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二十五夜的梦
巨大的爆炸声中, 原本停在顶层甲板之上的那架蝙蝠直升机上巨大的螺旋桨只剩下了一半，而另一半螺旋桨的钢铁残骸正缓缓地从破损的船舷处跌入海中。
浓烟散去，无数尚且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的男男女女们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悬停在了空中。
衣袂翻飞间, 他们发现是风——一股无形的风托住了他们, 没有令他们在那血色的狂暴怪物的袭击下丧命。
“咳……咳咳！”玛格丽特抓着围栏支起身体，她那件漂亮的蓝色洋装已经不能看了，就连原本固定在头顶的小礼帽都不知道掉落到了哪里，女人一副灰头土脸、发型凌乱的狼狈样子，那些围绕着她起到保护作用的风涡正在渐渐消失。
“现在就给我开走！”她扬起手, 也顾不上大多数人还被留在甲板上了, 直接用异能力托着那架半吊子的直升机飘了起来。
金色的光纹包裹着那个残破的螺旋桨, 驾驶员在女人犀利的逼视下，战战兢兢地握着操纵杆带着几个幸运儿离开了这艘危险的邮轮。
眼看着飞机已经消失在了视野里, 女人松了一口气, 她扯着裙摆低下头看自己破碎的蕾丝镶边，脸上优雅的笑容终于是维持不住了，“我就知道会是这个样子, 这个该死的牧师！”
似乎听到了她的咒骂声, 不远处，纳撒尼尔·霍桑微微抬了抬头, 嘴唇蠕动着，低低吐出了几个字。
“杀……杀……了、你、们。”
在玛格丽特未曾留意的身后, 一滩血泊中忽然凝结出了一只利爪！
风的扰动带来了危险的讯息，女人蓦地回过头, 那红色利爪已经欺近面前, 速度快到令人避无可避！
那一刻, 玛格丽特才真切地意识到, 这个平时总是和自己搭档的毒舌冷面男，此刻是真的想要杀掉她！！！
但是……为什么……
女人心中愕然，手上却极快地调动异能力筑起了风墙。
风从四面汇聚，堪堪形成一道半球形的护盾，将玛格丽特挡在其中。
血色利爪击打在护盾上，从固态一下子回到了液态，在空中碎裂出圆滚滚的血珠，紧接着再次凝集成为了细小的血刺，以绝佳的暗器形态朝着女人再次飞去。
“什——”
玛格丽特没想到纳撒尼尔的血字还能够这般千变万化，因此可谓是毫无防备，若是被刺中，绝对会变得千疮百孔，必死无疑吧？！
“小心！”一只有利的手臂环住她的腰肢，女人的身体在原地转了个半圆，她勉强抬头，望见了一张英俊面庞，金发碧眼——正是她那年轻有为的老板，弗朗西斯·菲茨杰拉德。
血刺击打在男人的背上，却如同金石碰撞发出铮然响声，没有对他造成丝毫损伤——就连衣物都没有破损。
“玛格丽特，你没事吧。”男人很快松开了她的身体。
“属下没有大碍，多谢boss关心。”玛格丽特退下两步，低下头，“没有安全地疏散乘客，是属下失职。”
“无事就好。”弗朗西斯回答，“现在的情况已经超出了我们的预料，哪怕是路易莎都没有料想到现在的这一幕，看来这一次去横滨，我们还有很多需要准备的地方。”
他站在她的面前，发动了自己的异能力。
“华丽的菲茨杰拉德！”
绿色的光纹在这个男人白皙的皮肤上浮现，与此同时他的周身气场陡然一变，无形的风场在脚边化出了一个圈。
男人的手掌心出现了一个金色光球，耀眼的光线直击向对面的黑袍牧师。
轰——
邮轮上第二次发生震荡，远比第一次更加剧烈和可怕！这艘十万吨级的邮轮在海上如同一艘弱不禁风的小船般晃荡着，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
