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第六十一夜的梦
【旧日支配者】并不属于机动性很强的生物, 亦或者可以说，祂虽然本身是生物，但神志是很模糊的, 久作与祂相联结的时候，只能够从祂的那一端感受到朦胧的几个意识。
[困……]
[大海的味道……想睡……]
诸如此类。
也正因如此, 除了触手本能般的蠕动以外, 祂所有的行动几乎都是由少年来操纵的。
对于初次操纵这种复杂的“生物”进行远程攻击的久作而言，能够一心多用已经是天赋异禀，更别提像芥川那样如臂指使地使用自己的异能力了，若非先前有【脑髓地狱】的限制，在场随便哪一个武斗派，都不可能落得如此被动的境地。
而现在, 眼看着如暴雨梨花般朝着他扑面而来的罗生门, 汹涌的杀意令少年忍不住瑟缩地后退了一步，强硬地压制住心底的恐惧和慌张, 抬起手张开了五指。
意随心动, 无数触须拔地而起，形成重重屏障，遮挡在少年和旧日支配者胸膛的弱点前方。
但是, 他那下意识的胆怯和退缩，已经为最终的结局铺下了败笔。
“太弱了！”
黑刃接触到触手的那一瞬间，芥川龙之介皱起眉, 竟然露出了一种略带失望的眼神。
锋利的布刃化作张牙舞爪的黑兽，以势不可挡之势冲开面前的一切阻挡，竟然将触手的中央直接撕裂了一个洞, 朝着少年咆哮而至。那速度快得不可思议, 以至于久作的脸上都出现了片刻的空白。
塑胶炸|药被投进了旧日支配者胸膛中央的空洞当中。
不知何时一个带着红色按钮的远程遥控器出现在太宰治手中。
“等等！”蝙蝠侠瞥过头来, 但迟了一步。
青年勾起嘴角，把手往高处抬了抬，似乎生怕他会阻止，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地按下了那个红色的引爆键。
时间都好像被放慢了无数倍……
所有的触手都在同时停止了蠕动，最靠近胸膛中央的触手开始膨胀和变形，以圆形的趋势朝着外围退散，随着化学物以几何级数不断扩散的链式反应，终于压制不住那暴烈的能量。
轰得一声巨响，火光冲天而起，映红了半个天空。
嗡——
在场所有人都感觉到了剧烈的耳鸣。
距离爆炸最近的少年直接被强力的冲击波击飞了出去，他的身体在惯性作用下在高空中仰起，热浪席卷而来，令他全身上下每一寸皮肤都感到被高温烧灼的仿佛要融化一般的疼痛，他听不见四周的任何声音，无形中似乎有一双大手在用力挤压他的胸膛，令他几乎说不出一个完整的话来。
但他还是在这样极端的环境下睁开了自己的双眼。
四周是无数和他一起被炸飞出去的墨绿色的断肢和血液，遮挡住了他的视线，他只能隐约地看到黑压压的天空和同样焦黑的地面。
栏杆前有个黑色的影子，那好像是蝙蝠侠，他抬起了手臂，用能够防爆和隔热的蝙蝠披风遮挡住了自己和身后的人……
他护在身后的人是谁呢？
少年试图回想。
好像是……太宰先生……
他并不怪他，因为男人就是这样的性格。
他会保护一切的生命，无论是正义还是邪恶，无论是敌人还是家人，在他眼里都值得被拯救。
若非如此，少年也不会被他所吸引了吧。
毕竟，他还是来了。
他收到了自己的求救信号，所以他来了。
仅仅是如此，便足够了。
少年的双眼中掠过淡淡的餍足，但紧接着又是一丝迷茫和无助。
“要死了……吗？”
