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置死
张若虚一路上又变成了话痨,但年小鲤知道,他还是有压力。
在通向农贸菜市场的小巷子前,张若虚顿住脚步,道:“年年,你回家淘米煮饭,我去买菜。”
少女嗯了一声,“不要买太多,吃不完会坏掉”。两人自此达成明确的分工,他负责买菜切菜,她负责煮饭炒菜,最后一起洗碗打扫卫生。
吃过晚饭,打扫厨房。
张若虚拿出稿纸,用双面胶糊成了一个信封,把自己的银行卡和密码都放了进去,交给年小鲤,这算是交代后事了。没有其他多余的话,只是很平常、很平静地交付。尽管知道自己死亡的概率极低,他还是想把一切都做好。
山间的天际,仍留有最后一抹嫣红的霞辉。
夜晚降临,街灯逐渐亮起。
张若虚返回家中,泡了一壶桂花茶,拿出几块月饼放在客厅的茶桌上,然后拿出数学真题刷了起来。奇怪的是,他分神了一天,无法入定看书,此刻真正面临不可知的危险时,却十分凝神。
少顷,天际完全昏沉,夜晚真正的来临。
“小友,你今日又失约了。”一道声音凭空在房间响起,一个身影逐渐显现在张若虚的身前。
“东西巷距离小子家太远,不如以后这个时辰,荀先生来我家下棋。”张若虚放下笔,起身相应。
“也可!”荀老头很自然地坐在沙发上,自己倒起了一杯桂花茶,又尝了一口月饼,“还是小黄做的月饼好吃。”
张若虚腼腆一笑,从阳台搬了一把藤椅,坐到荀老头对面。
“荀先生,小子今年已经高三了,在我们凡人的世界,这是一个重要的年纪,要参加高考,考上好的大学才能出人头地。所以,我可能没有太多时间陪您下棋。”张若虚温和道。
“什么?”荀老头听到不能下棋,心里先是一惊,而后笑笑。说罢右手一挥,一堆金银珠宝出现在茶桌之上,“侍候好老夫,金银珠宝,豪宅权势,你想要的,应有尽有。”
看了一眼桌上的东西,张若虚只是摇了摇头。
荀老头眼中不满道:“你什么意思?”
张若虚描述起两人第一次见面,先打起感情牌,道:“中秋节那天,荀先生给我讲鸿庆隆的故事,声情并茂,那时候我就觉得荀先生是不是亲身经历过这些事情,现在看来答案是的。荀先生也是一个很重感情的人,所以即便是一些细节,也记得那么清楚。荀先生应该也是一个孤独的人……”
“哎哎哎,打断。小子,有话你就直说,老夫不重感情,只是记忆好;老夫也不孤独,浩渺宇宙,老夫有无数好友。”荀老头有些不耐烦。
看来打感情牌没用,那就直说吧,反正如果他真的要鸟尽弓藏,自己也提早面对。
张若虚声音变得严正道:“那小子就直说了。说白了,我害怕您……”
荀老头目光微愣,闪过一丝好奇:“我看起来像魔兽吗?”
“以前,小子从不相信怪力乱神之说,直到您突然出现在我家里,又突然消失。古人云,叫狡兔死走狗烹,现在小子对您的利益价值不过是陪您下棋,若是有一天您悟透了,不需要了,保不定会像碾死蚂蚁一样踩死我。所以,我需要看到能保证我安全的真诚,也需要拥有自保的手段。若不然,古人也有一句话,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张若虚故作严肃,目光坚定。
俗话说: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赖的,赖的怕不要命的。现在的张若虚就是做出不要命的样子,但是他的心里早已慌乱无比,大腿的肌肉忍不住颤抖,做好了随时跪下磕头求饶的准备。
但凡荀老头动用一丝法力透视眼前的少年,便看到他胆怯的真面目。
“年纪轻轻,心机深,这不是什么好事!”荀老头看着少年,有些叹息。
“他人以真心待我,我必真心待之;他人以邪心待我,我便邪心待之。”张若虚义正辞严,“荀先生可敢以灵魂起誓,永远不伤害小子?若是敢,小子每日可陪您下一局围棋或者三局象棋。”
“你……”荀老头暴怒而起,前面的话还让他对少年敬佩几分,后面竟然敢让他起誓,胆大妄为。一只手抓住张若虚的脖子,那张荷叶再次浮现在周身。下一刻,两人便出现在城市上空,一股寒意迅速席卷张若虚的四肢,耳边皆是呼啸而过的风声。
张若虚只知道这里很高,应该是五千米左右海拔。本就被掐着的脖子,窒息感更加迅速传来,呼吸困难。
“哼!不知所畏。”荀老头松开了手,张若虚以自由落体的速度下坠,真正地感受到了死亡的边沿。
下落到距离地面两千米的时候,荀老头再次出现,抓着张若虚肩胛骨,在空中飞行,速度极快,他根本睁不开眼睛,耳畔只有嗡嗡嗡的声音,大量的空气从口鼻灌进他的身体,而且空气越来越冷。
不知许久。
两人来到一座雪山前停下,荀老头面色平静,张若虚则不断反呕反嗝,吐出了晚饭,不断嗝出空气。他现在真想求饶,可是说不出话,只能不断反呕。
两人落在山腰,荀老头一把将他扔在雪山上,张若虚趴在地上不断反呕,耳畔嗡嗡作响,听不见周围任何声音,自然也听不到荀老头说的话。
“何时想通了,何时唤吾法名,老夫自然来救你,吾之法名:兰陵仙尊。”荀老头看着身前的少年,冷冷抛下一句话,便身化流光而去,下一刻,便出现在张若虚家中,喝着桂花茶。前后两种不同的飞行法门,一种流形,可以实体飞行,速度较慢;一种流光,可以身化流光,转瞬而至。
半晌。
张若虚才停止反呕,看清自己身处一座雪山,像世界第一高峰圣母峰,他也管不得自己身处何处。周围寒风凛凛,冷到张若虚两腿弯曲打颤,走起路来就像一个丧尸。也很幸运,他很快找到了一处石缝。石缝就是雪山求生中最好的庇护所,能避免冷风吹刮,就能延缓体温的下降,就有生存的可能。
张若虚用仅有的清醒梳理着周身的处境,夜晚太黑,没有路线,看不清山体的滑石,还有中空的冰层……下山风险太高,无异于自投死路。
他蜷缩着身体,两手交叉于胸前,不知过了许久,脑海浮现出一个白衣少女,表情冷漠地流泪,似乎在为自己的死亡而悲伤。
“年年…”张若虚心中唤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