船上的宾客们看那个穿着白色西装的男人的眼神都变了！
菲茨杰拉德，你有异能者作为保镖也就算了，你自己居然也有异能力！还是这么牛x的那种！怪不得面对小丑如此有恃无恐！
本以为只是个浅薄的暴发户，没想到居然还有这种非人的本领，一时间好些政要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好不好看。
“各位尊贵的客人，让你们受惊了。”
硝烟熄灭时，纳撒尼尔已经倒在地上昏迷过去了，确定危机解除，弗朗西斯转过身来，脸上依旧是自信和令人如沐春风的笑容。
“诸位放心，就算这艘泽尔达号会爆炸，我也会保护各位安全无虞地回到陆地上，这是我作为邀请方的责任和义务。”
“弗朗西斯大人。”玛格丽特已经用异能力扶起了昏迷的纳撒尼尔，来到他的身后，“十分抱歉，我没有感受到炸弹的所在地，现在该怎么办？”
玛格丽特的异能力主要在于风的攻击性和风化能力，这一次事件暴露出了她在感知和防御能力上的薄弱。自尊心极强的她攥紧拳头，下定决心之后要加强训练，决不能再让自己拖了组合的后退。
“我已经通知了赫尔曼还有露西他们，现在他们应该已经在来的路上了。”弗朗西斯侧过脸，双目微微敛起，碧绿的双眸中闪过一道精光，“当下，就只能看那位‘蝙蝠侠’的了。”
……
夜色已深，舷窗外，天空与海的界线不再清晰，所有的一切都被混沌的黑色所覆盖。
蝙蝠侠独自行走在偌大的轮机舱当中，在纵横交错的管道之下，他的脚步蓦地停下了。
血迹的指引到了这个就消失了。
他抬起头，望向那个靠着墙坐着的巨大毛绒熊玩偶。
玩具熊的整个身体都是用咖啡色的灯芯绒做的，看上去毛茸茸的，那个圆滚滚的脑袋设计也很可爱，然而，它的身上和脸上沾染的血迹，却给这个本该充满童趣的玩偶增添了一份怖色。
在蝙蝠侠沉默的注视下，那只染着血迹的玩偶熊缓缓抬起头，用两颗葡萄似的眼珠子望向他。
蝙蝠侠注意到玩偶熊其中一只手掌的绒布已经被血浸湿了，那些连续滴落的血珠子的源头就是那里。
“你在流血。”他低声道。
玩偶熊没有回答，只是撑着地面站起来，抬起那沾满血迹的手，在身后的墙面上拼出了一行字。
【我一直在等你，b。】
“布鲁斯老爷，没有从声呐和热成像中发现对方的身影。”
耳麦中传来阿尔弗雷德的声音。
“恐怕对方的隐匿能力比我们想象中的更强。”
蝙蝠侠抬起头，直直望着玩偶熊嘴巴那处的镂空下的阴影。
“你就是把小丑从阿卡姆放出来的人？”
对方缓缓地点了点头。
蝙蝠侠眯了眯眼。
“你还坐过我的蝙蝠车？”
玩偶熊怔了怔，再次点了点头，这次的速度更快了一些，不仅如此，它还抬起双手拍了拍，两只脚离地轻轻蹦了蹦，仿佛有些开心。
看行为举止，符合一个孩子的侧写。
蝙蝠侠继续问。
“你是谁？”
玩偶熊挺起胸膛，示意他看玩偶服左胸绣着的大写的字母。
【q】
显而易见是个代号，说明对方的身份并不是那么简单。
简单的几个问题试探下，蝙蝠侠已经初步感知到，对方的恶意似乎并没有那么大，但他依然没有放松警惕，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你知道炸弹在哪儿？”
玩偶熊点了点头，再次抬起双手，手臂向内弯了弯，指向自己的胸膛。
蝙蝠侠瞳孔微缩。
小丑竟然将炸弹安装在了q的身上。
“把衣服解开，我越快把炸弹拆除，你就越早安全。”
扫描确定面前的熊玩偶没有携带任何危险品，蝙蝠侠迈开脚步往前靠近。
没等他说完，对方已经先一步摘下了头套。
蒙面义警的脚步停住了。
“上帝啊……”
耳麦中传来阿尔弗雷德的低呼。
“看来我确实需要在韦恩大宅门口撒点盐了。”
蝙蝠侠没有回应他的话，还是看着面前的景象，抿紧了唇。