身体已经过了最高点，现在的他正在沿着抛物线的轨迹往下坠落，眼前的天空越来越远，也就意味着身下的地面越来越近，在这样的速度下，他哪怕不死也会被摔个半残的吧。
雨滴从天空中坠落，在眼角绽开透明的花朵。
见识过的死亡场面太多，少年内心并没有多少畏惧或者悲伤，只是平静地想象出了自己被摔得皮开肉绽的样子。
啊，总觉得有点丑啊。
果然还是太宰先生说的……没有痛苦地清爽地死去，比较幸福呢。
有人说人生中最后的一分钟，会有一生那么漫长，果然是真的。
说来好笑，在他走马灯般短暂的十三年人生当中，大部分的时间都生活在那个略微昏暗压抑的房间里，但当他在最后的时刻回忆的时候，竟然有许多已经被尘封在大脑深处的，如宝石般五彩斑斓的回忆开始浮现出来……
第一次和森先生见面，对方给了他一颗糖，那是他人生中的第一次收到礼物，分外珍视地捏在手心里，化了都没舍得吃，直到回到了玄山社，被来接他的杉山茂夺走扔到了垃圾桶里……
第一次和太宰、中原两位哥哥见面，他站在两人中间，看着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斗嘴，只觉得吵架是天底下最有意思的事情……
第一次去游乐场，森先生给他穿了件蓝色的蓬蓬裙，那时候他不明白什么叫做“变态”，还高高兴兴地戴着蓝色的小礼帽，穿着蕾丝花边的白袜子，牵着爱丽丝的手配合着他拍了很多照片……
他也曾经趴在首领办公室的桌上，一边吃美味的奶油蛋糕一边和金发萝莉一起画幼稚的蜡笔画，画上是港-黑所有人的全家福；也曾帮着太宰先生恶作剧，偷偷藏起中也哥哥的帽子整蛊对方；也曾在闯了祸被训得委屈的时候，用眼泪逼迫让某位尚是少年的重力使用异能力陪他玩“举高高”；也曾晚上睡不着的时候，抱着枕头溜到红叶姐姐的房间里，听着女人用带着睡意的温柔嗓音，呢哝着摇篮曲哄他睡觉……
现在想想，在港口黑手党最开始的自由的那一年里……他似乎也有过不少快乐的回忆，甚至也被纵容过——哪怕是在外面闯了祸，不小心替港|黑树了几个不大不小的敌人，也被护短的大人帮着收拾了烂摊子。想必那时，他们也是真心地把他当做黑手党的一员的吧。
但是，那些美好的过往就如同脆弱的泡沫，一旦破灭，便再也回不去了……
少年眨了眨眼，眼前渐渐浮现出哈利马戏团那七彩的棚顶。
可惜……没有办法再看一次马戏团的表演了……
自己还没来得及亲眼见到蝙蝠洞的实貌……也没能来得及看到阿福，见到成为罗宾的迪克英勇地打败敌人的样子，见到布鲁斯……真正的布鲁斯·韦恩。
少年在心中默念着这几个名字。
嗡——
耳畔仍然是一片死寂，剧烈的耳鸣令大脑有些眩晕，滚烫的风擦着他的脸颊和皮肤生疼。
眼前掠过高架桥的桥墩，这意味着地面已经距离他很近了，少年的脸上露出几分遗憾。他闭上眼睛，等待着最终时刻来临——
会很疼的吧……
奇迹诞生在那一刻。
“当心！！！”
钩索嘎吱一声摩擦而过的声音划破了寂静的空气，随之而来的是一声畅快又有些年轻的声音。
一只称不上强壮但却十分有力的手一把捞住了少年的腰，将他带进了一个温暖的胸膛。
以一个讨巧的弧形轨道为缓冲，下降的趋势止住了，高度开始攀升。
“呼，别怕，虽然刚刚有些惊险，但我还是接住你了！”那个清亮而又熟悉的声音用英语这样说道。
梦野久作蓦地睁开眼。
梦中的男孩戴着黑色的多米诺面具，那双澄澈的蓝眼睛距离他只有咫尺那么近，他看见他睁开眼睛，痞痞地扬起一侧的嘴角，露出一个调皮又充满活力的笑容，头顶的每一根舞动的发梢似乎都写着欢快。
