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沈归晚在她去世之后再回忆起,那时候的母亲看着他拿刀与沈禄对峙的模样,心里大概是难过又失望的吧。
小时候和同学打架,长大了拿刀威胁父亲,她的儿子终于还是和她的丈夫一样,在暴力中学会了以暴制暴。
那不是她希望看到的,可沈归晚还是变成了那副模样。
遗传是刻在骨子里的,即使沈归晚不想,长久的暴力和压抑终究会唤醒它们。
糟糕的环境会培养出最恶劣的人渣,何况他一直生活在暴力的阴影之中。
但那时候的沈归晚不知道。
即使母亲不再与他交谈,他依旧留在她的身边,做那个听话懂事的孩子。
母亲的身体越来越差,吃不下任何东西,到最后只能喝清淡的汤水稀粥度日。
沈归晚提心吊胆,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会失去她。
他仓促参加了高考,大概是眷顾他这个家庭不幸的可怜虫,最后的成绩还算可以,能去不少好的学校,就连极少来往的同学都向他道喜。
可沈归晚害怕自己离开了家,母亲独自面对沈禄会再出什么意外。
他想留在母亲身边,改掉了自己深思熟虑挑选的学校,随便填上了附近的大学。
沈归晚没有告诉任何人修改志愿的事情,但拿到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刻,他看着通知书上那个大学的名字,心脏停滞了几秒。
录取通知书上印着的不是郊区那所普通的大学,而是他在笔记本上写了又划、划了又写的大学,也是他那时候能去的最好的学校。
沈归晚以为母亲是什么都不懂的深闺妇人,结果就是这样的母亲,在志愿截止的前一天看了他的笔记本,偷偷改了他的志愿。
母亲什么都知道,她为自己的孩子做了那时候最好的选择。
沈归晚拿着通知书去了母亲的卧室,告诉她自己不愿意去遥远的首都念书,想放弃志愿留下来陪她。
“我不能丢下您。”他拉着母亲的手说到。
一直温柔的母亲听完,却对沈归晚发了脾气。
“晚晚,你不要留在这里,也不要回来找我……”
她抓着沈归晚的肩膀,苍老浑浊的眼睛烧着怒火,干裂的嘴唇发出嘶哑的声音。
“你要跑得远远的!跑到沈禄找不到的地方!”
“永远不要回来!”
32
第32章 朋友
跑得远远的,沈归晚确实这么做了。
他不知道母亲花了多久才下定决心修改他的志愿,但母亲如此迫切地希望让他离开,他最终选择了顺从。
离开家的沈归晚站在陌生城市的街头,第一次觉得自己活过来了。
他去了首都,藏进了象牙塔,忘记了暴戾无常的沈禄,也不去想母亲的处境。
母亲修改了沈归晚的大学志愿,但卡着最低分数被录取的沈归晚被调剂去了外语系。
这不是他喜欢的专业,前途渺茫,陌生的语言学起来也十分吃力。
舍友告诉沈归晚可以转专业,前提是成绩达到专业的前十名。
沈归晚做到了,却没有申请。
他已经离开了沈家,从噩梦里脱身,人生熬过了最坎坷的时期,被调剂的专业是不是自己喜欢的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或许冥冥中自有注定,未来不再需要他努力改变什么。
沈归晚留在德语专业得过且过,而后来发生的事情也证实了他的想法。
不管他当时选了什么专业,即使是炙手可热的热门专业,到最后都毫无用武之地。
自从进了大学,沈归晚再也没有和母亲见过面。
母亲希望他不要回去,他的每一个假期不是留在学校兼职,就是出去打工,努力赚着为下一学年的学费和生活费。
沈归晚偶尔接到母亲的电话,但接起来的那一刻母亲时常沉默着,等他按捺不住询问时才笑着找借口。
母亲来电话的频率不高,然而大多时候都是在寂静的深夜。
沈归晚早已入睡,等他看到时通常已经是第二天早晨了。
他拨回去,母亲一如往常地笑着,说一切都好,只是问问他的学习情况。
深夜的来电自然不可能是为了询问学业,沈归晚知道事情不可能真如母亲说的那样,可他每一次都欲言又止。
沈归晚不敢想自己不在家时母亲都经历了什么,也不敢细听电话里母亲的声音。
他怕会听出母亲的痛苦,会动摇着跑回去。
整整三年半,沈归晚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过着辛苦却平静的生活。
他自以为隔绝了过往的一切,始终无法逃避鲜血淋淋的现实。
母亲去世的那年,是沈归晚在大学度过的最后一个冬天。
那天他刚答辩完,找到了实习工作,新的生活即将开启,却在黄昏时接到了沈禄的电话。
“你妈死了,明天火化。”
沈禄只说了一句话就挂断了电话。
冰冷的死讯像隆冬刺骨的海水般涌入沈归晚的耳朵,他的耳朵里充斥着尖锐的嗡鸣,脑袋像被人捶打过一样掀起一阵震荡。
沈归晚不记得当时自己是怎么回到宿舍的,等涣散的意识复苏时,他已经站在了沈家别墅的门口。
别墅灯火一片,暖色的灯光照亮了漆黑的夜空,门口站满了穿着制服的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