头套下空无一物，这只玩偶的内部是空的，却如同活人一般能走能动。
玩偶熊将自己的头套戴了回去，十分无辜地歪了歪头，仿佛它刚刚没有做什么令人san值狂掉的恐怖举动。
他掏了掏自己的口袋，用没有受伤的手递给了蒙面义警一样东西。
那是一个小的礼盒，包着精美的彩色包装纸，上面系着装饰用的丝带。
如果包装纸上没有用猩红色颜料写着“打开我！”那三个大字的话，这个礼物看上去会正常很多的。
是小丑的做派。
蝙蝠侠抬头望了眼玩偶熊，对方还在双手合十期待地等着他拆开礼物，见他望过来，还踮起脚跳了跳，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
蝙蝠侠拆开了这个礼物包装盒。
里面还有一个小盒子。
“……”
他再次打开这个盒子，拆开那些不必要的泡沫塑料，最后拿出了一个装有绿色溶液的玻璃小瓶子。
瓶子上贴着一张小贴纸，上面用红色水笔写着——
【喝了我！】
同样是小丑那狂放的笔锋。
“恕我直言，这瓶东西太可疑了，请您务必不要喝下它。”阿尔弗雷德在耳麦中说道。
“……”蝙蝠侠望向面前的玩偶熊。
它所站的位置刚好就在两台燃油锅炉中央。
见他看过来，那只玩具熊用受伤的手从另一只口袋里掏出了一个东西，握在手心，大拇指压在红色的按键上，晃了晃。
是引爆器。
可以说是有备而来了。
蝙蝠侠望着手掌中央那三十毫升左右的墨绿色溶液。
“这就是你们的目的，让我喝下这个？”
玩具熊真诚地点了点头。
“……”蝙蝠侠再次陷入了沉默。
但有人却能从他的沉默中听出别样的含义。
“先生，你是在拿生命冒险。”阿尔弗雷德不赞同的声音从耳机中传来。
“小丑不会想要杀了我。”蝙蝠侠只回答，“我没有别的选择。”
他拔开瓶子上的软木塞，将一瓶溶液都倒进了嘴里。
“咳……”
很难形容那是一股怎样的味道，总之同它那诡异的绿色调十分匹配，不会太好喝就是了。
蝙蝠侠将那个空瓶展示给对方看。
“你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了，现在把起-爆器放下……”
他往前迈了一步，脚步却有些踉跄。
“唔——”
“少爷，您没事吧？”阿尔弗雷德的声音从耳麦中传来，却显得十分遥远，有些缥缈虚无。
蝙蝠侠晃了晃脑袋，涂着绿色油漆的地面上，黄色的指示箭头飘了起来，分成了两个，又合二为一。
两只毛茸茸的棕色熊脚丫子出现在了他的前方。
对方蹲下来，伸出手掌想要扶起他。
一张巨大的玩偶熊脸映入了蒙面义警的面孔，他的眼中倒映出那张称得上憨态可掬的熊脸。
异变突起，玩偶熊那两颗乌溜溜的大眼睛忽然亮起红光，缝隙中流出粘腻而又猩红的血泪。
那嘴部的镂空被不断拉长拉细，向上延伸，一直蔓延到耳根，一点点咧开，从里面冒出来的不是棉絮，而是夹杂着无尽恶意的絮状的黑暗……
身体骤然绷紧，长期训练产生的战斗意识令布鲁斯脊背后仰，右手无意识地探向腰间的万能腰带，掏出了一枚闪着银光的蝙蝠镖。
唰——
蝙蝠镖划过玩偶熊的脸颊，将那圆润的侧脸撕裂，然后钉入了后方的墙上。
白色的棉花从熊脑袋破裂的线头处冒出来。
玩偶熊的动作停住了。
它收回手，缓缓地捧住自己的头罩，慢慢将其脱了下来。
“哦呀，好险……”清亮的童声从其下响起。
布鲁斯的双眼微微睁大。
小巧的瓜子脸，英挺的鼻梁，澄澈透亮的猫眼，星星和圆圈组合的金色异瞳，半黑半白的短发轻微地蜷曲在脸畔，是个长相秀丽，雌雄莫辨的孩子。
“你好，我是q，久作（kyusaku）的kyu~”
那个抱着玩具熊头罩的孩子微微凑近，蝙蝠侠注意到了他那不甚明显的喉结。
原来是个男孩。