大海，行道树，汽车，马路，高架桥，周围的一切飞快地从他的脑袋后面掠过，但那些都只是不重要的背景，少年的星瞳中只倒映出男孩一如既往爽朗的笑容，还有他背后飘拂的金色披风。
“迪——”少年启唇。
“嗨，我叫罗宾！”男孩抢在他前头自我介绍，“初次见面，你的眼睛是天生的吗？可真好看！”
男孩好像还没注意到自己已经被对方认出了，亦或者他对此心知肚明，却还在装傻。
少年把自己喉中的称呼又咽了回去，死亡的阴影从心头远去，他的心情无端地轻快起来。
男孩只是单手使劲把他又往上提了提。
“你能抓紧我吗？对，就是这样！”
少年无师自通地抬起双手勾住了男孩的肩膀，令对方有间隙换手弹出钩爪，抓住了另一座稍微高一点的高架桥栏杆作为借力点。
宛若能够自由翱翔的小鸟一般，两人在地面上擦着影子平平地掠过了一段，轻巧地绕过桥墩和楼宇，一个漂亮地回旋，回到了众人面前。
“呜哇……这里真是一团糟。”
罗宾等着对方自己站稳，才慢慢松开对方，看着一地的墨绿色粘腻液体，吐了吐舌头，然后朝着面前的蝙蝠侠愉悦地招了招手。
“嗨，bat~”
“罗宾，你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男人抖落披风上绿色的触手残留物，露出了不赞同的眼神。
“不用谢。”踩着绿色骑士靴的男孩耸了耸肩，习惯性回答了对方口不对心的话语。
“哼，多此一举。”站在角落的芥川龙之介冷冷哼了一声，悄悄地把自己伸出来的布刃给收回去。
注意到曾经的学生的小动作，棕发青年那双鸢色的眼瞳中露出一丝浅浅的笑意。
……
随着旧日支配者的瓦解，汇集在天空上的乌云慢慢溃散，雨水开始变得稀疏，当第一缕阳光照耀在断裂的桥面上，所有人竟然都感到久违的漫长。
直到视线尽头的天际出现了一座巨大的白色飞行物……
“是莫比·迪克……它来了……”弗朗西斯看着从云层中浮现出了真身的白鲸，“没有东西可以阻止它的坠落……”
咻——咻——
话音刚落，两枚划着弧线的导弹先后赶到，一头扎进了白鲸的涡轮发动机里，蝙蝠战机在最后关头抵临，那架看上去就造价不菲的漆黑战机没有一丝丝掉头或者减速的趋势，朝着那梭形的舰身直直撞了过去。
霎那，洁白的白鲸上开出了一朵红色的烈焰之花，黑色的硝烟在天空中画出不规则的放射形状，久久不散。
雷鸣般的声响在天际当中回荡了许久。
罗宾将手盖在额前，做了个眺望的姿势，用不确定的声音道。
“呃……你看到了吗？蝙蝠……那东西朝着我们这儿来了……”
失去了动力的白鲸成为了一团裹挟着黑烟的巨大废铁，蝙蝠战机的牺牲减缓了它的加速度，横滨市中心安全了，但毕竟质量差距还是过大，照这个趋势来看，不消一分钟，这个庞然大物就会落到他们的头顶。
“那东西已经很接近了，要我说……”
“罗宾，停下——”蝙蝠侠仿佛知道他要说什么，直接开口打断他。
“我可不想被压成大饼，不如我们联系……”
“no！”男人严肃地拒绝。
“我们直接求……”
“我说，no！”
数次被打断的男孩干脆不再征求大人的意见，深吸一口气，趁着蝙蝠侠还没有把手糊到他的嘴上，对着天空就是一句无敌响亮的：
“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