们基层电视台了解更深入！”
“你敢说你不懂？不管你懂不懂，你林大小姐永远高高在上，看不上我们基层的小咔啦！跟你在一起的都目的不纯！”
“你是不没完了你？”
林佳上去就是一个美人掐，疼得崔生受不了，但又不敢大声叫。
崔生问道：“都拍照了吧？”
“拍了！”
“好，现在下矿，看看到底咋回事！”
“没升降机，咋下？”
“爬梯子！”
“真爬啊？”
“你以为开玩笑呢？现在回去来得及，反正是你之前信誓旦旦，又是新闻人，又是媒体人的，一副正直、公平、正义的态度，是你非要张罗弄清事实、找出真相的，现在要打退堂鼓了？”
“去！我才不怕！我就是考验考验你！”
林佳的胆子确实不小，主要还是因为有崔生在，她心里很安稳。
爬了好久的梯子，二人才到了之前的事故地。
他们把现场的每一个细节都拍了个遍，这次他们把注意力放在了下面的控制台上。
崔生很快就把控制台打开了。
事实证明，和刚才地面上板房里的设备一样，井下的设备也是不好使的。设备虽然不是坏的，但是长时间不维护，功能已经受限。
林佳一边看崔生在那操作，一边骂道：“王八蛋！看来一切都是真的！咱们是真的被许民骗了！但是他既然是干坏事的，为啥还要请媒体呢？”
“流量为王的时代，主流媒体就是舆论场的定海神针！”
“嗯，你说得对！”
待二人整理好材料，又爬上地面时，天色已是蒙蒙亮。
崔生催促道：“得快点走了！要不一会儿来人了！”
林佳已经累得不行，崔生图快，索性背起林佳就往越野车跑去。
“你可真沉啊！”
林佳反驳道：“屁！我哪沉？你就说是你没劲得了！还是不是老爷们？”
“再说话，我给你扔出去！”
这时，林佳反而搂得更紧了。
二人上了车，崔生刚给车子打着火，迎面两辆车明晃晃的大灯就刺眼地射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