虽然现在是冬天，但或许是头罩过于闷热，男孩的脸上浮上一层潮红，那略微汗湿的碎发黏在他的额头和脖颈，他用亮晶晶的眼睛直直望着他，对他露出一个笑容。
“终于让你见到我了，蝙蝠~”
布鲁斯盯着那张脸，那瓶不明液体似乎对他的大脑神经产生了一些影响，他感到某一些感官变得过度灵敏，视野中的那张脸仿佛被无限拉近，他的注意力聚焦在少年扬起的嘴角。
那笑容忽然变得有些古怪。
布鲁斯在恍惚中想着，但又无法确定是否是药物令他产生的幻觉。
直到他看到那个少年维持着那个笑容缓缓抬起手，用那依旧穿在玩偶服中的手操控棕色的毛绒熊掌摁下了起-爆器上的红色按钮。
“不！”
布鲁斯瞳孔骤缩。
四周响起了如子弹出膛般响亮的脆响，他几乎是反射性地瞬间从地上弹起，一把抱住了面前的少年，用宽阔的身躯将他压在了身|下。
五颜六色的亮片和彩带缓缓飘落，洒在了蝙蝠侠黑色的披风后背上。
蝙蝠侠：“……”
“噗——哈哈哈哈哈……”
少年憋笑的声音从身-下响起，先是沉闷，后面干脆放开了，声音很是清亮，一点矫饰的意味都没有，似乎觉得这一幕很是有趣。
蝙蝠侠撑起身体，低下头，那双深蓝色的眼眸沉沉地望着下方的少年。
“不要担心，只是小丑叔叔准备的礼花。”少年解释道，“他说这一刻值得庆祝。”
蝙蝠侠直起身体，语气毫无起伏。
“这并不好玩。”
他抬起膝盖勉强自己站起来。
眩晕恶心，五官过度灵敏，大脑亢奋，被害妄想加剧，出现恐怖向的幻觉，这些症状总令他感到有些熟悉。
“你还好吗？”少年同样撑起身体，从地上站起来，问道。
“你让我喝了什么？”
“小丑从ace化工厂找到了稻草人留下的毒气浓缩液，然后做了一些改进，他把它叫做小丑口服液。”少年吐了吐舌头，做了个干呕的表情，“名字不好听，东西也不好喝，对吧？”
“你也尝过？”
“嗯哼~”少年歪了歪头，“当然，毕竟这是我们一起做的嘛——也许应该叫q显示剂？”
蝙蝠侠眯了眯眼，“你和小丑是什么关系？”
“嗯……我想想，怎么用英语表述好呢？”少年露出思索的表情，“n夜情？”
蝙蝠侠平静的表情有些裂了，“你说什么？”
“应该说是临时的玩伴吧，因为我和小丑叔叔这几个晚上都在一起玩哦~”少年愉快地回答，丝毫没感觉哪里不对劲。
“……他到底对你做了什么？”蝙蝠侠此刻都有种想回宴会厅把小丑揍醒质问的冲动。
“他带我去了超多哥谭好玩的地方，游乐园，化工厂，还有废弃的工地，除此以外……嗯……其实也没什么。”少年托着下巴思索道，“我和小丑定下了约定，我帮他离开那个讨厌的地方，他就会把我介绍给你。”
得知小丑还没有丧尽天良灭绝人性到成为‘炼铜’癖，蝙蝠侠稍微冷静了一点，紧接着他就听见少年用轻飘飘的语气说道。
“他似乎对我的身体很感兴趣……管他呢，反正他也碰不到我就是了。”
他举起自己受伤的那只手，将另一只手放在嘴唇前方，神秘地嘘了一声。
“只有当我受伤流血的时候，才能被你们触碰到，这个秘密，只有‘真正的朋友’才能知道哦。”
蝙蝠侠：“……”
很好，小丑，你很好。
稻草人的药剂一定是被小丑改进过，里面的“令人恐惧”的成分减少了，但致幻的效果却似乎更加强大了，布鲁斯依靠强大的意志力强行压下药物导致的眩晕和各种错乱幻觉，而将注意力集中在面前的少年身上，他再度开口问道，“这就是你的异能力？”
“这个？如果是的话就好了呢。”少年这样说着，“事实上，我找你就是为了这个。”
他将手伸向脑后，将那件连体衣的拉链拉开。
玩偶熊的棕色上衣从腰间垂下，少年身上穿着的黑色背心露了出来。
蝙蝠侠眼神一厉。
他的身上至少捆了5公斤的炸-药，那些由胶带黏在一起的红红绿绿的复杂线路和最前方的计时器上不断减少的数字都告诉蝙蝠侠这将是个艰巨的挑战。
但少年想要展示给他看的并非是那个，而是手上的伤口。
“我的异能力叫做【脑髓地狱】，一旦有人令我受伤和流血，他就会被我标记，然后……”
“你的问题之后再谈，现在先离开轮机舱。”蝙蝠侠打断他的话，“时间不够了。”
“不行哦。”
“点火装置和信号定位系统相连，如果我离开现在所站的位置超过5米，炸-药就会瞬间引爆。”
少年解释的语气很自若，不如说是过于泰然了些，仿佛他并没有把自己的性命当一回事。
计时器上的led屏上的数字一分一秒的减少，时间只剩下2分钟不到。
蝙蝠侠看了一眼他所站的位置边上的两个燃油锅炉，蹲下身和他平齐，开始观察如何解除这个炸弹。
这是个c4炸-弹，威力相当大，而且制作手段粗糙，工具劣质，可以说随时都有爆炸的危险。
一般而言，拆弹的方式有三种，切断引线、分离作为引-爆装置的雷-管和炸-药本身，但这两种方法都有风险，所以最常见的方法其实是第三种——疏散群众后将其在空旷处引爆。
当然，第三种方式首先被排除了。
炸药的线路被缠绕在了少年的身上，已经形成了通路，一旦暴力脱下势必会触发点火装置立刻引爆炸弹，留给两人的撤离时间约等于零。
而第二种方法需要极其精密的操作，稍有不慎就会直接引爆炸弹，即便是蝙蝠侠也不敢打包票能在120秒内完成。
最后的方法：切断引线，基本就是碰运气，你不会知道哪根线是真正给雷-管供电的线，除非炸弹的制造者想要和你玩一个游戏。
——幸运的是，炸弹的制造者正是这么一个人。
“典型的小丑。”
蝙蝠侠看着那根被绑着“快剪我！”的标签的红线，毫不留情地吐槽。
口上这样说着，他手中的动作却快速又谨慎地剪开那些缠连在一起的胶带和电路板，从中挑出了那根红线。
他从万能腰带中拿出了老虎钳，却停在了那根红线前方，没有立刻动作。
“你和小丑叔叔真的是好朋友吗？”少年忽然问。
“谁和你说的？”布鲁斯抬起头，望进了那双金色的星星眸中。
少年的眼中已经写了那个答案。
显而易见，又是某个话痨的绿毛罪犯在犯病了。
“这很复杂。”蝙蝠侠只道，“我们更像是宿敌。”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小丑脑子有问题，不要相信他说的话。”
“但宿敌和挚友是同义词。”少年反驳。
蝙蝠侠又看向他。
少年像是知道他要问什么，回答道。
“也是小丑说的。”
“我说——”
“不要相信他的话。”少年帮他重复了一边，他耸了耸肩，不知道听进去了没有，“好吧。”
“别乱动。”蝙蝠侠伸手固定住他的肩膀，“我要剪线了。”
虽然口中这样说着，他却没有动作。
他蹲在久作身前，低着头，久作抬手就可以摸上他头顶的尖角。
但他没有那么做，只是乖乖地按照蝙蝠侠的嘱咐站在那里。
时间只剩下一分半了。
“……如果你不相信他，为什么还要剪那根线？”
蝙蝠侠的手松了又紧。
“你从来没杀过人，对吗？”少年忽然聊起了另一个话题。
“我看见你救那些孩子，把那些坏人挂起来——你为什么这么做？”
蝙蝠侠抬起头，望着他。
这还是少年第一次从这么近的距离观察他的眼睛。
他发现，在灯光下，那双眼睛从钴蓝变成了蔚蓝，犹如波光粼粼的澄澈海面，明明蕴藏着深不见底的黑暗却又同时可以映射出天空的亮光，宽厚而又包容。
“他们罪不至死。”男人用沙哑的声音回答。
“即便是小丑叔叔？”
男人的眼眸闪了闪，似乎是想到了小丑曾经犯下的滔天罪行。
“我不是在为小丑开罪，但他曾经也只是哥谭的一个普通人。”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恶的一面，也有自己的善的一面，在这个城市，想要成为恶人很容易，但是要弃暗投明却很难——我总要尝试给他们一个机会。”
“即便他们真的罪有应得，应该制裁他们的也不应该是我。”
“所以你做这些事不求任何回报？”少年轻轻地感叹道，“你真像耶稣……”
“……耶稣可不会拆弹。”
蝙蝠侠像是下定了决心，他的手指紧了紧，绕过了那根红线，将老虎钳卡到了蓝色的线上。
还有三十秒不到了。
“等等。”少年忽然握住了他的手臂，制止他进一步动作。
“如果说……如果说我和小丑、稻草人、还有那些大名鼎鼎的坏人一样坏，如果说我杀了很多很多人，你还会愿意救我吗？”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很急切，眼睛死死地盯着对方，表面有一层水光。
就像是在悬崖上的人抓住了仅有的一根绳索。
十五秒。
“我会的。”
蝙蝠侠的回答简短，却有力。
“这是承诺？”
“这是承诺。”
十秒！
“我不要和小丑玩了！”
少年像是泄了一股子劲儿，他这样说着，身形忽然虚化，那件背心从身上落了下来，被蝙蝠侠伸手一把接住。
9、8、7、6……
说时迟那时快，男人直接伸出钩锁攀上了栏杆，击碎了舷窗跳到甲板上，然后将整个炸弹连背心一起扔了出去！
5、4、3、2……
装有数公斤炸药的背心扑通一声落入了海水中。
1！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巨轮晃荡，数十米高的浪花重重掀起，浇湿了一只黑色的大蝙蝠。
最好用的方法永远是最简单粗暴的方法。
“你明明可以早一点这么做的。”
水珠从披风上滚落，留下一道道湿痕，男人的声音听起来并没有因为解除了炸弹而开心。
“抱歉啦~”少年趴在栏杆上，依旧可爱精致，一点都没有被沾湿，显然他又用了那招“以实化虚”。
“我也不知道真的会爆炸——看来你说的没错。”
信小丑，死得快。
蝙蝠侠侧过头，望着比自己矮了几乎半个身体的孩子，或许是因为体内的药效正在淡去的缘故，他总觉得少年身上那股亦正亦邪的气质淡去了，那双眼睛在船体外的装饰灯带的照耀下一闪一闪的，有着毫无阴霾的阳光和天真。
归根到底，这也只是一个半大的孩子。
布鲁斯想，他在他这么大的时候可能还不如他表现得这般老道和成熟呢。
他的视线下移，落在少年的手上。
“伸手。”
“嗯？”少年虽然诧异，但还是按照他说的伸出了手。
“不是这只。”
“……”少年怔了怔，缓缓地露出了他一直藏在背后的那只受伤的右手。
蝙蝠侠从万能腰带中拿出了酒精和医用绷带，用娴熟并且堪称温柔的手法替他处理血迹、消毒并包扎好了伤口。
“近期别碰水。”他嘱咐道，“你是个聪明的孩子，q，远离危险，别让自己受伤。”
“……”少年似乎惊讶于他忽然温和的态度，完全愣住了，忘记了道谢也忘记了保持微笑。
而蝙蝠侠则已经在思考下一步的调查内容了。
久作，这应该是名字，姓氏姑且不明，亚裔，疑似日本籍，少年之前的话语中提到的，名为【脑髓地狱】的异能力，以及可能杀过人，也是关键的情报，或许有可能是日本的某种特色武装团体。
黑手党。
有了线索，他完全可以凭借这些蛛丝马迹找到更加全面的关于这个少年的身份背景。
至少那个名为【无名白影】的档案可以换个名字了。
短短数秒内，脑海中闪过诸般各种想法，但没等男人理成全套，面前的少年首先“咦”了一声。
蝙蝠侠抬起头，面前的身影正在飞快地淡去。
“你在消失……”蝙蝠侠皱起眉，“是药剂的时效过了？”
“不是哦，是梦该醒了。”
少年脸上展开一个笑容。
他再次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递过去。
蝙蝠侠伸手接过。
是一瓶绿色的溶液，和他喝的是同一种。
“小丑说你可能会耍花样，这是备份。”
蝙蝠侠：“……”
“对了，我不小心玩坏了一个戴眼镜的叔叔，如果有人问起，就把这个给他们吧，反正我也没有用了。”
少年的胸前忽然冒出了一团紫红色的迷雾，一只长相古怪的玩偶从迷雾中出现了，它穿着和少年同样的咖啡色玩偶服，两颗黑洞洞的眼睛占了头颅的将近二分之一，脑袋光秃秃的，脑壳中央还裂开了一道缝，里面的棉花少了一大半，变得有些瘪，使得那本就古怪的笑容看上去更加扭曲了。
“只有太宰先生能把他修好，但是我不知道他去哪里了。”
蝙蝠侠接过那个造型有些丑萌的玩偶。
他注意到了少年话语中的词，是“他”不是“它”。
“记得你对我的承诺呦，蝙蝠侠不会放弃任何人——我想，小丑说的这句话应该是真的，不是吗？”
少年略带童稚的声音在海风中回荡。
“你……”
蝙蝠侠抬起头，那个古灵精怪的身影已经消失了。
从来都是他在别人背后消失，别人在他面前玩消失还是头一回。
未尽之语哽在喉中，被艰难地咽了回去。
“那是个好孩子，先生，我说的对吗？”耳麦中传来阿尔弗雷德和蔼的声音。
“你能看到他？”
“不能，我连他的声音都听不到，更别提是看到他了——无论是摄像机还是麦克风都留不下他的痕迹。”阿尔弗雷德回答，“我是从你的声音中听出来的，布鲁斯少爷。”
在蝙蝠洞里的老人慈祥地望着面前的屏幕，被入侵的游轮甲板上的监视器忠诚地记录着男人略微愕然的神情。
“韦恩大宅需要一些生气了，先生——也许你可以主动邀请赛琳娜小姐出去约会。”
“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
来了，来自长辈的“压力”，哪怕是蝙蝠侠都逃不掉被催婚的命运。
“我要切断通讯了，阿福，过会儿再见。”蝙蝠侠战术逃避话题。
……
弗朗西斯终于在顶层甲板等到了前来支援的组合的另两位成员——赫尔曼·梅尔维尔和露西·莫德·蒙哥马利。
巨大的机械白鲸从海面上破水而出，船高甚至超过了九层的泽尔达号，船体上的探照灯打到了泽尔达号的顶层甲板上，照亮了金发男人的眉眼。
“弗朗西斯大人，抱歉，我们来迟了。”赫尔曼是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拿着烟斗站在船舷边，在他身后的是个穿着吊带裙的红发小姑娘，她将一头橘红色的头发编成了两股麻花辫，脸上的小雀斑显得活泼又生动。
两人微微弯腰，对现任团长示以敬意。
“无需多礼，赫尔曼，露西，泽尔达号上被人安放了炸弹，麻烦你们把客人们暂且安置到安全的地方。”
“老夫明白了。”赫尔曼点了点头。
“包在我身上！”露西拉起裙子行了个礼，然后抬起头。
金色的光纹从弗朗西斯身后的那些宾客身上升起，下一秒，他们就消失在了视野当中。
露西·莫德·蒙哥马利，异能力【深渊的红发安妮】，可以创造出名为“安妮的房间”的奇幻异空间，空间内的时间流速和外界持平，但露西可以夺走人们身处于异空间当中时的记忆，是个非常便利的异能力。
掌握空间出入的钥匙在露西手中，只要她待在赫尔曼的“白鲸”上，那些人就不会被炸弹波及。
“玛格丽特，你带着纳撒尼尔先登上[白鲸]。”
“是，弗朗西斯大人。”一直站在他身后的女子操纵起异能力，无形的风托起了她和她身旁昏迷的黑袍牧师，两人一起进入了白鲸当中。
刚安置完人没过一会儿，弗朗西斯就听见了来自海面上的巨大爆炸声。
是蝙蝠侠，他果然找到了炸弹。
这样一来，就化险为夷了。
他勾起嘴角。
“不好了，弗朗西斯大人！”一个穿着白衬衫的橘发年轻人耷拉着右臂从船舱里跑了出来，“小丑他逃了！”
“什么！”弗朗西斯神情一凛。
“是我疏忽，没有注意到他胸前别着的花里可以喷出酸液。”
马克·吐温，被留在宴会厅看守小丑的青年额角布满冷汗，右臂上的白衬衫已然破损，伤口呈现出严重的黑褐色烫伤，边缘起着红色的水泡。
不愧是哥谭的顶级罪犯，居然能够伤到异能力者。
弗朗西斯眯了眯眼。
“他去哪儿了？”
“他跃进了水里，我们失去了他的踪迹。”青年身旁出现了一个悬浮在空中的迷你小人，那个小人有着和马克类似的容貌，周身冒着微光，戴着防风镜，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哈克已经击中了他，那可是致命伤，或许他已经死了。”
“或许没那么简单，汤姆。”又一个灰头发蓝眼睛的小人冒了出来，语气沉着，“我总有种预感，那个人没那么容易死掉。”
汤姆·索耶和哈克·费恩是马克用异能力创造出来的小型生命体，他们两个就像双生子，可以附着在子弹上帮助定位和瞄准，或通过共生感应进行远距离追踪和侦查。
“够了，小丑的事就交给我。”
一个黑色的身影以不符合他体重的技巧轻盈无声地跃进栏杆，落在甲板上。
弗朗西斯转过身，望向来者。
“炸弹已经拆除了。”哥谭的黑暗骑士说道。
“我知道。”弗朗西斯走到他面前，“多亏了你——说吧，你想要什么奖励？”
“我做的都是我应该做的。”蝙蝠侠看了他一眼，似乎并没有把他说的奖励放在心上，“如果你们确实想帮我的忙——今晚就离开哥谭，这里不如你们想象的安全。”
“你不说我也正有此意，不过泽尔达号还需要维修和检查，我的部下们也需要休整。”弗朗西斯说道，“我们会在明早准时离开。”
“你的人受伤了？”蝙蝠侠的目光瞥向弗朗西斯身后的橘发青年。
青年怔了怔，避开他的眼神，偏过头，似乎对自己受伤一事感到有些羞耻。
但蝙蝠侠一眼就看出了那是怎么回事，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扔过去。
“接着。”
马克是个枪手，反应极快，听见声音便倏地抬头接住了那个瓶子，他低头一看。
“是碳酸氢钠溶液。”哈克飘到瓶子旁边和他一起打量。
“这对你的伤口有好处。”汤姆也道。
“谢……谢了。”马克似乎有些不习惯接受陌生人的好意思，羞赧地低头道谢。
……
“不如我送你一架飞机吧？我手下有五个航空公司和一个飞机生产基地……刚好你的飞机在刚刚打斗的过程中也毁得差不多了。”
弗朗西斯还在思考要赠送给蝙蝠侠的东西。
富豪的兴趣爱好你不懂。
“不需要。”蝙蝠侠沙哑着嗓子拒绝，“我有很多。”
像是要印证这句话，不远处的黑夜中出现了两个一闪一闪的光点，一架黑色的飞机从云层中落下，机翼在靠近甲板的过程中伸缩变形，速度减弱，变成了蝙蝠翼的形状。
“哇哦——”
饶是弗朗西斯也不由得发出了惊叹。
这东西一看就知道一定是造价不菲的订制品——有些地方甚至还用到了市面上罕见的科技，简而言之，从上到下都写满了一个字：贵。
能拥有这般造价的高科技产品的对象，能是什么人？
“这让我越来越对你感兴趣了。”弗朗西斯饶有兴趣地望着面前的蒙面义警。
“这是有人要我给你的。”蝙蝠侠根本不搭他的话茬，只是把腋下一直夹着的那个和他看起来格格不入的破布娃娃递给了弗朗西斯，“找到一个叫太宰的人，他知道怎么治好你的手下。”
“太宰？”弗朗西斯看了眼那个长相丑萌的人偶，隔了好一会儿才抑制住自己的嫌弃之情把那个人偶结果，“听起来像是个日本人名……这个奇怪的人偶又是怎么一回儿事？”
他抬起头，面前的人已经不知所踪了。
他抬起头，那个酷似蝙蝠翼的飞机正在收拢底层的舱门，缓缓地调转方向，伴随着尾部推进器亮起的湛蓝火焰，倏地远离了这里。
“……真有个性。”
弗朗西斯评价道。